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江中鹤(又名相爱相杀) 作者:婉央 文案 娘惟愿你一生,如意吉祥,平安喜乐。 小姐,勿忘江家血海深仇。 我爱上了一个人,我唯独不能爱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杀了我全家。 注: 上半段女主说的。 下半段男主说的。 大家不要误会,据说女主是很带感的,把男主当菜虐,虐到坏掉了。 攻略重点:标注有彩蛋系列的章节,会在作者有话说里放一些人设分析、剧透分析、表面上不能写的彩蛋分析,帮助你们更好更爽地虐男主。 默默地因为过去这悲催的2016年,开了一个报社文的坑。 女主卧薪尝胆复仇文,用温柔完美面具骗抓男主后如此这般,如此那般,玩坏忠犬,高虐男主,相爱相杀 全文高能报社。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绫,顾凌羽 ┃ 配角:徐子奚,雪浪 ┃ 其它:九回庄 ================== ☆、第一章 伪更彩蛋系列   杏春三月清晨的阳光,染得整个锦江城都是清香。徐府西侧一间小小的院子,江绫拈着香走出来。天井里种着苍劲的杏树,那树伸展了枝条,花发满树,染了一地的雪。   她正双手举起香,身后雪浪端着洗脸水走过,往角落地上利索地一泼,混着香露的水从缝隙中悄无声息渗透。江绫回头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但雪浪完全当没看见地端着小盆就走回去。她现在很不听话了,一心一意只对着自己心中那道规矩使劲。江绫不好说话,叹口气,对着老树跪下,低头敬香。江绫知道雪浪为什么不高兴,只是如今是客居,主人又身有不恙,怎能在这地方随意敬奉给别人的香食。   “神灵在上,信女敬奉,愿徐伯伯早日康复。”江绫道,心中却悄道:父亲母亲,今日忌日恭祝香火,不孝女阿绫敬飨。   她坦然地将香插入土中,拜了三拜,一点儿也不担心这样胆大包天的阳奉阴违会惹来天谴。江绫的脑中仿佛天生有一道信念,教她相信鬼神而不惧报应。若高踞于青云上的神明真能洞察罪恶降下冥雷,她乐见自己在那灭人满门的罪人之后被劈死。   她抚平裙摆,站起身来,揪过雪浪逼她对树拜香。雪浪很不乐意,但江绫并不能对她明说。明说,雪浪一定跪得比她还要爽快虔诚,但她身上束缚的枷锁已经够多,江绫不想再加重这禁锢。   “徐伯母是娘的故交,徐伯伯对我照顾良多,如今他卧病在床,为他多屈一屈膝盖又怎样?”江绫摸了摸雪浪的头。她可真小啊,才八岁,个头才到她的腰,与其说是义母塞给她的小丫鬟,不如说是江绫的妹妹。   “不然,我陪你拜?”江绫笑道。不,雪浪本来就是她的妹妹,是看着她从小长大,如今同失怙恃,相依为命的妹妹。   雪浪只得点头。“小姐这么喜欢徐老爷,不希望他有事,那就拜好了。”只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仿佛在说,我一个小小的丫头,人微言轻,拜了也没有用。   江绫便扶着她的肩,陪她跪下又拜了三拜。这次她心里念着:愿能早日手刃仇人,得报血仇。   一阵风吹过,花落如雨,三炷香的青烟袅袅向上升起,没过繁华的雪间。   徐府名府,实则也不过是锦江城里一间小小的民居。外面临街的门面开着药铺兼医馆,里面品字三间院子。外院住着学徒与药材,二门内左右二院,主院住着主人,客院则暂居江绫主仆。如今主人病卧多日,药铺顶不起来,只得关门,学徒没了生计也只好打发他回家去。   熬了一夜的药粥正到火候,江绫封了火,端了食盘跨入院子,福伯急忙迎上来要接。“怎么好意思让阿伊小姐做这样活。”江绫赶紧绕过他:“您年纪大了,我来就好。”福伯确是年纪大了,颤巍巍跟在江绫身后笑眯了眼:“少爷马上回来啦,到时我一定让他好好谢谢小姐。”   江绫也不接话,那边雪浪已经端着水盆从房间走出来,又利落的往台阶角落一泼。“小姐,徐老爷洗漱完啦,他说请你进去。”   江绫皱了眉:“雪浪,不可以在这里泼水,对徐伯伯太失礼了。”这个走出来门口就近泼水的习惯究竟怎么才能改过来。   福伯忙在背后道:“没有的事!雪浪好孩子多乖啊,阿伊小姐别骂她。雪浪过来,福伯拿糖给你吃。”   雪浪仿佛不会笑,抬了头安安静静的看了眼江绫,江绫道:“去吃糖吧。”   雪浪便跟去吃糖。江绫跨入房内,徐伯谦披了件大衫坐在桌前等她,脸色青灰,有气无力地咳了两声,见江绫进来便勉强忍住,虚弱笑道:“生受你了,丫头。”   “徐伯伯每天都讲这样话,是看不起阿伊。”江绫将盘子放下,取了药粥一勺勺喂给他。“说过您可以在床上躺着,何必要坐起来等我。”   “是伯伯的错,不能委屈你。”徐伯谦苦笑。“你毕竟是柳家女儿,与我徐家无亲无故,又怎能让你天天在床前伺候我……”   “伯伯伯母对我爹娘恩重如山。”   “阿伊,你是好姑娘,伯伯心里明白。”徐伯谦忍着咳了两声,捂着嘴的帕子里都是血。他看了眼,不过摇头一笑,团了帕子扔进食盘里,一会端出去,灶火一烧也就无声无息。   “只怪伯伯抉择不定,若认了你当干女儿,就什么事都没有……” 儿子总是债,徐伯谦何尝不想认了她当女儿疼,可他那不着家的任性儿子就是没点担当……唉,总是他对不住这个命苦的孩子。“你放心,伯伯绝不拖累你。”   江绫抿了嘴,仍然认认真真一勺勺药粥晾凉了喂他喝。   “不怪您。”   徐伯谦毒已入骨髓,如今不过等死罢了。粥少少吃了一层,勉强压了咳嗽,已经很满足。惯例要了江绫手腕细细把一次脉,确认她体内没有毒种,这才说:“今日天气不错,我看子奚信上写的左不过这两日,前两天没到,今天一定到了,劳烦你再帮我出城等等他吧?”   江绫早有准备,便点头:“好。”   “带雪浪去,家里吃的玩的有什么尽管带去,等不到子奚,踏踏春也是好的。”徐伯谦和蔼地望着她:“去吧,别跟伯伯客气。”   江绫答应了,收拾东西拿去给灶娘洗,福伯不高兴地过来找她,说往日常叫的马车今天出不了车。“那个戳脑壳的六子哦,昨天喝多了跟人打架,马车也被人砸了,今天还吵着要人给修车钱,反正是没法接活了。”   “那去车行再订一辆车吧?”江绫道。   “问过了,三月踏春节就这几天,马车被出去玩的大姑娘小媳妇订光了。”福伯很懊恼。“只有驴车。哎呀,驴车那个寒碜样子,怎么能给阿伊小姐坐。”   江绫不在乎。“驴车也行。”   “这怎么行,您和雪浪两个小姑娘,抛头露面的,最近路上痞子多哩。”   “路上人也多,不会有事的。等不到徐大哥,我就早点回来。”江绫想了想:“我今天不带雪浪去,驴车颠簸,小孩子骨头软不能坐。您就帮我带雪浪在天井里捡药好吗?雪浪也说想学煮药粥呢,只是没时间教她。”福伯不赞同的眼神,江绫只道:“您别告诉徐伯伯也别告诉雪浪,拜托啦。”   福伯拗不过她,偷偷背着雪浪给她叫了辆驴车,说好一天的价钱,又拿厚垫子给她铺,吃食零钱水壶小包袱包好了给她。“阿伊小姐早早回来,好吃好玩的随便买,别给老爷和福伯买东西。”福伯笑眯眯地站在路口挥手送她,慈祥得像一个送孙女出去玩的爷爷。他本来就是看着江绫长大的爷爷。   驴车的把式名叫阿四,赶起驴来也是一把好手,只是江绫不喜欢坐车,再平稳的车她都觉得骨头散。她总觉得车轮不应该是木轮,而是更防震有弹性的一种黑轮子,但问过很多人都没听说过,光取笑她娇嫩,江绫也就当成个臆想,再不提起。   她从荷包里取了醒神丸药吃了,蔫蔫地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驴车比马车更颠簸,还没车篷,才出城半个时辰江绫就觉得魂要从嘴巴里颠出去了。天气热起来,花香满路,混着尘土的味道熏鼻子,就算披着挡风的披衣也觉得太阳晒得头晕。只好坐起来喊了阿四道:“劳烦慢点成吗?”   “姑娘,我这车赶得很慢了!”阿四也不耐烦,暗自嘀咕说这小娘子娇滴滴的,家里老人叮嘱一次车要慢,出城了还说,扛不起坐就不要坐!没钱租马车还挑三拣四,赶得慢了他还心疼驴和车在太阳下晒呢!“这路还得走个把时辰,再慢些儿太阳大了,路上没得给畜牲喝水地方,要晒坏了呢!你看前面就是树荫,早些赶到那边我再慢点成不?”   江绫也不能说什么,脚下木板壁晒得微烫,她只能举了帕子挡一挡阳光。冷不丁的车后被人一撞,驴咴地叫了一声,江绫回头就看到两个敞开衣襟一身酒气的二痞子,咧开一口黄牙半醉半不怀好意地调笑她。   “小娘子,出城干什么去?”   江绫抿了嘴,这条路本不是出城主道,时间也晚,路上寥寥几人,见着两个人骑着驴跟在驴车后面挤个少女,都悄悄绕了道。江绫握紧了手里包袱,吩咐阿四:“车赶快点。”她瞬间不晕了,绷着身体只当没看见后面那两个人。   “唉,别呀,小娘子这不是缘分吗?你是要去五里亭吧?哥哥也是去那里,路上作伴一起走呀。”后面酒壮人胆,嬉皮笑脸地追赶,阿四回头一看也紧张,抖抖的喊了声“彪爷、保爷,这个……”他认得,江绫料想这两个痞子定不是善茬,悄悄将手伸向袖子。两头驴摇摇摆摆地冲上来夹着他的车头逼他放慢。   “赖头四今天好生意啊,接到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如爷加你点钱,把车掉头了拉家去,还差你那顿谢媒酒不的?”   “小娘子坐这么寒酸的驴车,看得我真心疼,过来我请你坐驴呀?”   “明天再带你骑马,一定让你骑得畅快,哈哈哈。”两个人一边挤阿四一边回头冲她不干不净地笑。车越挤越偏离主道,眼看要拐到小树林,阿四求着饶:“两位大爷,喝多了、喝多了,这点钱当小的请你们买点吃食,小的生意不能坏啊……”   “坏什么生意!这不是帮你带着小娘子去游春吗?”一个痞子夺了钱还回头想把江绫扯下来,边回头对着阿四斜迷醉眼:“自己识相就滚回去!老子接了你的活,帮你送她去玩玩,暮鼓前送她回家不就得了……嗷!”他痛得大叫,缩回手背一个洞血如泉涌。江绫握着钗子跳下车踉跄着狂奔!她刚刚就听见拐角后有马蹄声,一边往那边奔一边大喊杀人了!   “杀人了!救命啊!”可她实在跑不快,没两下被人拦腰拖了回来,酒气侵蚀,污言秽语不断,恐怖的魔爪要把她往树林里塞。江绫尖叫一声,握着簪子就朝下猛戳!这时马蹄声拐过了弯,一个小公子快鞭策马过来,江绫落地没等腿软,咬着牙发狠往马边跑!   好在马蹄慢了,是好心人,公子手扶着剑跨鞍下来,身后有人又痛又喊,嘴里骂骂咧咧,江绫两眼噙着泪水,裙乱钗倒,惊魂未定,喘着气过来跪着泣谢:“多谢公子相救,我、我……”她这才后怕起来的说不上话,手伏着地,咬紧牙关忍耐眼泪。   “你别怕,我在这里,他们不敢动。”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上发出,皮靴绕过她身边过去看了看,又走回来。江绫已经站起来,自己整理着衣服头发,手仍是发抖。少年公子站在她身后保持着距离,只比她高了半个头,束着赤玉珍珠冠,穿着牙白箭袖袍,一双眼朗朗生光,唇红齿白,笑如春山。   “姑娘,你还好吧?没受什么欺负吧?”   “没有。”江绫抖着声音,干干哑哑。“我用簪子戳了他们几个洞,要紧么?我有钱可以给他们请大夫。”世上事本是这样无可奈何,没了性命之危就得忍气吞声。阿四知道她从徐家出来,赖子若疯起来闹要医药费,总不能让福伯去拦。   公子笑了:“姑娘果断,别担心,不要你出钱,我帮你打发他们。”他敛了笑,冷着脸,回去恫吓那两个地痞。“光天化日之下欺凌女子还有脸喊!这几个钱算你们的伤钱,快滚!再敢胡闹,问问九回庄肯不肯饶!”   江绫忽的抬起头,九回庄!这威名何等赫赫!一身富贵的公子吓得两个地痞屁滚尿流,扶着伤口磕头求饶,跪着要到她面前来认错,被他横剑拦了,只得拿了碎银子赌咒发誓,这才连滚带爬地上驴逃走,路上摔了好几次,连一声屁也不敢放。   江绫木在原地,呆怔看那公子望着着那两个人消失,看他回头,犹豫着看了眼那边翻倒的驴车,车把式还在哎呦喊着疼。她突然回过神,现在不是时候。   “多谢公子相救。”她吸了口气,强要自己镇定,敛衽行礼。“大恩不言谢,冒昧问一句,您是九回庄的顾少庄主吗?改日一定请人上门致谢。”   顾凌羽点头承认自己身份,嘴里只道:“小事。”两人互通了姓,江绫也不缠他,让他有事可以先走。顾凌羽又觉得不能就这么放她一人,见她喊着阿四还想往五里亭走,觉得这姑娘简直胆大。他母亲出身富贵商贾,看多了外婆那边哭哭啼啼的表姐表妹,这样果决手狠的小娘子还是第一次见,不免有些不放心。   “柳姑娘,你这样受惊不回家么?我送你回去吧。”   “实不相瞒,我出来是为了等人。”江绫坦然相告。“想必你认得的——徐子奚徐大哥,他信上写这几日就到家了,徐伯伯拜托我出城接他。”   ——她确实看见顾凌羽的眼睛亮了下,之后出口的语气就亲热得多。   “徐师兄!他要回来了?你是徐师兄的妹子?”   江绫只道:“……世交。” 作者有话要说:  徐子奚这个名字是我基友起的,以至于等我发现奚这个字是个代表奴隶的贱名以后已经入戏了,给他换什么名字都觉得不是我心目中温柔可靠自制守礼人生摆满一桌杯具的邻家大哥哥 后来想想,他真的就是个炮灰,可怜的徐大哥,其实我比较爱他。 ☆、第二章 伪更彩蛋系列   江绫至今不知要如何概括她家与徐家的关系,话说来太长,只能随便敷衍顾凌羽。他听说徐子奚要回来,大感江绫亲切,雀跃地挽了马道:“那我送你去五里亭吧,我也想接徐师兄。”   江绫推辞:“徐大哥只说这几日到,我也不知今天能不能等到他。你若是有什么事……”   顾凌羽毫不犹豫,就是不接徐子奚,刚赶跑了那样凶残的痞子,他怎么可能放江绫一个人在路上走。“我没事,你是徐师兄认识的,接不到我也不能放你一个人,你放心。”他不由分说,过去盯了阿四重新驾车,自己骑马跟在后面护送。   接下来倒是一路顺利,到了五里亭,找一棵遮阴大树铺开席布,阿四自己拿了干粮躲到一边去啃,江绫就整理洗脸洗手的巾帕,又拿出水壶和果脯肉干,请顾凌羽坐下喝茶。   “你出门接人还带这些?”顾凌羽有点愣。   江绫柔柔软软地道:“一路风尘,徐大哥在这里休整一下再回家,徐伯伯看了也放心。”   顾凌羽觉得这姑娘简直体贴。又细端详她的脸,雪肌云鬓,琼鼻桃腮,柳眉下一双清凌凌黑白分明杏眼,端的是个美人。他一边想怪不得那痞子闹得那么凶都要轻薄人家,一边想徐师兄好艳福,梳着姑娘头还能受徐老爷的托付出来接人,怎么可能是世交这么简单,一定是他未婚妻。   江绫给他续了两次茶,自觉脑补到真相的顾凌羽客客气气:“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柳姑娘。”江绫就不管他。顾凌羽吃到第三口杏仁糕,突然想起:“这是给徐师兄带的手巾吃食?那我吃了……”   “无妨,徐大哥不会介意的。”江绫安然道。   顾凌羽想想一笑:“师兄是很大方。”   顾凌羽对江绫很有好感,美貌小娘子会文会武他都见过,这样镇定从容又温柔体贴的第一次见,他觉得徐师兄估计烧了八辈子高香,和江绫攀谈也热情不少。聊到刚过午时,顾凌羽听见远处有马蹄声便道:“我听见马嘶了,好像是川夜在叫。”川夜是徐子奚的马。   江绫手无缚鸡之力,不像顾凌羽自幼习武耳聪目明,自然听不到那么远。“川夜?我没听见。”   “没事我看看!”顾凌羽道。使轻功跳上树一看,顿时哈哈大笑,撮唇长啸一声,听得那边啸声呼应,攀着树枝就喊江绫:“徐师兄到啦!”   他难得谨慎一回,没有骑马迎上去,下树就站在江绫身边守着她收拾东西,又喊阿四套车准备走。约过一刻钟,得得蹄声传来,一名黑衣青年驾马疾驰而至,远远喊:“阿羽!”   “师兄!”顾凌羽脸上灿笑迎上去,等徐子奚骑到近前下马,一边与他互击肩膀胸膛,一边果然眼睛盯着江绫,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叫她。“阿伊!你怎么在这里?”   阿伊,名字真好听,不知是哪个字。顾凌羽和师兄亲热完自觉走开一步,看着江绫从从容容地把那堆他用过的手巾茶杯糕点递过去,态度不温不火,连笑也像柳枝拂面一样轻柔。如果不是之前路上那样哭过……他一定觉得这柳姑娘天塌下来都不会动一根眉毛。“我来等你,徐大哥,你还是先坐着休息一下。”   顾凌羽笑:“手巾茶杯我用过了,师兄不要介意。”   徐子奚自然不会介意,小心接过手巾擦脸,低声道:“劳烦你,阿伊。”他之前在落脚客栈已经洗换过衣物,然而骑马吃灰,到了锦江城仍然满面风尘。巾帕拭过面部就露出一张温文沉稳的脸,剑眉星目,挺鼻朗唇,一身黑衣短打束出猿臂蜂腰。只是下颌青青,眼下灰黑,显露疲惫之色。   江绫一笑:“不碍事,我只是在这儿坐着喝茶吃点心,你一路远来比我更辛苦。”   “阿伊,别哄我,你总是很周到,一定等我不止一天了。”徐子奚有些心疼,只是顾凌羽在身边不好多说,默默擦了脸手,又接水喝,来回看了顾凌羽与江绫,皱了眉问:“你们怎么一起在这里?”   顾凌羽倒想说两个地痞欺负姑娘的事,只是不好张口,犹豫一下,江绫已道:“出城路上遇到的,前几日顾公子来看徐伯伯,碰巧见过一面,因此认得,顾公子好心,知道我来等你,护送我过来。”   顾凌羽不由多看江绫一眼,她为什么这样事也不说?却又不能问。徐子奚道:“原来如此,多谢师弟费心。”他不知该说什么,讷讷道:“不客气,我该做的。”徐子奚又问江绫:“爹怎么样?”   “徐伯伯不肯吃药,说以毒攻毒现在是耗命了,只能每天熬药粥拖着等你回来……他还是咳血。”江绫心下怅然。   徐子奚沉默,须臾道:“是我不孝。”   顾凌羽安慰他:“你是为了寻凶报仇和解药救父才出门的,谈什么不孝,我爹说起你都说辛苦。”   徐子奚苦笑:“有什么好辛苦的,在六扇门三年都一无所获,师父该骂我没用才是。”   三人说了一阵,启程回徐家。顾凌羽执意要跟去探望一下,徐子奚问过江绫知道今天徐伯谦精神不错,也就由他,只是看到那驴拉的破板车时脸色一沉。“阿伊,你怎么坐这样的车过来。”   阿四吓得不敢说话,江绫把理由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徐子奚的脸色还是不好看。“没车就别出城等我,你一直受不了颠,何必这么委屈自己。”   “没什么委屈的,踏春节,正好出来游玩。”江绫道。   徐子奚不说什么,亲自为她将坐垫摆整齐了,再扶她上车坐好,拉好挡风的披衣,吩咐阿四:“劳烦车赶稳些。”阿四忙不迭答应,再不敢嘀咕什么。   一路无话,到了徐家门前,徐子奚下马敲门,应门的自然是福伯,一开门笑红了眼:“少爷,你回来啦!”   “福伯!”徐子奚也眼圈发红,重重抱了抱他。福伯身后跟着雪浪,安静的抬头看着他打招呼:“徐少爷回来了。”   “雪浪。”徐子奚摸了摸她头:“你长这么大了。”   “福伯,我来探望徐伯伯。”顾凌羽跟在徐子奚身后进来打着招呼,江绫拉过雪浪走到一边:“福伯,我带雪浪去收拾东西。”   福伯都忙不过来,赶紧喊顾凌羽:“顾少庄主来啦!有些日子没见您了,快里面请。”雪浪一动,江绫扶着她的肩道:“雪浪,今天有没有听话?”   “……雪浪很听话。”   “我请福伯教你认药,你有没有跟福伯奉茶说谢谢?”   “有。”   江绫就摸了摸她的头。“雪浪很乖,以后也记得要听话,好孩子才能很快的长大。”   徐子奚已经大步进了内院,顾凌羽没跟进去,就坐在外院天井喝茶,看着雪浪有些好奇:“柳姑娘,这个是你妹妹吗?”   雪浪立刻道:“我是小姐的奴婢。”   顾凌羽讶异,江绫道:“见笑,她叫雪浪,踏雪无浪,我已经销了她的奴籍,她是我妹妹。”   雪浪坚持:“我不能当小姐的妹妹,我是小姐的奴婢。”   顾凌羽明白了,觉得好玩,伸手也去摸头:“叫雪浪吗?好名字,好乖。”被雪浪打开手。“你是坏人!走开!”   顾少庄主只得把手收回来摸鼻子,江绫从容地坐着教训雪浪:“不可以没礼貌。”   “他是坏人!”   福伯听见了走过来:“顾少庄主怎么是坏人,雪浪啊,对客人要有礼貌。”他把雪浪看成孙女,很疼爱地替她开脱:“少庄主见谅,雪浪年纪小,不懂事,您多包涵。”   江绫也脸带歉意,抬手给顾凌羽斟了杯茶:“抱歉,雪浪不懂事,我向你赔罪。”   顾凌羽只得喝了茶道:“没事。”他才不跟个没到腰的小丫头计较。那边徐子奚已出来了,白白的一张脸上红眼睛挺显眼,大家只当没看见,听他声音哑哑地说:“师弟,爹请你进去。”又喊了顾凌羽进去,临走前望了江绫一眼:“阿伊,福伯说厨下还热着饭菜,你先去吃一点,别饿坏了。”   江绫点头,起来进房间吃饭顺便压着雪浪睡午觉。吃完饭出来四下一看,徐子奚带着顾凌羽去吃饭了,福伯陪客,院子里空荡荡一片。她泡了药茶,端着去主院见徐伯谦。   “阿伊,你来啦。”徐伯谦今天确实精神不错,现在还能坐得起身,靠着矮榻看书。儿子回来了,他更振奋,连脸上气色似乎都焕发了不少。江绫倒茶给他,他接过一笑:“总是辛苦你。”   “不辛苦,您每次都说这话才让阿伊过意不去。”江绫道:“我有事想跟您说。”   “你说。”   “徐大哥回来了……如今他在您膝下尽孝,我该功成身退。爹娘的忌日再过两个月就到,我是时候回家去了。”   徐伯谦沉默一阵方道:“阿伊,你不必顾忌子奚,就留在伯伯家吧,到日子再回去。你家里如今只剩你和雪浪二人,孤零零两个女孩,叫伯伯怎么放心。”   “无妨的,徐大哥向衙差打过招呼,他们很照顾我,没有什么流氓宵小敢乱来。”   “唉,那臭小子这点要都做不到,伯伯是绝不会让你和雪浪在家里守着牌位过日子的。只是……”徐伯谦不好说更深,家里没有个男人顶门立户,左右不是事,他心疼江绫得紧。“你照顾我这些日子,难道子奚一回来就把你甩手丢开?我心里怎么过得去。阿伊,伯伯实在是把你当女儿一样疼的啊。”   江绫只是犹豫,他急起来,又咳了两声,一手的血。江绫忙寻帕子给他擦,徐伯谦拉着她的手,那手瘦骨嶙峋,皮肤下透着森森的黑气。“伯伯自知日子不长了,你成全伯伯私心吧,留下来,啊。”   江绫眼圈红了红。“阿伊……对不起您。”   “说什么话。”徐伯谦只道:“别让伯伯临走还要挂心你,你是好孩子,是伯伯对不起你。”   江绫摇了摇头,心里只想,是阿绫对不起您。   江绫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徐子奚远远地站在门外等她。见她过来便唤:“阿伊。”   “……徐大哥。”江绫强露出个微笑,点头应他。   “你哭过了?”徐子奚只注意到她红红的眼圈,又苦笑:“我眼睛大概比你还红,阿羽临走还让我不要送他,没得惹人笑话。”   “情之所至,有什么可笑。”江绫一听这话就觉得笑不出来,淡淡地说。“顾公子走了?徐大哥找我什么事?”   徐子奚先是沉默一阵才道:“爹是不是回光返照?”他出身医家,自小进九回庄习武,又入六扇门三年,江湖人见多了生死,如今说起至亲之人,却突觉心悸。   江绫也沉默。“……徐伯伯说自己命不长久了,见你回来,很高兴。”   徐子奚勉强笑了笑转移话题:“我回去找爹的时候听见你们在说话了。留下吧,阿伊,我笨手笨脚的,有你照顾爹,我更放心,就当看我爹面子上……”江绫先抢了话。“我答应伯伯会留下来的。”   “我知道,我晚上会在爹那里打地铺,我只是……”徐子奚锤了锤身边栏杆。“阿伊,是我对不起你才是,你是柳家女儿,管什么徐家事!等爹……到时你要骂我厌我,我都担着。”   “徐大哥别这么说,都是我愿意的。”江绫摇头。“就是爹娘过世后,你与伯伯也照顾我良多。”   说到这里也是无话可说。江绫等徐子奚告别,他却突然吞吞吐吐。“你……阿羽都告诉我了,你伤到没?”江绫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徐子奚越说越带着怒气。“为何不和我说,那两个流痞欺侮你,若不是阿羽路过,我简直不敢想。”他一时忘了避忌,两步冲上来握她的手,袖子一撩起来,露出半截手臂,明晃晃的红痕青痕交错,他眼里满是心疼。   “阿伊……”江绫已抽了手后退,袖子拉了下来。徐子奚愣了愣,又从怀里取了药膏递过来。   “是我不好,你别在意。这是我常用的药,效果很好,你若不想让雪浪知道,我带她去吃糖,你自己擦药。”   “顾公子也太多嘴了。”江绫虽接过药,脸上却冷冷的。徐子奚自然替顾凌羽说话。“阿羽是为你好,你不会武功,又是女孩,为何这么要强?我当时见你已经觉得有点奇怪,只是没往这方面想。阿伊,你一向晓得轻重,也知道这不是小事!”   “我没有要强,我只是……”江绫只是不想和顾凌羽扯上关系,该说的她私下自然会跟徐子奚说……她心烦意乱,谁要他多嘴!她吸了口气压下怒气。“算了,徐大哥,是我不好,没有及时告诉你。你帮我买些礼物向顾公子道声谢吧,要多少银子我给你。”   “好,我过几天腾出手就去找他。”徐子奚知道江绫不肯欠人,也没说不要她付钱,心里决定报少些数额就是。又望着她道:“你放心,我一定狠狠收拾那两个瘪三。”   “嗯,多谢徐大哥。”江绫又回复那副无波无纹的样子。“只要徐大哥别脏了手就好,不值得。”   “你放心,我有分寸。”徐子奚只是心疼,从柳家夫妇过世后,江绫就再没开怀笑过。   他心里只道,为了阿伊,怎样都不算脏手。 作者有话要说:  当鲜衣怒马的小公子遇上书香世家的温柔小姐 我们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发展他们的爱情。 比如,小姐用温柔完美的假面具加好感。 那么问题来了。 女主对邻家哥哥的感情是真的还假的(雾很大) 作者的答案: 我曾经想写女主完美面具。 后来才发现这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不可分割,不能清楚。 正如杀人狂也可能会是个好爸爸。 对徐家人、对雪浪的温柔体贴是江绫的本性。 对顾凌羽的深沉狠辣也是。 PS:雪浪听见顾凌羽来的时候是想冲上去的,江绫按住她肩膀的意思是:暗示,不要妄动,听我指挥。 ☆、第三章 伪更彩蛋系列   是夜,徐子奚搬来被褥,在父亲房内用长凳桌椅整了个简陋的铺盖。徐伯谦半靠在床上看他收拾,闲聊道:“送阿伊回房了么?”   “是,看着雪浪将院子门闩上才回来的。”   “那孩子去药房拿什么药?早上把脉,没觉得有什么毛病。”   “这个,”徐子奚微愣,江绫是说怕再遇到出城时那样的事,才悄悄去拿了些三步倒。若不是徐子奚路过看见,江绫连他也想瞒着不说的。她一向是这样性情,不爱麻烦别人,有什么事从来不说。徐子奚索性将自己随身匕首送了给她。又亲自陪她制取了迷药之类才送她回房,只是这话怕徐伯谦担心,不好跟他说。他张了嘴,又闭上。“不过是些女孩儿家的药,爹你也别问阿伊,她会不好意思的。”   徐伯谦笑:“你却不觉得不好意思么?”   徐子奚红了耳朵:“爹!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阿伊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千金方我也是把着她的脉学的,哪有这么多讲究。”   徐伯谦道:“只盼你将来娶了妻子,也如今日这般大方。”   徐子奚便红漫上了脸,须臾想到什么,抿嘴又不语。徐伯谦一看就知道他心思,不由叹气。“你这孩子总是这样死心眼,说吧,你不接我这话,是北方有坏消息吧?”   徐子奚一愣,这事他本想瞒着不说,可徐伯谦既然问出来,自然心里有数了。不由眼圈一红,当即在床前撩袍跪下低头。“爹,您都猜到了。”   “这还用猜?你从小就这个毛病,若觉得对人不好的,嘴就跟闭紧了蚌壳一样撬不开,若觉得对人家好,封着嘴你也要说出来。你这次兴冲冲年也不在家过,抱着本残书一去北面就是三个多月,若不是有什么不对,回来为何就假装没去过似的?”   徐子奚的头越是低。“我确是照白山老人药典找到了留望谷,只是那已是个荒谷了。房子被一把火烧光,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看那草长势,约有十几年了吧。”说到此处,他也声音发闷:“爹,我对不住您。”   徐伯谦纵然猜到这结果,仍是唏嘘,只道:“不怪你,天意如此。”又说:“你跑得那么快,连你师父也没来得及说,我就只说你有公事未了,没把情况告知他。本来说你回来自己去找他说的,既然没结果,你明天上九回庄拜见你师父,也什么都不必说。”徐子奚擦了眼点头答应。九回庄庄主顾伦为了徒弟家仇一力追查多年,也只查出徐母当年身中之毒为酣眠,药方出自白山老人之手而已。白山老人姓甚名谁来自何方,却是徐子奚入了六扇门后在某个帮派抄出本他的药典残书发现的。只是如今既没抓到什么线索,自然多的也不必说,免得生了嫌隙。   “阿伊那边,你也没说一个字罢?”徐伯谦问。   “阿伊也以为我有公事的,我没有对她说。”徐子奚道。“爹,您放心,我有分寸。”   徐伯谦听这话便露出个笑,盯着儿子看,看得徐子奚又低下头,心里打鼓。他方道:“你最好心里真的有分寸。爹厚着脸皮不是为了帮你看着干妹妹的,若三年后她出了孝你仍然没有个交代,将来不要去地下见爹。”   徐子奚苦笑,每次说到这个问题徐伯谦都要骂他没担当丧良心,他又何尝不想向江绫表露心迹?可世事弄人,他……他总不能任性至此。千言万语到口边无话可答,他低着头沉默一阵,方道:“我知道了,您放心。”   徐伯谦反正不知道能放心什么,都说先成家后立业,说是不报仇不能拖累人家姑娘,江绫已孤身一人了,儿子不娶了她,难道看她嫁出去没有娘家被人欺负?他就舍得看她被欺负?退一万步说就算先不管这个,若报不了仇,他真准备一辈子打光棍么?徐伯谦不由叹气道:“只希望你真知道才好。”   死脑筋的儿子忍辱负重,做好准备牺牲幸福,看在死去的妻子和柳家夫妇面上,他一个做父亲的又能苛责什么?算了,儿子是债,徐伯谦一早就知道。“先睡吧。”他心里想着下次再找机会说,徐子奚乖乖上来服侍睡觉,徐伯谦又忍不住拉着他的手。   “这两日销假在家,别冷落阿伊啊。”   “是,我知道的,我先去拜见师父,之后一定好好找阿伊说话。”徐子奚总算说了句他乐意听的人话。   徐子奚在家呆了几天,先是收拾礼物去九回庄拜见师父,又去衙门见县令,处理些搁置的江湖斗殴事件之类,空出手来还见了几次必见的客,在外吃个饭联络感情,安排家事……其余时候就在家里陪伴父亲。直到第七日上,徐伯谦才起来洗了脸就喊徐子奚:“这几天我觉得精神不错,嘴里有点馋,想吃都锦楼的鸭子,你叫上阿伊外面走走,买些礼物算替我谢她照顾,午饭前给我买回鸭子来就行,要热的。”   徐子奚听见这话本应很难过,徐伯谦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过完年就不忌口了,但这副毫不掩饰撮合的样子着实让他哭笑不得。“爹,我说了不要您操心的。”   “操什么心?我只是想吃只鸭子,这也不行?”徐伯谦板起脸赶他:“都几岁了,成天待在家里,快带阿伊出门去。”   徐子奚不能争辩,无可奈何站在门口想了想,先去把昨天定好取回的匕首皮套翻出来,拿在手里去隔壁院子找江绫。江绫正揽着雪浪教她插花,徐子奚一看就知道花是院子里那棵老杏树上折来的,进来了把皮套放在桌上,先略怪一声:“折花怎么不叫我?女孩子不要做粗活。”   “哪算什么粗活,外面杂物房里有把修枝的大剪刀,拿来用就是了。”江绫喊声徐大哥,向他道了早安。“你刚回来,要与徐伯伯多亲近才是,我这边不要紧的。”   那剪刀又重又粗,江绫一个娇滴滴的女孩怎么能拿?徐子奚知道她总什么都不说的,沉了脸认真说:“你若还认我是徐大哥,有事要帮忙就要想着叫我。”又指了套子给她。“前几天给你那把匕首,毕竟是凶器,女孩子不好贴身的,这皮套拿去套了,你自己做个穗子挂着,也好避避锋芒。”   “这有什么,匕首也是有鞘的,伤不到我。”说是这么说,江绫也知道徐子奚是关心她,一笑就坦然收了。“但还是多谢徐大哥。徐大哥来有什么事?”   徐子奚就说请她出门走走,顺便买只都锦楼的鸭子。“我听阿羽说那里最近新来个说书先生,自你来锦江,还没出门逛过吧?去那里买杯茶喝,听出书也好。”   “顾公子说的?”江绫问。   “是,凌波,就是他弟弟喜欢听,常要阿羽带他去,我想那先生应该说的还不错。”   江绫低头想了下,便道:“也好。”低头问雪浪:“雪浪去不去?”   雪浪一听顾凌羽就冷了脸:“那坏人去的地方,我才不要去。”徐子奚失笑:“雪浪,你还讨厌阿羽?他前几天还跟我问起你。”   雪浪眼也不眨:“我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问的,那贼人定是见小姐生得好看,想问她。”   江绫先摸了她头:“不可以这么说顾公子。”又望了徐子奚歉疚道:“抱歉,徐大哥你别介意。”   “怎么会。”徐子奚确实有些尴尬,顾凌羽问他的是从没听说过他身边有这样美貌小娘子,那是不是他未婚妻,徐子奚只用小时候说过敷衍过去。顾凌羽出身武林世家,自然没有见过这样书本网的女儿,江绫一个饱读诗书的小姐,关在闺房里幼承庭训地长大,别说见人,连名字也不会轻易说的,徐子奚又怎么会主动与人提起她。“若雪浪不去,在家里陪福伯喝茶好吗?我和阿伊带点心回来给你吃。”   雪浪抿着嘴不应,江绫只好搂着她安慰一番,才和徐子奚出门去。都锦楼离徐家只有几条街的路,便散步过去,路上徐子奚自然有的是话题。   “……那小姐一时发了好心,哪里知道自己救的是个凶星煞星,飞燕楼一开始失了手没抓到人,反而叫那小姐家警惕了,报了六扇门来查。六扇门开始自然不知道这事,和飞燕楼闹起来打了一场,这时小姐家里议婚,她不肯嫁,那杀手不知怎么的就留封书带她逃了,据说信上用词惊世骇俗之极。小姐家人气得要死,又没处找人,倒拖了飞燕楼下水。”徐子奚侃侃而谈,先是说了一个“十多年前杀手组织覆灭只因千金小姐路边捡杀手”的秘闻。他入六扇门就为查当年那场江湖仇杀,头绪没查到,每次见江绫倒是多了满肚子的八卦说给她听。   江绫也每次都听得很认真,她心里明白徐子奚在查什么,也明白他为什么说给她听。“那小姐倒是敢爱敢恨,能说走就走。”她评价道。   徐子奚突然很担心:“阿伊,你可别随便在路边捡人。”   江绫一笑:“我自然不会,我只是觉得那位小姐在家中金尊玉贵,有一朝能有勇气随人远走天涯,不说会不会吃糠咽菜,光是在外受风霜之苦就够让人敬佩了。”   徐子奚倒没想到这出,女孩子的思维方式和他完全不一样,一想也是喟叹:“确是如此。”他只要想到江绫在外吃苦,那双纤纤春葱十指要自己捡柴洗衣做饭,心都疼裂了。又说:“他们据说是逃到北方去了,当时大雪封山,追兵十分不好找人,这才没有办法退回来找飞燕楼算账的。”   “那很冷吧?”江绫想了想:“我听说北方的冬天是滴水成冰。徐大哥你不是刚从北方回来吗?你带着川夜一个轻装上路,岂不是很受罪?”   “得趁秋天抓几只皮毛厚的野兽,剥皮硝了做斗篷才行,若没有,只好在路上买。”徐子奚承认道:“北方地广人稀,好容易找猎户买了两件,川夜又不够披,只好临时进山里挖了头冬眠的老熊剥了皮。”他略去种种辛苦凶险,只挑有趣的说,比如如何找熊、如何下陷阱、如何起火硝皮,大冬天又如何满镇里找药制冻疮药,若没有祖传的方子,他这双手非揉皮揉废了不可。   一路笑谈到都锦楼,这是间茶楼酒楼兼营的店,平时做茶楼清谈,到吃饭时间就上酒上菜,因为招牌鸭子和酒好,生意倒也不差。徐子奚进楼先吩咐小二:“要个听说书的包间。”这都锦楼有个天井,以前请些伶人歌舞弹唱,现在换了说书的,楼上一圈圈围着这天井包房收拾得干净漂亮,专供客人喝茶吃饭看表演。   小二便应声领他们去。上楼要穿过天井后面,徐子奚正对江绫说:“且喝两杯茶,叫几碟子点心,现在时鲜的杏花糕、桃花糕……”后面怎样还没说出来,脸突然一凛,一手绕了江绫衣袖将她向后一卷,另一手反手一抓,拿在手里看是一个小木人。雕得活灵活现,五官俱全,是一个束袖长袍,手里握着小剑的垂髫小孩子。徐子奚一愣,上头已有人招呼:“师兄!柳姑娘!”   江绫抬头一望,正见顾凌羽从楼上飞下来。少年一身纱青箭袖,衬得一张面容越发白皙秀美,人长得好,就衬得姿势好看得要命,像一只矫健的小鹤翩翩落下地来,笑吟吟的,跃过来攀着徐子奚的肩。“师兄!你也来听说书!要不要去我的包间一起说话。”又回头笑道:“柳姑娘好。”   江绫安然站住点头道:“顾公子好。”   徐子奚皱眉把小木人还给他:“是你上次说给凌波订的小木人?雕得倒是像他,小心扔坏了凌波闹你。”   顾凌羽浑不在意道:“这不是没坏么。”挥手赶走小二推着他们上楼,只说:“去我那里。”徐子奚只好跟着走,进了包房趁顾凌羽喊要茶要点心,悄悄对江绫赔罪:“阿羽心性赤诚,爱交朋友,不是故意冒犯你,你别在意。”   江绫摇头道:“顾公子待人热诚,只要他不嫌弃,我愿意和他做朋友的。”   顾凌羽早听见了,十分高兴,觉得江绫果然是个处起来大方舒服的好姑娘,手一抖又多点了一桌子菜,准备三人一同吃饭,把酒言欢。徐子奚失笑道:“这不早不晚的,哪是吃饭的时候,不是伤身体么?何况我还要带鸭子回家的。”   顾凌羽一想也是,他家里还有个爹。便道:“那你们陪席么,我到下午才回家去,本就是要在这里吃饭听会书的,但若等你们来了又饭点走了,一个人吃就显得无聊了。”他方舞象之年,爱热闹得很。   徐子奚拗不过他,若只是他一人也就应了,只是碍着江绫在怕唐突,看了她一眼。江绫柔声道:“顾公子这样高兴,偶尔不应时吃一顿也无妨。”顾凌羽点头附和:“对呀,是这样。柳姑娘说得对,平常我也不这时吃饭。”   徐子奚只得板着脸:“养生为要,就这一次,下次不能这样。”顾凌羽自然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三人便围桌前坐了,听着外面说书的抑扬顿挫,一边谈起自己的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绫拿三步倒是伏笔。 徐伯谦评价徐子奚:觉得对人不好就不肯说,觉得对人好就封了嘴也要说 也是伏笔。 徐大哥始终暗恋江绫,虽然大家(包括江绫自己)都知道他什么心思。 他一直不愿意告白,因为他认为江绫这样好的女孩值得给她最好的,而他自己却被仇恨所累,不能给江绫最好的依靠。若有坚实胸膛一世为她遮风挡雨,如果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他情愿放手,情愿那人不是他。 徐大哥是个好人,是个可靠的男人,是个愿意委屈自己,成全除他之外所有人的温柔的人。 他一生杯具,不过因为他是个好人。 ☆、第四章 伪更彩蛋系列   两师兄弟说话,自然第一句话就谈到九回庄。徐子奚先问:“师父他老人家还生气么?”他那日去拜见顾伦,顾伦就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他是一直不赞成徐子奚入六扇门的,这回他一跑快四个月,更是生气,收了礼物也没个笑脸,只道公事就多成这样,过年也不在家过?服侍老父也没有空?徐子奚不能解释什么,唯有诺诺而已。   顾凌羽年纪轻轻,哪懂什么父母在不远游,他一心觉得徐师兄汉子得很。虽然当爹的卧病在床还离开是有些不对,可他在外闯荡不就是为了寻觅报仇线索和父亲解药,这不是情有可原的事吗?   “师兄放心,爹哪会真生你的气,他当然是关心你在外吃苦了舍不得。六扇门那地方职卑位小,受气还大,还不好挣银子——你看,年初二家里演武吃酒,席上独缺你一个人,也太显眼了些,爹自然记你久一点。”   徐子奚只有苦笑:“担心我受苦什么的可不敢想,再过半月一月的,我又走了,只盼他别更生气才好。”   “我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师兄你别把他放心上,到时你要来拜别就约我一起,我帮你一起说说好话,爹一定不骂你。”顾凌羽用力拍胸,江绫在一旁握着杯子,低头抿了口杏花酒。   徐子奚笑道:“那就多谢师弟啦。”   “我也只能做到这里而已啦!”顾凌羽叹道:“只恨我年纪轻,还有两年爹才准我出去远游,否则我一定帮你!从前徐伯母还送过我一个木头做的小风车,我还留着,她现在却已不在啦。师兄,别管我爹怎样,你做得对。父母被奸人所害,儿子若不帮报仇,那还算为人子么!”   徐子奚一凛,轻道:“阿羽!”一边看了眼江绫。江绫心知肚明,轻轻一笑:“徐大哥,你别看我,顾公子说得对啊。”   “阿伊,你别想太多。”徐子奚忙道:“你一个女孩子,一切有我,千万别乱来。”江绫不由嫣然:“是,徐大哥是为我好,我都知道。”   顾凌羽才觉得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可哪里有错?他茫然看着徐子奚:“师兄,这是?”   徐子奚叹气。这事并不好怪顾凌羽,他是不知道当年那场乱斗的仇杀,无辜被波及除了徐家夫人外,还有柳家夫人。柳家与徐家一样的倒霉,女眷路过被牵连中了毒,两家一起照顾病人求药筹药的,渐渐地亲近起来。直到柳母徐母双双去世,柳秀才倒得毫无预兆,徐伯谦体质稍好撑得久些,把柳秀才和自己的脉都把到异样,才知道这毒竟会传人!立刻用了药,只是柳秀才却救不回来了,江绫就此同失怙恃,成了个伶仃一人的孤女。   若论父仇母恨,江绫恐怕比徐子奚还要深些。男子没了家大可出去闯荡,可她一个不会武功的美貌女孩儿,天下茫茫,又手无缚鸡之力,带着几十亩的佃田家产,就是被人欺凌死的命!徐子奚当年入六扇门兼了公差,又老几个月的不着家让江绫过来自己家照顾徐伯谦,说是为了报仇,其实也未尝没有震慑宵小,护她平安的想法——若只是九回庄的大弟子,又怎能让二十里外一个小庄子里的地痞闲汉望风而逃?   只是这点考虑却不必对任何人说。徐子奚简单把江绫家仇也说了一遍道:“实在是不好对别人说,阿伊也不想到处张扬,索性我们两家要找的是同一人,寻觅仇人线索,就只当我一人之事。……并不是诚心瞒你和师父。”   “那,柳姑娘自己……”顾凌羽又是吃惊又是震撼,犹豫着看了眼江绫。江绫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放下杯子,坐直了正色道:“徐大哥和徐伯伯关心我,让我不必记挂仇人,只要过了孝期,好好过日子就好……但,”徐子奚已急着打断她:“阿伊,我说过这些事你不必放在心上的,你若能无忧无虑平安一世,不止我与爹欢喜,九泉之下柳伯伯柳伯母也定能瞑目。”   江绫只口齿清晰,一字一句慢慢的柔声道:“徐大哥,你听我说。”席间便一静。江绫便接着道:“承你与徐伯伯关心,我这三年已经过得很好啦!其实就算没有爹娘的事,人又哪能无忧无虑地过一生呢?不过问心无愧而已。那仇人害了这么多人,阎王殿里已经记着他的帐了,想必是日夜难安。” 顿一顿,低头浅笑:“对我而言,不过是记着而已,并不费什么事,只求心安。”   顾凌羽看着江绫,她在守孝,他第一次发现,那身素蓝棉裙,脸上无脂无粉,一头青丝小小的挽了,只配了朵银珠花。   可她还是很美,即使说到这样伤心的事也还是微笑以对,体贴又乐观,坚强又柔韧,像一株柳,在风中摇,摇不断她的骨。   她若开心地笑起来一定更美。   顾凌羽不由道:“……其实,师兄说得对,报仇这事尽管让他上,柳姑娘你要自己过得高兴才好。”   江绫便望着他,黑白分明的杏眼清凌凌地,突然笑道:“没关系,顾公子,我只不过先记着而已。”她曼声说:“我们的日子长得很。”   顾凌羽啪地一击双掌:“不错,来日方长。”他早看到说这话时徐子奚看着江绫一副目眩神迷的呆样了,忍不住偷笑,之后趁江绫要更衣借故离席,人一走他就立刻问:“柳姑娘真是好姑娘,师兄你不提亲么?——说起来,她的名字到与人一点不像。”   徐子奚反问道:“你以为是哪个阿伊?”   “不是傍水的柳么?”他随口占了个“依”字。   “姑娘用这名字倒也多,不过不是。”徐子奚道:“出自蒹葭。”顾凌羽哦了一声,暗想:倒比傍水贴切。又笑问:“师兄别装傻,你看柳姑娘的眼神可不一样,我什么时候能喝喜酒?到时候准备大礼给你。”   徐子奚苦笑:“这事不急。”   “是了,你要等她守完孝?”还有一话顾凌羽不好问,张嘴又闭上。徐伯谦恐怕日子不多了,冲喜与热孝成婚虽为时下允许之事,徐子奚却不是这样的人。   徐子奚不由更觉自己对不起江绫,犹豫会仍说:“……我不能耽误阿伊,若要报仇,不能牵连她。”多年前一桩江湖仇杀,九回庄查到现在仍没头绪,可见仇人势大,牵扯如何尚不可知,他又怎么能拖江绫下水?把种种顾虑向顾凌羽解释了,顾凌羽觉得虽能理解,但徐子奚所想未免也太钻牛角尖了。   “柳姑娘哪里是这样怕事的人,我若是你,赶紧先向她表白,就算不能定了过礼的时间,至少别让她被人抢走啊!”   徐子奚只是摇头:“阿羽,你不懂。”顾凌羽不满自己哪里不懂了,就算没喜欢过姑娘,也知道喜欢的人要先牢牢抓在手里!江绫现在又没长辈在,亲事她自己就能做主,徐子奚整天在外面,万一她就自许别家了呢?!   徐子奚被说得没法,看顾凌羽一副年轻气盛的样,这个师弟向来赤子心性,爱得就浓烈,恨得就咬牙,就是世上那么多纠缠不清的事情,他眼里也只是非黑即白,不是则否。仔细想想,与父亲的劝说倒是殊途同归,也知道是为自己好,只好无可奈何道:“等她三年后出了孝再做打算吧。”   说到这里,两人听见外面脚步急急往这边来,同时闭嘴。顾凌羽道:“那是柳姑娘的脚步声么?怎么有两个人。”徐子奚道:“是雪浪,怎么这么急,有什么事?”江绫已经推了门拉着雪浪进来,面露惶急之色:“徐大哥,雪浪来叫我们快回家。”   徐子奚立刻脸上变色起身:“是爹?”   江绫眼圈已红了:“不……不知道,说是徐伯伯突然昏了,总之是快回去。”   徐子奚看了雪浪一眼,小姑娘还在喘,眼睛也红红的,他立刻对顾凌羽道:“师弟,我先回去。”   顾凌羽也一边从腰带上拽荷包一边跟着起身:“家里有荣阳丹,吊命的,我去拿!”   “不劳烦师弟,我家有小还丹。”   “我知道你家开药铺,但多些总是有用的,哪怕是当糖丸子嗑呢!”顾凌羽放下银子道:“我这就回家去。”也不等人应,转向窗外双指嘬唇一个呼哨,楼后跟着一声马嘶,便回头道:“我走啦!”一个鹞子翻身就翻出去。徐子奚满心烧灼,没空管他,带着江绫和雪浪只往家赶。进了门,福伯听见声音老泪纵横出来应他:“少爷,老爷他……”   徐子奚心里一沉,连声音也哽咽了。“我进去看看爹。”   福伯擦着眼泪道:“老爷说让阿伊小姐一起进去,他有话说。”   江绫闻言,泪湿衣襟,仍记得上前拉了徐子奚手轻声道:“先擦眼泪,别让徐伯伯看了难过。”徐子奚再顾不得什么避忌,握紧了她的手。   两人简单擦过脸,一前一后进了门,徐伯谦靠在床上,吐过了血,地上床上触目惊心的鲜红,房里满是血气。说也奇怪,他呕过了血,像是把整个染了毒的魂魄都呕出去了,脸是一片黑灰死气,微微睁开的眼睛却带清亮。见他们来,脸上稍微露出个微笑。   “你们来啦。”   “爹!”“徐伯伯。”   徐子奚一个箭步上前去,扶起徐伯谦,按他背心穴位输送内力,徐伯谦有了点力气,颤巍巍地伸了手:“阿伊,来。”江绫床前跪下,含着眼泪把手送上去,徐伯谦闭着眼替她细细把了脉,又换另一只手,这才笑道:“你没事,很好。”就指了桌上的盒子给她:“你徐伯母从前留了只宝石簪子给我,女孩儿家的东西,你徐大哥拿了也没用,伯伯替他做主送给你了。你父母双亡,这里就是你的家,只盼你不嫌弃伯伯,愿意收下这礼物。”   江绫用手捂着嘴,无声落泪,落下来袖子露出细白的手腕,脉门处三根指头血印让她难过得说不出话,用力点着头。   徐伯谦勉力一笑:“好孩子。”又道:“你先出去吧,别在这里,一地的血伤了你身体。”   江绫只道:“决不会的。”也知道徐伯谦是和徐子奚有话要说,哽咽着磕了个头出去了。徐伯谦又拉了儿子的手替他把脉,徐子奚哑道:“爹,我没事。”但也不抽手。徐伯谦确定了没事,这才松开手指,满意微笑。   “你们都没事,我总算能放心一点。”   “还要让您担心,是我的错。”   “做长辈的挂心你们,是应有……咳咳……之意……”内力续命已回天乏术,徐伯谦咳了两声,心想原以为仍有机会再说两句阿伊的事,如今死到临头,却是心软。就算实在舍不得儿子为了报仇痛失所爱,可这神仙眷侣四字,确是命运难测。   他只轻声道:“那宝石簪子……我……替你送了。”   “爹,我知道。”徐子奚扶着他落下泪来。“您别说话。”   徐伯谦仍道:“若做妹妹……也随你,只当我对不起阿伊……咳咳,对不住柳家夫妇、对不住……”他捂着胸口猛咳起来,血流尽了,又不知哪里涌出来新的,喉咙里一口一口的呕。徐子奚慌忙跪在床头,只道:“我娶她的,我一定娶!过了三年,我一定提亲!”他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徐伯谦见他能想得通,便露出个笑容。   “如此……甚好。”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你岳父岳母将来在天之灵……”这句话没有说完,终于闭目而逝。 作者有话要说:  在要不要对江绫立刻告白的态度上,徐子奚和顾凌羽两个人的分歧是伏笔。(想必你们也知道这伏笔是用在哪里的。) 江绫的化名:柳伊。伊人出自蒹葭,是个虽然烂大街,却很有诗意的名字。伊人,大家都知道指水那边朦胧美亭亭玉立求而不得的美人。若是一个“伊”字,则意指“美好”。 顾凌羽对江绫的印象就是“美好”的姑娘。 上一章的作者有话说说过了徐大哥是个好人。 真可怜他是个好人。因为有这样的好人,世间才会变得更美好。 看过文案或者看过第七章的小天使们大概知道了江绫的“来日方长”是对谁说的吧。【女主温柔的笑】 顾凌羽:这姑娘真好!徐大哥为什么还不娶她!【我好像有一点心动】 为男主点蜡。 ☆、第五章 伪更彩蛋系列   顾凌羽终于晚来一步,他驾着星风赶到地方,徐家已中门大开,满府挂孝。他心里一沉,下马进门,徐子奚披麻戴孝跪在灵前,见他进来,红着眼道:“师弟!”   顾凌羽喘了口气,忙着把身上颜色扎眼的东西都拿下来,解了珍珠冠,用根素发带绑了头发,这才认认真真跪下来向灵前磕了一个头。只对徐子奚道:“对不住,师兄,早知如此,我应该跟你回来,兴许还能拜见徐伯父最后一面。”   这又怎么会怪他,徐子奚说不出话,用力拍了拍他肩。两人互抱一下,顾凌羽在他耳边道:“师兄要保重身体。”   徐子奚哑声道:“我势必手刃仇人的!”   顾凌羽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虽与徐伯谦不常见面,也对他印象很好,这个一脸慈祥笑容的老人已去世了,他心头也沉沉的,眼圈也红了。再次对灵前磕了个头,站起来走到一边,江绫正从门外进来,她一脸哀容,换了身白衣,连珠花也卸了,对顾凌羽点了个头,走到一边喊徐子奚:“徐大哥。”   “阿伊,怎么了?”徐子奚站起来擦了眼睛,对她强露出个笑。   “徐大哥,这个,徐伯伯如今已经……”江绫说到这里,已落了泪:“虽然,只是,虽然心领徐伯伯的心意,我毕竟不是徐家人,不好再留在这里了。”   徐子奚道:“……你又何必这样见外。”江绫只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该走啦,徐大哥。”她含泪露出个微笑。“你别担心,过了徐伯伯头七,我一定回来看他。”   徐子奚知道挽留不住她。江绫没名没分,最多算个世交之女,可他偏偏是个没有家眷的大男人。如今徐伯谦去世,孤男寡女,家无长辈,他思及父亲认妹妹的遗言,方才恍然大悟。若不认妹妹又不定亲事,何止是丧礼江绫不能留,从今往后她再也不好住在这儿了。徐子奚心下巨痛,是他误了她。   “也好,爹一定高兴看见你来。”他想到这里,压下难过与她商量:“现在天要黑了,城门要关,我让福伯去约一下六子,明天早上送你回去吧?”   “好。”江绫微笑道:“多谢徐大哥,你要保重身体。”   徐子奚点头道:“我知道,你放心。”   江绫告别徐子奚,再对灵前磕头行礼,这才向外走。门口站着顾凌羽,她路过时叫了声:“顾公子。”   顾凌羽应道:“柳姑娘!”   他们便擦身而过。   江绫回到房中,雪浪正在收拾行李。江绫告诉雪浪:“你去厨房看看粥和水烧好没有好吗?好了的话就端些去给福伯和徐大哥,守着他们吃完洗完脸再回来。”   雪浪道:“好,可是小姐你也没吃饭。”   “我没关系,房间里还有些点心,配茶喝就好了。”   “小姐也要吃碗粥才好。”   “好。”江绫笑道:“那等福伯和徐大哥吃完了,你再端两碗粥回来,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雪浪点头应允,推门出去。江绫想了想,绕过屏风去桌前摸了摸茶壶,还是温的,于是袖中取出个小瓶藏在掌心,一手揭开壶盖,一手似往壶口上扇了扇热气,一颗药悄无声息落进茶里。   壶盖盖上,里面咕嘟一响,她站着算着药溶了,这才回来,接着把雪浪堆了一床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箱中。等她叠完,外面窗户轻轻响了声。江绫神色不动,走到外间将窗子推开支好。她要去桌前斟茶,手才放在壶把上提起,身后风声一响,已有人轻声叫:“柳姑娘。”   她回过头,顾凌羽正站在对面窗前,面带犹豫地唤她。“你之前出门时悄悄拉我袖子,是叫我来么?有什么事?”   江绫点头道:“顾公子,是我叫你来。……你轻功真好。”   顾凌羽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瞒你说,小时候常常悄悄溜出去玩,爬窗子挺拿手的。”他看江绫正提着茶壶,大概是想斟茶,但环视了房间周围又松了手。“我有话要对你说。”   顾凌羽便问:“是什么话?”   江绫沉吟一会,举步去了窗前。顾凌羽给她让开一步,看着她把窗棂放下,这才回身道:“顾公子耳力比我好,周围没有人吧?”   “这个自然。”顾凌羽知道该做什么,正了色认真回答:“我悄悄来的,没有人发现,你放心。”   江绫方说:“不瞒顾公子,我其实有事相求。关于徐大哥入六扇门的那件事,我最近或许有些头绪。”她说得隐晦,顾凌羽已心知肚明,更加端肃神色听她说。江绫接着道:“只是我担心耳目众多不知如何查探,徐大哥又出门不回来,直到现在,并没有机会向他说。如今徐伯伯去世,我要走了,我想或许这时是个机会,顾公子你会武功,可否帮我这个忙,将我的话悄悄转述给徐大哥知道。”   顾凌羽顿觉责任上身,立刻答允:“你说吧,我保证一字一句都不遗漏。”江绫却摇头:“在这里不行。”顾凌羽知道江绫是个谨慎的姑娘,并不反对,只是发愁道:“那哪里可以说?你要回家了,你家在哪里?我悄悄去你家行么?”   江绫仍是摇头:“也不行的,路太远了,容易露行迹。最好我们约好时间在哪里见一面,别让人看出你的动向与徐大哥和我有关,这就好了。”   顾凌羽点头,想了一会道:“我想到个地方。你记得……记得我第一次见你那里吗?你明日出城回家,能不能往那条路走?”他说到这里才有点尴尬,但仍坚持说完,看着江绫。好在江绫脸上并不变色,冷静的听完,想了一下,点点头。   顾凌羽这才接着说:“往那里后面左转有片松林,林里有条小路,你可能找不到,不过不要你进去,明早在松林停一下,我在那里等你。这样如何?”   江绫仔细想想没有遗漏之处,方同意道:“好。”顾凌羽突道:“我听见雪浪的脚步了。”两人匆匆约定时间,他正要告别离开,犹豫了下道:“柳姑娘,你也别太伤心了。”   江绫一笑:“正有件大事要做,你放心。”她去桌前拿了茶壶,重新支开窗子,将残茶泼出去,再放下窗棂,雪浪端了粥一边推门进来一边说:“小姐我先把粥端来给你。小姐,怎么把茶泼了?”   “茶冷了。”江绫道,她走过来帮忙端粥,身后已空无一人。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马车已停在徐家巷子前,江绫带了雪浪告别道:“徐大哥与福伯要保重身体。”   徐子奚留了福伯在家看门,自己搬着箱子将她们送出去,一路走一路说。“阿伊你也是,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和雪浪,丧事办完我再去探望你们。”   江绫道:“徐大哥自己方便就好,若有事,我们没有关系。”   徐子奚一笑,并不说什么,亲自将她送上马车。六子见坐好了,也是做惯了他们生意的,问道:“徐爷,那就走啦?”   徐子奚道:“好,劳烦车赶稳些。”   六子道:“放心嘞!柳姑娘受不得震,我知道的!”一扬鞭叫:“哟!”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江绫见驶出去一段距离了,掀了帘子喊六子:“往五里亭那条道走。”   “姑娘今天不走城南的路么?”   “那里我记得官道旁边小路旁是有座松林么?松柏高洁,我想祭一祭故人,你绕路过去吧。”   六子反正没有听懂,也不问,付钱的是大爷,简单的答:“是有座松林,你要去那么?那姑娘你坐稳了。”马车便转方向出了城。马车比驴车快些,过了大半时辰,六子喊江绫道:“柳姑娘,那松林前面左转便到了。”   江绫早看着窗外,见确实是熟悉的那地方,低声应了一声。马车转弯过去大约又一刻钟,前方是座郁郁葱葱的树林,六子道:“就是这里啦,柳姑娘你是不是要找这里?”   “是这儿。”江绫拿了先准备好的香烛下车,吩咐雪浪:“你在这里等我。”   雪浪点头:“我知道,小姐祭完了就快回来。”她乖巧地端了杯水给六子:“六子大叔辛苦,休息一下,喝口水。”   江绫一笑,抱着香烛往松林走。松林有个角,转过去便看不见马车了,她正思忖顾凌羽在哪里,就听见一声唿哨,像是什么鸟叫,一块石头随之落在裙边。江绫抬起头来,顾凌羽一身黑衣,正像只大鸟攀在树上,招手比划要她再走进来点。   江绫便跟着走,果然看见一条小路弯弯曲曲掩盖在草间,外面却是断的,怪不得找不到。顾凌羽一个旋身跃下来,好奇望着她手里香烛道:“这是什么?”   江绫道:“松柏高洁,我来这里祭拜故人。”她顿了下道:“那故人……你若愿意,可以心内祷祝一番。”   这借口找得颇有些不伦不类,但以徐伯谦对江绫之疼爱,她回家前瞒着众人来这里祭拜一番,虽不合礼,也是情理之中。顾凌羽并不失笑,反而正色道:“理该如此。”随即找了棵看上去品相最好的苍劲老松,撮土焚香,与江绫一起拜了三拜。   拜完了,江绫问顾凌羽:“你怎么来的?从那条小路上么?”   顾凌羽道:“那小路后有个山谷,山谷里有个洞,再往里就是我九回庄的后山禁地啦。我小时候偷溜去玩,偶然发现的,我爹允许我自己出来之前,我都从这里溜去锦江买东西吃。”   “还有人知道吗?”   “只有徐师兄知道一点啦,不过他么,他只知道后山有条路去山谷,我悄悄抓了只狐狸在那里养。”顾凌羽一笑:“师兄小时候正经得很,抓只狐狸在外面养是不碍的,整天上街买东西吃喝玩乐他就不赞同了。”   江绫也一笑:“徐大哥总是很可靠的。”又道:“你骑马来么,是那匹星风?”   “自然是星风,它最通人性了,跑起来又快又没声音,我放在山谷里了,等会骑马回去,一点痕迹都不会有。”顾凌羽问什么答什么,力求从各方面满足江绫的保密要求。   江绫似是闲聊:“通人性?我记得川夜会自己找回家,星风也会吗?”   “哦,我也听过川夜这件事,是师兄刚入六扇门的时候吧?它突然跑回家,把师兄家里吓了一跳。”顾凌羽想了想道:“嗯,我不知道,不过星风和川夜是同一个娘,都很聪明的,我想应该也会。”   江绫点头。顾凌羽都不知道江绫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这样思虑缜密,问问题听着没什么,细细一琢磨都大有深意。不由小心翼翼保证道:“我都知道,你放心,保证不会出问题的。”   江绫一笑:“是,我自然信顾公子你。”   她从头上拔下根簪子,送到顾凌羽面前:“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线索。”那只是根普通木簪,通体雕纹,顾凌羽正低头打量是不是有中空,江绫突然啊的一声朝他扑来。顾凌羽反应快,立刻伸手去接她!姑娘软绵绵身体坠在怀里,一手攀在他上臂,不知怎地就一下刺痛。顾凌羽下意识伸手去捉,江绫已掩唇惊呼:“顾公子!”   他愣一下,已失了先机。江绫再次用力插下,断折的簪子被他紧绷的肌肉挤得往外跌,血流出来,簪子里簌簌的药粉发黄,融在血里,像一块肮脏的泥。   他手一松,便软绵绵地倒在了江绫脚下,什么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江绫当时让顾凌羽过来是想直接抓住他还是真的只是找个借口约炮【大雾】呢 作者我也不知道呢。 送上祭故人时两人内心活动。 顾凌羽:徐伯伯,望你保佑徐师兄早日大仇得报,抱得如意美人归。 江绫:爹,娘,义母 江绫:仇人来了 江绫:我让他先给你们拜一拜 江绫:这是小菜 江绫:大餐稍后送上,不孝女敬飨 【为天真无邪的男主点蜡】 ☆、第六章 伪更彩蛋系列   江绫弯腰喘了口气,血在身体里奔腾。顾凌羽侧着脸倒在地上,昏得人事不知,上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糊不住的药粉从断裂的木簪上一坨坨掉下来。江绫顺手揩了些糊,掰开他的嘴巴把药糊融在里面。   她捉着顾凌羽下巴端详一会,确定他昏得够深,又从荷包里拿出化功散和软筋散,喂他吃下去。拿他身上衣服擦了擦口水,江绫直起身向外走,马车已被赶到树林拐角处,车厢到地下接了块平整的大木板,做成个简陋的滑道,雪浪坐在睡着的六子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腿。江绫唤道:“雪浪。”   雪浪闻声抬头:“小姐,好了吗?”   江绫点点头,雪浪自发跳下来,和江绫一起回去收拾顾凌羽。江绫在前面拖他,雪浪在后面跟着遮掩拖延痕迹。好在少年身形还没完全长开,虽重,事先做了准备,她倒也不太吃力。雪浪把顾凌羽推进车厢时,江绫便拉起熟睡的六子的手把了把脉。雪浪道:“寒食散已经起效啦,刚刚已经发过冷了,很快要发热了吧。”   江绫道:“再喂他吃些三步倒吧,我还有事。”   “怎么了?”   “顾凌羽说星风在山谷里,我去解决它。”江绫低头想了一会又道:“可能会有点久,要你等一下了。”   雪浪应了,回头翻出水杯倒水。江绫先是在箱子里翻了件不要的棉裙子,用包袱包起来挎好,又去顾凌羽身边,按着徐子奚习惯在他随身袋子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小包黑豆和几块糖,她连袋子也一起拿走。   沿着小路向里是松林深处,再看不到路,江绫走了一会便迷失道路,又要注意不把衣服挂在灌木丛上,前进得很艰难。她站在原地四处打量一会,模仿顾凌羽那天的姿势,将双指撮唇,打了个唿哨。第一次声音哑哑的,徐子奚是很久以前教过她,但记得不太清楚。第二次想起了诀窍,唿哨响亮,某个方向传来一声高昂的马嘶。   江绫循声前进,松林旁是山壁,山壁间挂满青藤,青藤上绑着一根小小的丝带。江绫推开青藤,星风在草地上打着转吃草,她脸上微笑,叫着“星风”,将袋子拿在手上慢慢走过去。   星风开始不接近她,江绫很耐心,伸手从袋子里取了黑豆和糖,放在掌心给它看。星风和川夜是一起训练的马,主人随身带着奖励的食物,完成任务才会给它吃。   食物和袋子是熟悉的,星风温顺地站住了,允许江绫走近。江绫笼住缰绳摸了它两下,又递糖给它。袋子吃空了,星风原地走了一圈,跑远了些,找个地方站住睡着了。   当江绫把抱着的包袱扔到顾凌羽身上,蓬的一声,雪浪盯着看了两眼道:“血流到地板上了,六子大叔会发现的。”   “他不会的。他受风寒了,要立刻回锦江城看病,马车我们只好自己赶回家。”江绫道。她一身的血,裙子上的血刚刚吸饱了包袱上的血往下滴,衣服上大片擦蹭的痕迹映得皮肤都血红。血衣在马车里换下,雪浪包起来烧了,灰洒在松林的土里。江绫洗了脸手,拭干净血迹,对镜重整鬓发,雪浪道:“小姐,我给六子大叔泼水了?”江绫道:“好。”温柔的微笑在她脸上绽开,如同大雪静悄悄掩埋了所有的尸首。   骨碌碌、骨碌碌。车马粼粼,顾凌羽昏沉着醒来,眼前一片漆黑,一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鼻尖缭绕不去的血腥气,腥臊气,还有浓浓的药味。他茫然地伸出双手想要摸眼睛,却发现手脚都软了,动也动不了,身边有个女孩的声音冷冷地说:“小姐,他醒了。”   这声音顾凌羽觉得熟悉,他正迷迷糊糊地想是谁,马车正好碾过一处石头,外头一声鞭子响,整个车身震动了下。那更加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等着。”   顾凌羽方想起来。是柳伊!她往他身上插了簪子!她给他下迷药!他又惊又怒,握拳要提气,丹田里空空如也,连一丝内力也没有!又挣扎起来,只觉费尽了力也使不到地方上,张口想说话,舌尖顶着了一块湿濡的软巾……他嘴里赫赫地叫,双手乱挥舞,不知道撞到哪里,顿时稀里哗啦地响,手臂上滚烫的热水打上去,痛得他一颤。   “小姐,”雪浪继续冷冷地说:“他把你的茶打翻了。”   “没关系,收拾下吧。”   “是给你烧的茶。”雪浪重复着道,听这意思是想把罪魁祸首抽一顿。   “不用计较这个,收拾吧。”江绫顿了顿:“如果手上洒上热水了,就给他擦擦,烫伤就上药。”   雪浪不甘心地应了,静了一会,有个东西戳上手臂。顾凌羽早等着,反手向外一抓,“啪”一声,手臂立刻重重挨了一道!江绫早听到里面动静,扬声道:“雪浪!”   “他不听话,想抓我!”雪浪执着树枝道:“不如绑起来。”   “绑起来麻烦。”江绫说:“已经用药灌了不会有力气的,你去,他抓不痛你。”   “我不想去给这恶人上药,为什么要给他上药,最好烫伤了发烧起来,病死最好。”   “或者你想换我来。”   雪浪便无声息。过了半个时辰,马车驶进庄子到了家门前。江绫停下车,掀了帘子进去看,雪浪正拿根绳子粗粗地把顾凌羽手臂捆在顶上支架上,就这么吊起来拿块破布蘸药擦,连手也不愿意碰到他的。江绫问:“他怎么样?”   雪浪很无所谓地道:“就那样,手吊在那里也不出声不动,就听着我们说话哩。”口气很是刺人,直往顾凌羽身上捅刀子。江绫见那手立刻握了拳头,知道顾凌羽是怒得很。   她将他脸上的布巾揭开,美少年一双星目眨了两下,被光刺得落下两滴泪。江绫顺手给他擦拭,顾凌羽这才回过神,恶狠狠瞪着她!他动不了,身体软弱无力,就不肯再在她面前示弱动弹,只是塞着布巾的嘴里赫赫有声,眼里像是能喷出火来。   江绫只道:“顾公子,我与你打个商量。等会进庄子到我家了,我不捆你,把肩膀借你搭把手,你自己走进我家里去,行不行?”说完等了一会,也知道顾凌羽决不会听她的,于是将怀中匕首举在他面前,接着说下一句。   “你若不肯听话,我也准备了绳子,只好把你捆好了,提着脚拖进门去。捆得血脉滞涩、被石头撞伤擦伤我也不管你。我知道你不怕痛不怕苦,我只劝你想想看见的人,我有药有刀,为了保住秘密,若有人见到,见一个我就杀一个,一个庄子死光了人,我只需换个庄子藏你。”她淡淡一笑:“你知道我下得了手。”   顾凌羽骇然瞪着她。他不知道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美貌又温柔,说起杀人来,张口闭口轻轻一句话,竟然比杀鸡更容易!他心里只不信想:不可能,这不是我认识的柳姑娘,她抓我做什么?徐师兄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   他心里本来惊怒到极致,只想不屈服,要杀要剐随着她,忽然之间想起当日初见,官道旁那两个闲汉血淋淋的臂膀,第二次见面都锦楼里谈及了家事,江绫大大方方对他微笑,微笑一如眼前。   他当时只想这姑娘好坚强。   他现在一时僵住了,全身发冷,竟不能应一句话。   江绫看着他脸上神色变幻道:“我只当你同意了。”也不顾他挣扎,收刀入怀就过来解了绳子,把他扶起。顾凌羽总算肯配合,脚下没有力气也一步一挪地走,就是腮里还咬着牙,低着眉毛,想藏起一副又怒又恨的样子,江绫只当没看见。进了房门把他放在椅子上,取出他嘴里的布,又从怀里取出两个药瓶,各倒出一粒就往他嘴里塞。   顾凌羽打死也不肯吃,紧紧闭着嘴,想着你有本事就卸了我下巴!他眼里隐隐有点得意,知道江绫和雪浪都不会武,那点小鸡般的力气,就是给他吃了软筋散也捏不开他牙关!江绫捏了半天捏不动,雪浪在旁边冷冷的:“小姐,他不听话。”   她手里仍攥着树枝,也不知道究竟是要威慑谁。江绫打发她去厨房烧水煮粥,等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她低头问顾凌羽:“你真的不肯吃药么?”   顾凌羽狠狠怒瞪她,紧闭着嘴不说话,看她还能拿刀去杀谁。   江绫看了他一会,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不信我的手段,那也没有关系,我说过了,我们日子长得很。”这么说了,她就轻飘飘将两粒药往嘴里放。顾凌羽一怔还没想到她要做什么,她已弯腰托起他脸,将唇覆上去。   柔唇微张,呼吸间是冷冷的甜香,顾少庄主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漆黑,扑鼻都是药味!嘴唇被什么他不能想的软物湿润,他竟不能阻拦,一松开牙齿,那软物如游蛇,送着两粒药进来,逼着他咽下咽喉,这才退出。   江绫漠然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嘴,低头看着惊到说不出话的顾凌羽,他还张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颤声道:“你、你……!”须臾,飞红涌上双颊。   她道:“现在你信了么?”   顾凌羽又羞又愤,怒目圆睁望着她,想要骂她不知廉耻,可是嘴里的药味还没消散,是她含过的那两个药粒!……舌头顿时木了,连口涎都不敢往下吞,可是若不吞,难道要放任它流出来?顾凌羽最终还是吞了,明明没有其他,还是觉得一股火烧的热往肚子里落,仿佛吞了的是她的舌,缕缕的冷香往上冒。   他不知不觉地软了,低着头,明明知道是江绫大胆放浪,可眼睛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你……你又为什么要这样。”   江绫只觉得这种小公子真是好对付,下车时一脸恨不能杀了她的表情,亲个嘴儿就什么都忘记。她也不回答,怕自己也吃过软筋散起作用,出门去找水喝,顾凌羽孤零零一个留在房间里。他先是发呆,脑子里胡思乱想,后来等不了,茫然着左右看了看,衣柜妆台虚拢的床帐,木料很好,布料也很好,摆设明显是女孩儿的房间,这是小姐的房间。   ……这是柳伊的房间?   他正在想,门又开了,江绫拎了水壶进门来,雪浪跟在旁边手里捧了食盘,脸上都是厌恶。   “还要给这恶人喂食。”雪浪放下食盘,跟江绫一起将顾凌羽椅子费力推到桌子前,一边推一边生气:“至少也饿他两顿,叫他知道厉害!”   江绫耐心地说:“慢慢来。”   “慢不了!”   “那你就别在这看着,出去睡吧,我给他喂饭。”   雪浪遇到能干的活都很认真:“我来喂。”   不过江绫也从来不让她替自己干活,只说:“你个子小,喂饭不方便,去把给他的毯子拿来吧。”   雪浪应了,喜上眉梢,恶狠狠地瞪一眼顾凌羽才转身出去。江绫从食盘里拿了碗菜粥,又有一盘切碎的不知道什么的碎肉条,一勺粥上放几条碎肉,先自己放在嘴里,吃给顾凌羽看。   顾凌羽不说话,两人默默等了半刻钟,中间雪浪进门扔了条毯子在地上,一股奇怪的血热臭气顿时充斥房间,也没人去看。江绫算着时间应该也差不多:“粥要凉了。”重新舀了粥和肉未给顾凌羽吃,顾凌羽虽然肚子饿,可那木勺是江绫吃过的,踌躇不敢张嘴。   勺子便往嘴边蹭了蹭,江绫道:“你还想试我的手段?”他脸一红,赶紧张嘴吃。菜粥微涩,肉条发酸发轫,一点也不好吃,顾凌羽虽然自小刻苦练武,顾伦却并不在衣食上苛刻他,这么难吃的东西他真的从来也没吃过,想要拒绝,又怕江绫发狠就会勺子转弯往自己嘴里递,只好嚼也不敢多嚼,皱了眉用力吞。   吃完饭,江绫给他擦嘴擦脸,又扶他去解手。这回顾凌羽死活不敢让她解裤子,红着脸拼命挣扎,嘴里只发怒喊她走,一副屁股着火的样子。江绫也不强求,去门外等,听里面弱弱地喊柳姑娘才进去。顾凌羽靠着床栏喘气,连裤头都多打了好几个死结,亏他还有力气打死结。他见江绫眼睛看下面,脸上红得滴血,又羞又恼,双眼映着烛光水亮亮地,只是拿她没办法,偏着头不敢看她。   江绫道:“睡觉了?”顾凌羽讷讷无言,由着江绫过来扶他去床上躺,给他脱靴脱袜子,解外衣解头发。她对他太好太细心,若是忘了之前簪子和迷药的事情,简直像梦一样。顾凌羽想破了头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他开始震怒、吃惊、愤恨,到现在开始找借口:也许柳姑娘有什么苦衷?或许她被人挟持了,要她抓人才不得已。他又开始拼命想九回庄有结过什么仇人,嘴里吃吃艾艾地和她商量:“那个,柳姑娘……”   江绫就停下来安静地望着他。   她友好的态度给了顾凌羽错误的信号,他一边把手伸给她,想着可能会写点什么字,一边红着脸说:“这个,是你的床么?我躺,方不方便……”   江绫突然冷笑,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笑,让人无端觉得做错了什么。但很快那冷笑柔化了,变成饱读诗书体贴细心的温柔,像水一样,像柳叶一样,妥帖温暖地拂过人心。顾凌羽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只是张面具。   江绫说:“你不躺我的床,还想躺我义父义母的床么?”   什么义父义母?顾凌羽一脑袋迷糊。他被江绫推在床上,盖了一张热乎乎的皮毯。那皮毯有点重,压在他身上,好一会儿,他才发现满房间的臭味是从这皮毯上散发出来的。江绫已经举了油灯,替他放下床帐,那人影在帐后袅袅婷婷,好一派楚腰风致。顾凌羽有点急,她为什么不接他的手?有人在看吗?张了一会儿嘴,算是试探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你这样做,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江绫停了一会,不答反问:“顾公子,晚饭还可口么?”   顾凌羽不解,又不好不回答,犹豫着道:“……还不错。”   江绫又问:“身上的皮毯子,盖得可温暖?”   顾凌羽只觉得臭,他快被臭死了。他觉得江绫不可能不知道臭的,一定是要对什么暗号才把毯子给他。他伸手去摸,皮毯又粗又硬,手感,湿湿暖暖,一绺绺柔软的毛,似乎是有点熟悉,他想着这是什么东西的皮,一边嘴里回答:“……很温暖。”   江绫呵的一笑,撩了床帐伸手进去,顾凌羽也不知道她捻下来的是什么药,微苦的气味,嗅得他的眼皮只是发沉,恍惚间听见她的声音:“你是该觉得不错,是该觉得温暖。”   她的声音低下去,如隔云端,絮絮低语。“只因那肉的主人你曾日日相随,那皮的主人你曾珍重爱重。”   顾凌羽心内巨震,他想起这触感在哪里摸过了!不等思考,下一秒被欺瞒背叛的狂怒汹涌而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狂吼一声,撑床扑了下去:“星风!柳伊!”然而他已身在云中,重不能返。床帐迷蒙了他的眼,黑甜睡梦中,只余江绫温柔缭绕的一语。   “恭喜你,顾公子,你答对了。你吃的用的,正是你的爱马星风。” 作者有话要说:  顾凌羽系在藤上指路的丝带是伏笔。 本章是男女主初吻,人格保证 男主:羞射。柳姑娘好大胆……怎么办,人家…… 女主:呵。 真的,我写这段都特别带感,脑补了一万字啪啪啪 ☆、第七章 伪更彩蛋系列1.1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说男主信鬼神是个伏笔,说起来大概就是,你玩ACG游戏的时候,一个选项决定生死的那种。 嘿嘿嘿你们要猜一猜吗 故事并没有:丫鬟换孩子,奶娘抱着孩子去找仇人“自杀”这么简单 被我剧透了一脸的基友表示:这是场年度大戏。 你们大概也猜到,江绫口中的“义母”就是那个丫鬟了。 就不奇怪为什么徐家和柳家(也即是丫鬟家)一起中毒了么。 雾很大。不知道你们的脑洞猜不猜得到。后文会继续揭露迷雾,欢迎收看。 提示:女主并不无辜。 PS:感觉这样已经把你们剧透了一脸   当顾凌羽又一次不知在哪地醒来,四下黑影幢幢,唯眼前一灯如豆,微凉的手指正触碰他火热的肩背。   他俯卧着,昏沉地张眼、又迟钝地闭上。喉咙渴得像着了火,呼吸间嗅到的只有呛鼻的药味、血腥味、霉味。   药好熟悉。他模糊地想,这是金创药和退热散,师兄家里常用的。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包扎伤口,肩背的地方火辣辣疼。地面冰冷,他抓住稻草,稻草粗硬到胸口刺痛。顾凌羽慢慢的、随着意识的回笼握住拳头。“……星风!”   他暴怒撑起身体,背上辣痛被股压力一撞就猝不及防倒回地上,撞得头发昏。“呜!”然后顾凌羽开始干呕,抠心挖肺地觉得恶心,星风被他吃了!他连向外滚都来不及,一侧头就反胃地痉挛。可那碟子马肉早就被他年轻饥饿的身体消化得一点不剩,稻草上喷溅的只有几点酸水。   “顾凌羽,你真让人恶心。”江绫一脚踩他背上借力,将绷带拉紧,打好了结,这才把他翻过来,脚仍踏在他胸上,像踩只翻了壳的乌龟,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难道还想用这种方式哀悼你的星风?”   回应她的是顾凌羽剧烈的挣扎和大骂,声音因为被灌了药又未进水米而沙哑,在昏暗的地窖里嗡嗡作响:“柳伊!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星风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它!”   “这个问题问得多余,顾凌羽,顾公子。”江绫平静道:“我以为你知道。”   顾凌羽当然知道,是他害死了星风!他恨不得给自己一拳!他连眼睛也红了,强撑着不肯在她面前示弱。“你这个、这个!恶毒的女人!”   江绫并不把他贫瘠的咒骂放在眼里,只曼声说:“你最好别挣扎,绷带会渗血,频繁换药对伤口不好。”   “谁要你假好心!”顾凌羽嘶哑怒吼:“若我能动,就该把你这狠毒女人一剑刺死,祭我星风魂魄!”   江绫一笑,全不在意。“我倒想拿你魂魄祭我故人。”她轻声道,也没打算让顾凌羽听清。只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小公子一无所觉,仍狂怒不休,在她脚下挣扎叫嚣,江绫懒得管他,后退离开他身体,蹲下来收拾药箱。顾凌羽的眼神自然随着她转,突然望见她摆在脚边一碟子东西,猛然瞪了眼。   “那是什么?!”   江绫一顿,望了他一眼。油灯昏暗,依稀看得见顾凌羽脸上怒气未消,却带着些他自己也不觉得的恐惧。前有星风的皮被剥,他确实应该对这样东西神经敏感。顾凌羽终于反应过来大吼:“混蛋!你对我的背做了什么?!”   是了,江绫只用簪子插了他的上臂,那么他的背为什么要被包扎绷带!?辣痛的地方已经蔓延到整个背部,分不清伤口在哪里,他恐怖地看着江绫,又看看那碟子,瓷盘洁净,上面一块巴掌大的小皮,新鲜地微卷,边缘还看得见些黄色脂肪,皮上一点胭脂痣红到惊了他的心。   他骇然瞪回江绫,火光晃动,衬得她秀美的面孔阴森如鬼魅。   江绫一笑:“你不是已猜到?”顾凌羽脸色发青,连自己也不相信般喃喃开口“你……你剥了我的皮?”他震到连发怒也忘记。这跟之前马车里被威胁一点不一样,当血淋淋的自己的人皮真的摊在面前,他简直匪夷所思!身边没有人,不可能!是她自己动的手?他看着江绫微笑的样子拼命想,明明是个身无武功,知书识礼,柔弱到风吹就倒的美人!   “你该感谢你身上有点印记,不然剁你一根手指脚趾头,用石灰盖了送上九回庄,难说你爹会不会认得出。”江绫撑着腮歪着头看他反应,就那样蹲着,也是裙裾摇摆,姿态亭亭,如风拂柳。“如今只是硝一块小皮,这很好,我们大家都省事得很。”   她竟只觉得省事?!   她哪来的刀子,哪来的胆量!顾凌羽觉得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柳伊,你到底……到底意欲何为。”他都不觉得自己在开口说话。顾凌羽有一个问题不能去想。他那么天真的告诉了江绫星风在哪里,他一直没机会想过,星风的皮,又是谁剥的?   他方觉得遍体生寒。   江绫闻言莞尔,神情像在说你终于想到问这件事。他咬了牙。“你与我九回庄到底有什么仇怨。”他强要自己镇定。思及种种前事,这女人早就对他有谋划了!可怕的是徐师兄与她青梅竹马多年,竟看不出一点端倪!顾凌羽像看美女蛇一样地看着她。   “不就是十三年前那场仇杀么?”他咬牙切齿道:“我爹当时确是路过,没来得及救下徐伯母和你娘,可你父母双双过世,累你家破人亡,难道是我爹的错么?柳伊,你若是还有些良知,应当知道凶手是徐师兄在追查的人,我九回庄并未对不起过你!”   江绫简直对他叹为观止。若她真是柳家女儿,一个偏激自私阴暗的女疯子,这番话倒是丝丝入扣,入木三分,想必在他心中她已是那样的人。“可惜的是,我不是柳家女,我姓江。”   她悠然一笑,在顾凌羽再次惊骇瞪大的双眼中接着说下去。“你九回庄对不起的,是我江家。塞外小燕山留望谷一门,江家满门上下四十八口,正在地下盼着你家血债血偿。”   顾凌羽几乎不能呼吸,他似根本听不懂江绫说的是什么,眼看她一字字柔声道:“十三年前,你爹灭了我家满门。顾公子,你昨日在都锦楼上说过的话我字字记得清楚。此仇不报,枉为人子。”而后一笑,那样子美丽得要命,可顾凌羽看着她,宛如看到恶鬼在笑。   “我也说过,我们日子还长得很。”   那年江绫才三岁。她大概是那种只喝了一半孟婆汤的人,前世记忆总影影绰绰留个影子,因此记事很早。爹爹从谷外行医回家,带了个谈得很好的朋友。高高兴兴叫娘亲带她去拜见,还被抱过称赞可爱,见面礼得了一个小玉锁。   可朋友是狼心狗肺之人。江谷主待他至诚,他却暗怀鬼胎。江家一脉,祖上不知有什么奇遇,传下来特殊的血脉,先天阳罡,至纯至热,自己修习内力固然事半功倍,对别的武者却也是绝好的血药人。朋友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个秘密,他设法跟江绫的爹交上了朋友。那一夜江绫被刀剑搏击声惊醒,四下所望皆是火海,娘亲浑身浴血,将她拉着交给奶娘。   “快走!阿绫,你要好好的!”江绫至今仍记得她的话。人面目模糊了,声音却能日夜回响在脑海,刻入骨髓,永世不忘。“娘惟愿你一生,如意吉祥,平安喜乐。”   然而谷里并没有和她同龄的孩子,朋友发现尸骨堆里少了个人,紧追不舍。奶娘拼命带着她逃到娘亲曾经的丫鬟家里,于是忠心的丫鬟将自己四岁的女儿牵出来,与逃难的小姐悄悄换了身份。最后,奶娘抱着那无辜不知事的孩子,用自己的性命在锦江城官道外上演了一出千里袭营却被斩草除根的好戏。   “你以为你爹只是路过而已么?”江绫对目眦欲裂的顾凌羽冷笑:“他自然是应我奶娘邀请,去唱这出大戏的。”   “你胡说!”顾凌羽暴跳如雷,他会信江绫才有鬼!前有威胁后有剥皮,她这种心机深沉之人做什么都不稀奇,栽赃一桩灭门血案又有多难!那什么山什么谷,他听都没听过!他咬牙切齿道:“你这疯子,想对付我家尽管来就是!九回庄还没怕过谁!把那些有的没的脏水尽往我爹身上泼!也不怕死了下拔舌地狱!”   江绫又哪会被个毛头少年的辱骂激起一点心湖波绪,她只道:“看来你信鬼神。”   “信不信又怎么样!”顾凌羽愤怒的喘气,不甘示弱狠瞪她。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激怒江绫,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破绽!微笑、微笑、微笑,说起灭门血案仍然平静无波微笑,从前暗自称赞过的大方冷静现在恶心得让人窒息!她仿佛没有情绪波动,像个石头人!一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石头人!顾凌羽觉得自己在江绫面前渺小可笑得像粒砂砾,他拼命想打破这种桎梏,不由再一次努力痛骂:“你这个剥皮的疯子,将来不得好死!”   下一秒江绫抽出匕首。顾凌羽立刻屏住呼吸,以诡异的胜利心情准备好接受任何一种残忍酷刑。然而她拿帕子擦拭了下刀锋,在火上一烤,随即挽起袖子,一刀划破自己小臂。江绫将手在他面前竖起,鲜血蜿蜒,她全不在乎那无暇白壁破裂出痕迹。   “多说不如实证。”江绫微笑:“顾公子,你不妨尝尝看?”   顾凌羽立刻惨白了脸扑腾着后退!可吃了软筋散化功散又哪有力气反抗,他感觉是用尽全力挣扎了,在江绫看来不过是只乌龟在稻草上徒劳地滚。她横身压上他上身,以重量按着他胸口,几根手指伸入嘴里撑开牙关,另一手伤口强按在他脸上。腥红鲜血呛得他咳嗽。   “住手……呜!滚开!”顾凌羽宁死不肯屈服,口齿不清地对身上人挥舞虚弱的拳脚。当然并没有用,被迫入喉的鲜血滚烫得像火,要连同被羞辱的怒焰一起把他燃烧殆尽!江绫终于放开他,他伏在地上剧烈呛咳起来,咳完了又干呕,一头冷汗,狼狈至极。可他抬起头来从乱发里狠瞪着江绫,星目狠戾得如同小兽。   江绫难道还会怕他?她简单将伤口擦净敷药包扎了,站起身,慢条斯理整理衣裙。“你吃了化功散,增加内力什么的想必暂时没用。然而人血滋味独一无二,顾公子,我听说你修习内力也是江湖上少见的天资独秀,你大可好好回想,这味道是否似曾相识。”她笑:“也许,你爹会很大方。”   那言下满满恶意再清晰不过。顾凌羽满腔的狂怒握紧拳头,却一时瘫软无力,恶心得话也说不出口,伏在稻草里喘息,嘴里浓郁的铁锈味,脸上热乎乎的液体流下溅在地上。滴答,滴答,顾凌羽恍惚间突然想起,家里那座后山,是禁地的,他小时候常爱偷偷跑去玩。   吃过,什么东西。   一个人倒在地上,蓬头垢面,看不清脸,那肮脏的画面掠过脑海,他记得自己当时吓得大哭,父亲把他抱出了房门。父亲拿了一个碗,装着糖浆给他喝,哄他说,不哭不哭。   画面转瞬即逝,模糊得像遥远水中剪影,一触即碎。大概他屏住呼吸太久,头顶上那人哼笑了声:“看来你爹是很大方。”   “胡说!我才没吃过这鬼东西!我爹也没有!”顾凌羽立刻愤怒的否认,把那些无关紧要的回忆全都抛在脑后,全没发现自己已跟着江绫的话在走。“你以为随便鬼扯几句我就会相信!可笑!你要对付我家就尽管来,又何必编排什么!不过是迁怒九回庄罢了,这点事我顾家还接得起!”   他径自慷慨激昂,江绫却根本不在乎。“你以为我在乎你信不信?”顾凌羽只得闭了嘴涨红了脸用眼神杀人。她说的不错。若只是随口编了句谎话哄他,他这么上纲上线,这女人怕要笑破肚皮!顾凌羽察觉到自己正被江绫握在掌心肆意揉圆搓扁,她正在看他发怒为乐,他只有憋火!江绫却仿佛什么都看得透,望着他仍是温柔地一笑:“你爱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别太高估你自己,顾凌羽。”   那笑他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干净!他捏着自己连掌心也刺不破的拳头,恨声道:“你若不在乎,又何必跟我说!你不过是虚张声势!”   江绫却不接他这茬。只道:“看你精神得很,大约不会发烧,那么我走了。”顾凌羽大约是气疯了,大吼挣扎着要爬起来揍她,她一脚把他踩回了稻草堆里,将徒劳无功的咆哮碾在鞋底,居高临下,和煦微笑以对。   那笑果然像个假人,黑暗里什么东西都能染上诡异的色彩,那么假人说出口的话,让他愤怒又恐惧也很正常。   “我料想你最近不会想吃饭了,那你就在这里好好为你的星风哀悼吧。”她道:“三天足够你忘记这痛苦,到时候我再来。” ☆、第八章   徐伯谦头七还未过,这日徐子奚刚将棺材发引下葬,回家不多久已有人来徐府叩门,说有急事商议。福伯认得是之前九回庄吊唁来过的家仆,拿着帖子请他进门歇脚,家仆不愿:“松管家要请徐爷谈话,事情急,只盼我们没有坏了规矩,徐爷不要介意才好。”   锦江一带丧葬风俗是子女守孝不能被外事打扰,起码守完头七再说。若一定要找人议事,那也决不能在事主家里待客商谈,为尊敬死者之意。但说有急事,竟连传话的家仆也不肯进门,可见事关重大。徐子奚听说了一愣,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他一边想着之前去拜见师父并没有什么不对,一边道:“那福伯你在家看门,我去去就回。”   福伯自然不是死脑筋的人,只道:“若要在外过夜,找个人回来告诉一声就好。走之前去给老爷上柱香,求他保佑您平平安安的。”   徐子奚答应一声,先去牌位前上了柱香,才回来换身素服,只在腰上扎一根孝带,这就整理停当出门。先是问守在门外家仆:“松伯找我是什么事?”   家仆一副为难样子:“这个,小的也说不明白,不如您听松管家说。”只是语焉不详。徐子奚一头雾水,直到跟到一条街外茶楼,上了二楼雅间,进门一个鬓发半白富态中年人迎上来道:“徐爷。”   徐子奚点头道:“松伯。”松伯是顾伦夫人张氏的管家。张氏虽是镖局之女,不过顾凌羽出生时张家早已不做镖局做富商了,她陪嫁来的家人都分去打理庄内和名下产业庶务,多是不会武,张松也是如此。两边简单行了礼,张松请他坐下叙话,倒了茶,也不客套,劈头就问:“不知少庄主前几天来拜访徐爷时有说什么话没有?”   徐子奚吃了一惊,万万想不到是事涉顾凌羽。既如此问,便也低头认真回想一番才道:“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他入六扇门三年,历练得已敏锐不少。张松这话问得蹊跷,他直觉不对,问道:“阿羽有什么事?”   张松踌躇:“这个,庄主其实没当回事,说是小孩子一时调皮,突发奇想也是有的。只是夫人觉得兴许有个万一呢……让我来打听打听。至于其他的,这时怎么好劳烦您的。”   徐子奚听出话音。顾伦是个端方持正的人,若觉得没有事,他绝不会来扰徒弟尽孝,只是张氏爱子心切自作主张罢了。这想法只在心里过了一遍,他已沉声道:“若有什么,师父那里我去说。但阿羽究竟怎么回事,你若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从何去想‘不对’。”   他重了最后两个字话音,张松方才道:“少庄主和星风不见啦。”徐子奚一愣:“不见?怎么个不见法?”他纳罕的是张松和那家仆看上去并无异常焦灼之意,否则九回庄该把整个锦江城也掀起来了!哪还会在这喝茶谈话。他沉得住气,先不猜测,静听张松道:“大约是徐爷,嗯,报丧那天,少庄主晚上回来,也没见什么异样,第二天一大早就不见他人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就没留个信?”   “少庄主大啦,庄主以前拘束他,从他会自己跑马出去,周边地方也去得不少了,有时一时兴起就出门,路上随手揪个人转告庄主和夫人也是有的。”张松道:“只是这时时间不对,毕竟徐爷您……夫人也没等到报信的人,等了两天没见消息,这才有些奇怪。”   徐子奚颔首不语。顾凌羽年轻气盛,不爱带人在身边,整天自己一个骑着马跑来跑去,动不动信息迟个一两天很正常——九回庄又怎会养一个娇生惯养的富贵公子!若不是他这时新丧父,顾凌羽于情于理不会出去乱跑,或许大家都不觉得不对。   “他带着星风?”   “听夫人的意思,像是事先有准备的。不过马虽然骑走了,房里也没少什么东西,就是日常出行的样子。夫人怀疑他是惹了什么祸,那个……”张松欲言又止:“怕惹庄主生气,派我来问问您,或许少庄主之前说过什么话呢。”   徐子奚沉吟一会道:“阿羽并没说过这样的话。”   张松也不失望,只是缓解气氛般说道:“真奇怪,那这当口,少庄主会去哪呢?”他停了一会,像是醒神过来笑道:“瞧我,说什么怪话。那不打扰徐爷,我这就走啦。本该要去徐老爷灵前上柱香,但如今多事,不便打扰,改日一定补上。徐爷您就多保重。”他道声:“还请您节哀。”   徐子奚点头道别:“我近日会去看望师父师娘。”   张松笑道:“徐爷别客气,庄主和夫人一向把您当儿子看的,做父母的又怎会在乎这些条条框框,只要您照顾好自己,庄主和夫人也就心满意足。”   徐子奚含笑不语。两人下楼辞别,转了身他便有些心事重重。回家福伯问他什么事,只说:“现在还不好说。”福伯也没放在心上。当晚徐子奚思虑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吩咐了福伯守好家里,自己换下孝服快马去九回庄。   顾伦看见他来,不太高兴。两人进房坐下,顾伦先是重重一哼:“我不问也知道你为什么来,定是你师娘小题大作,什么事忙慌分不清轻重都找你。你也是,你也不小了,跟着起什么哄?”   顾伦武风凌厉,一手威震江湖的回鹤剑大开大合,威力无匹,平时却多是温厚和蔼的,这样话已经算说得很重。徐子奚只跪着道:“师父,关于阿羽之事我另有想法,阿羽或许是受我牵连。”   顾伦一愣,上下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凝重不像开玩笑样子,方道:“你想多了罢。阿羽一个小孩子,平时不过爱玩了点,做了什么了就被你牵连。”顿了顿又道:“别胡闹,父丧为大,你还戴着重孝,赶紧回家守完头七是要紧事,阿羽我自有分寸。”   徐子奚只道:“师父,我这时重孝,阿羽怎么会跑出去玩,这事儿蹊跷得很。您知道我是为什么入六扇门,您若要我回家守孝,还请您把阿羽的事说个明白才好。”   顾伦拗不过他,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先让他起来别跪了,原地走了两圈整理思绪,方才道:“事情其实是这样。”   那日顾凌羽去给弟弟拿小木人,撞上徐子奚报丧,自然拖到很晚才回庄。他到九回庄时天已黑了,也没什么异样,顾伦是后来听妻子和下人断断续续拼凑的。他照常吃了饭,饭后陪弟弟玩新玩具,哥俩不知怎么的就从木人扯到江湖那些刀光剑影的故事,顾凌羽说要拉星风出来带他骑大马。顾凌波没到年纪被允许骑马,兴奋得很,两个臭小子连夜赶着马厩叫把星风拉出来,要去当大侠替天行道。   夜深人静,未免扰人。星风的马蹄被包了棉布,悄没声音在前院溜了一圈,顾凌波直接玩到在马背上睡着了,被抱回房里给母亲。但那时太晚,星风没送回马厩,顺理成章在前院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马不见了,仆人当星风被牵回马厩,马厩当星风还在前院,守门人被送了一葫芦酒,晚上睡得一塌糊涂,顾少庄主就这样机智地打了个时间差,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出门的。张氏开始整理了前因后果,还当笑话说给顾伦听,顾伦只哼“鬼鬼祟祟”,回来定要打一顿,治治这装神弄鬼的毛病。“谁不允许他出门了?要这样闹腾家里人。”   徐子奚无话可说。顾伦看他脸色,冷哼道:“装模作样!男子汉该当坦坦荡荡,岂能摆弄这些小聪明的鬼蜮伎俩?他倒聪明知道不回来,若回来,有他好看的。”顿了下又道:“知道你实心眼,别给那臭小子哄啦。这样,你若还不放心,我让凌波来跟你说。”又让外面带顾凌波来。   徐子奚诚惶诚恐:“师父这么说,我无颜面对您了。”   顾伦只道:“胡说。”两人等了一会,顾凌波就挥舞着小剑跑进来了,天真无邪梳着小小的童子头,欢快道:“爹!”看了眼徐子奚,好亲热的叫:“大师兄!”他才六岁,刚开始蹲马步,算是入了门,别的不行,庄里师兄弟排行,他倒一口一个叫得很开心。   徐子奚不由笑道:“小师弟。”顾伦摸了摸他头:“你跟你娘怎么说哥哥那事的,跟你大师兄再说一遍。”   顾凌波大抵被问了好几遍,早念熟了,想都不想张口就来:“阿羽哥哥那天晚上跟我说故事呀。学好武艺,拿剑骑大马,出门游历,路见不平,打坏人!”说着还用力挥了下手里的剑。   顾伦顺着问道:“然后呢?有说大师兄的事情吗?”顾凌波道:“有呀!”徐子奚立刻竖起耳朵听。   顾伦道:“说什么了?”顾凌波道:“哥哥说要我快点长大,一起去当大侠,帮大师兄的忙,锄奸惩恶,追凶千里,浪迹江湖!”   徐子奚:“……”顾伦似笑非笑看了他眼,那意思分明是“现下你怎么说?”   徐子奚只得低头:“这个,”他并说不出什么来,顾伦已哼:“简直满口胡言。凌波,少听你哥哥的话。”   顾凌波失望道:“不能当大侠?”   顾伦道:“你大师兄在做些他自己也不高兴做的事情,你哥哥不懂,以为那是件好事。”他停了下:“嘿,小孩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这话说得自己也摇头笑了。也不理顾凌波似懂非懂的样子,又叫徐子奚:“以防万一,我已私下派人出去寻他看看,你自己事情多,就别来掺和。”一瞪眼道:“给我老老实实回去守灵位,你爹在天之灵不怪你,我做师父的还怪不了你么!”   徐子奚已是满心温暖酸楚。顾伦一直不赞同他入六扇门,这三年来数次见面,没一次有好声气,可他做什么事吃什么苦,顾伦一样样全看在眼里。他哽咽着拜倒在地:“我知道的,师父。”   他郑重磕头告别了顾伦,就牵着顾凌波出门来,仍是有些不放心,私下拉顾凌波到院子角落里,蹲着与他平视道:“凌波,大师兄如今交代你一件事,成不成?”   顾凌波很敏感道:“这就要帮大师兄锄奸惩恶了?”   徐子奚失笑道:“是啊。”他虽打消疑虑,心里仍是有些不放心,只因顾凌羽这次私自出门实在不同往常,顾伦说是那样说了,那只是为了不让他操心这事,一日不看到人回家,大家又哪能真正踏实下来。他随即正色道:“阿羽哥哥自己跑出去不回家,你爹爹很生气,说要打他。”他比划了一下:“会很痛,会被打坏的。”   顾凌波捂住嘴,大大的眼睛满是惊吓:“哥哥会被打屁股吗?”   徐子奚道:“是啊。当然,我们不是说师父是坏人,只是,”他小声说:“万一阿羽哥哥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回家还要挨打,起不来了,误了锄奸惩恶怎么办呢?”   顾凌波坚定道:“那肯定不行的!”   徐子奚便道:“那你帮我看着好不好,大师兄要回家啦,得过几天才能来庄里,万一阿羽哥哥被你爹爹偷偷藏起来打了,你赶紧报信,大师兄好去救他啊。”   顾凌波立刻拍胸脯,那样子和顾凌羽如出一辙:“大师兄,你放心,我一定看着爹,不让他找到哥哥揍他!”   徐子奚强调:“你爹爹找阿羽找得怎么样,有没有瞒着人什么的,一定要告诉我。”   “好。”顾凌波恍然不觉自己成了个卖耳报神的。“我一定告诉大师兄!”   徐子奚就摸了摸他头:“凌波真棒。”犹豫道:“下次来,给你带……小木人?”   顾凌波道:“我不要小木人,我要那个说书先生。”   “你还没听够啊?”徐子奚笑:“说书先生带来师父会生气的,下次大师兄带你去听说书,请你吃点心,好不好?”   顾凌波察觉这是贿赂,立刻兴高采烈,狮子大开口。“那我要加上小木人,还要配套的木剑和木马。”   “好,都有都有。”徐子奚和他拉钩约定好,这才快马回家守灵去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觉得凌波弟弟很可爱!有木有! 今天木有什么彩蛋,推进剧情进展,交代了一下顾凌羽是怎么“完成”江绫的保密嘱咐的。 其实这就是男主留下的唯一线索,虽然很隐蔽……没人想得到……作者表示无辜,男主确实告诉你们他帮师兄惩奸除恶取了,你们猜不到,那不是我的锅啊! 天真无邪的男主,真可爱 女主:呵。 ☆、第九章 彩蛋系列   一晃过了头七,徐子奚在灵位前烧了纸供了饭,见还没有九回庄信来,坐不住,第二日再次天亮就骑了川夜去九回庄。   顾伦这次的态度就让人费解,只说:“还没找到阿羽,也没有信来,奇怪了。”又宽慰徐子奚:“你别急,阿羽这么大的人了,定然没事。”然而脸色阴沉。徐子奚不说什么,先对顾伦说去拜见师娘,出门就去找顾凌波。   顾凌波正在武场里一本正经地练基本功,监督他的武师从前也常与徐子奚喂招的,见他来便打了招呼。徐子奚道:“凌波功课先停一下,师父让我带他过去。”   他一向厚道热诚,没人怀疑他说谎。顾凌波欢快奔去抱徐子奚大腿,很恶劣把一头的汗都擦他袍子上。“大师兄!”   徐子奚就牵着他走,到了没人角落里,蹲下来问:“凌波这几天有没有看你爹爹找阿羽哥哥?”   顾凌波道:“爹爹没找到哥哥。我在书房附近玩弹珠,听见爹爹发了好几次火。”他就算不懂事,开始还为顾伦没找到顾凌羽高兴,但顾凌羽这么久没回来,庄里气氛不对,他也觉得有点害怕。“大师兄,哥哥去做什么了?他是不是不回来了?”   徐子奚心里发苦,又不能在顾凌波面前露出什么样子,只拿了带的玩具出来给他,摸了他头道:“别担心,只是你哥哥有事要做,我想大概过个几天就会回来了。”   顾凌波道:“是么?”想是这话有人对他说了很多遍,他看起来并不很信。徐子奚道:“自然会回来啊,阿羽哥哥家在这里,他能去哪儿?”   顾凌波好骗,也就点头。徐子奚陪他玩了一会,把他哄好,送他回武场,自己出来也不声张,又悄悄去找张松。“松伯,我问你件事,阿羽他最近三年有认识什么新朋友么?”   张松已知道他想问什么。“夫人早想过啦,少庄主虽有时爱玩些把戏,却不是个藏话的性子,问他什么都一五一十说的——并没发现少庄主最近有认识什么不对劲的人。就是不同往常的举动,也就是那天晚上,也是事后才,”想了下又犹豫:“只是若算三年,时间就太远了,那却又不好说。”   徐子奚点头道:“我知道了。”他不祥的感觉越发重。顾伦态度奇怪,那一定是顾忌他多想,可他怎么能不在意。之前并没事不是么?自己刚从北方回来,岂料是不是有人在那里盯上了他?   他只盼是自己多心,立刻去找顾伦。见了面劈头便道:“师父,阿羽知道一条后山的路。”   顾伦一愣,徐子奚已一股脑都说出来:“如果是阿羽自己悄悄走的,他会不会没走大门那路?巡逻的武师皆有武功在身,就是阿羽挑着交班的时候走,星风那么大一匹马,蹄子扎了棉布也不能掩人耳目,一庄子人没看见他牵马出去,那绝不可能。他必是故意药睡了看门人,声东击西,从后山的密道走了。”   后山供着顾家祖宗牌位,是禁地。顾伦只说家里门风不重死后哀荣,心有敬意已经足够,除了自己会定时去打扫,逢年过节带人对后山凌空祭个酒,也就了事。顾伦已勃然大怒:“他在后山还有条密道?密道在哪里?他什么时候发现的?——那个逆子!”   之前正是怕顾伦这样动怒,徐子奚才没有说,不然顾凌羽人回来没事也变有事了!他嘴里发苦:“就在山腰那里,老松下的岔道向左是死路,其实不是的,那有个洞可以出去。阿羽说是到个山谷里,他十一岁那年在那里偷偷养了只狐狸——师父,先不忙说这个,还是赶紧去看看那条路要紧。”   顾伦突道:“你去过了?”   他声音极压抑,徐子奚忙道:“我没有,我只是听阿羽说的。”他心里也知道这样大概不能取信师父,顾凌羽从小和他关系好,密道地点又说得这么详细,说他没去过后山谁信?徐子奚只盼自己这话说得来得及,若能找回顾凌羽,就是听师父发怒受罚又有什么要紧!   顾伦看他一会方重重哼了声:“罢了,今日说不得要告罪祖宗!子奚,你和我一起去。”转身去取了剑,同徐子奚往后山去。他一身高深武功独步江湖,内力绵长不绝,带路纵跃到山腰说的地方,竟还气息平稳。路到尽头,石壁上挂满老藤看不见后面的情形,顾伦端详了会,伸手去撩,果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他转头盯着徐子奚问:“是这里?”   徐子奚赶得急了,兀自喘气,打量周围情景,确如顾凌羽所说。便道:“似乎是的。阿羽说星风能进去,这山也不大,马能进去的洞怕是不多。”肩背上已放上了一只手,徐子奚本能肩一耸,知是顾伦又放松下来,那手按在他穴位处,源源输送内力。   徐子奚聚气调息一番,方才平了呼吸道:“谢师父。”顾伦点了点头,面色放松了些,像是确认了他确是没有来过此地。徐子奚目光如炬,也不进洞,探手进去在石壁上摸了两把,收回手已抓着只火折子。他望向顾伦道:“是这里了。”   顾伦沉声道:“进去小心戒备。”   徐子奚应声:“是。”两人就近折了几段树枝权充火把,用火折子点燃了,屏气凝神进洞。洞里却没什么动静,顾伦火把一照地下就脸色发黑——地下都是尘土,一条路明晃晃的脚印和马蹄印子引着路,来回折叠凌乱,明显年深日久。   他侧头瞪了眼徐子奚,徐子奚不由惭愧低头。虽担心洞里有猫腻不敢说话,心里只道:回来一定向师父领罚!   两人沉默着继续走。洞不长,却很曲折,岔路也不少。直到徐子奚觉得这地势依稀是在向下走,周围越来越是宽阔,一拐弯出现了出口,大片亮光照射进来。徐子奚道:“师父,是这里了。”顾伦唔了声,突然皱眉:“这味道?”   他话音才落,脸色已大变,脚下一用劲便跃出洞口!这时徐子奚也已闻到——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酸腐、恶臭、浓烈到难以忍受,就算是用浸湿的药布蒙着口鼻都无法被屏蔽,一旦闻过就永远不会忘记的味道!这是尸臭!徐子奚脸色也变了,立刻跟着跃出洞口:“师父!”   顾伦正持剑站在草地边缘,约三丈外恶臭熏天,白蛆、烂血泼了一地,一团团米白小球扭动着出没在一坨巨大的烂肉山上,一阵恶风吹过,轰的一声,苍蝇密密麻麻飞起来,场景恶心得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徐子奚犹豫一下,走过去道:“师父,这是星风。”   他心里沉甸甸仿佛坠了块石头。星风死在这里,那顾凌羽在哪里?顾伦盯着那具血肉模糊的马尸,脸色极难看。徐子奚默默取出随身药丸给他道:“用这个先堵住鼻孔,我回去再给您配些解尸毒的药物。”   顾伦不接,他似乎根本没看到徐子奚给他的药,喃喃道:“星风皮被剥了!是什么人,这样狠恶?”又道:“阿羽呢?”心情激荡之下竟压不下腹内烦恶,猛地弯腰呕吐起来。   “师父,您小心些!”徐子奚只得扶他吐完,再请他去下风处坐下,取出怀里针包为他刺各处穴道止吐。见他好了才道:“师父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查查星风。”顾伦疲惫得说不出话,闭着眼挥了挥手,让他随意。   徐子奚便撕下里衣布料,束发包头包手,全副武装去看星风。他虽不是仵作,可自小习武学医,验伤有些心得。忍着恶心用树枝拨弄了两刻钟星风尸体,又细细查探周围一番——几处山壁后青藤密密掩了片松林,只是没有发现异样,也就不知道哪里才是出去的路。他一时之间无法尽数摸透,便先走回顾伦处,解下包头巾深呼吸了下,觉得鼻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顾伦已急道:“你看出什么了?”   徐子奚道:“师父,这里不是说话处,回去找个有纸笔的地方,我可能发现些东西。”沉吟会又道:“师父,这事先不能对别人说。”   顾伦一愣,本能看了眼周围,方道:“……听你的。”他已收拾回爱子失踪的焦灼,重新变回沉着冷静的九回庄顾庄主。利落站起来道:“先回庄里。只说我到后山祭拜祖宗,发现有野兽倒毙在林子里,叫你一起去处理。”   徐子奚答应一声:“是。”两人心事重重回了九回庄,先分别去换洗。等徐子奚束着一头湿发进了书房,顾伦正坐在那里等他,桌上摆着纸笔。“发现了什么,说吧。”   砚是干的,可见他只是看起来镇定,心已乱了。徐子奚兑了点水先研墨,一边道:“凶手与九回庄有仇。”   顾伦脸色未变:“你如何知道?”   徐子奚先不忙回答,又道:“星风认识他,但他武功不高。”   顾伦冷哼:“星风虽烂了,我还看得出它死前没有挣扎,连它周围那草都没有痕迹!不会武功的厨子杀只鸡况且可能失手,若武功不高,杀一匹马怎可能这么安安静静?”   自然是有可能。徐子奚早发现马尸旁边的血量大得不正常,那里草上的蛆比星峰身体上看得见的还要多!“星风的致命伤在脖颈。”徐子奚如此这般说了一遍道:“割脖子没那么容易死,也不可能不挣扎。我探查了星风没有骨折,它只可能是被喂药昏迷,然后放血到死。”   星风受过训练,不会吃陌生人的东西。顾伦明白了。“你是暗示什么?”他阴沉着脸不愿相信。“这只能证明凶手凶残!那人站在星风身边看它死,这不过是个令人不齿的恶癖。”   “是,所以我另有证明。割死星风那把凶器刃很利。”徐子奚比划了个距离:“看深度,可能是把匕首,下手很利落,直接割破了血管,刚刚好,但跟刃口比割得还不够深——兵刃特殊、经验深厚,我考虑过这两个可能,直到我看到星风被剥皮的部分。”   他低头,组织了下语言:“很糟糕,所以我换了想法,可能是力气不够。”   顾伦强压着怒火,他也不想知道有多糟糕!“好,就算这些都如你所想,和九回庄有仇又怎么说?我自问做庄主二十余年,从来和气谦让,虽不问鼎江湖,总算黑白两道朋友都卖我些面子,也算对得起祖宗!又哪里来这样凶残的仇人!”他来回走了两步,终于说出心中实话:“若是星风认识的人、阿羽认识的人!阿羽失踪八天有余,又怎会没人来传个消息,用他要我偿命?!”   这话说得过分激烈,凶手的真实面目和目的都还是一团迷雾,又怎知道就是冲着顾伦来的?徐子奚觉得是师父对他所想太过难以置信罢了,也不多说什么,只道:“星风身上有块肉被割走了,我看着那形状不对。”   顾伦脸色铁青。看他样子,可能觉得路边来了个邪人掳走儿子还更有希望些。徐子奚虽不觉得这能好到哪里去,也体谅顾伦所想。一匹马放干血要多久?在离九回庄这么近的地方做下了案子,那凶手耐心与狠毒都实在让人胆寒,且至今都没有信来,若与九回庄有仇,定是蛰伏良久,为心腹大患。思及顾伦态度,徐子奚内心深处不免有些不解。师父一向与人为善,何来这样仇家?   “师父,还请您仔细想想,星风死的地方实在蹊跷!阿羽虽然年纪不大,容易信人,可那山谷却不是路边随便遇个人他就能说的!星风被放血剥皮割肉,阿羽至今失踪,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何况杀星风的那人,他武功不高、手下没力气,就算是半张马皮,两三个时辰总跑不了。做这样事,难道不心虚,不怕被发现?星风身上鞍鞯都没除尽,是有主的!阿羽……会离开星风两个时辰么?”说到这里徐子奚嘴里发苦。   “那山谷里就没有打斗痕迹,阿羽恐怕是先被骗制服的,做法大概和星风一样。星风被剥皮,正是那凶手向九回庄示威。”   他说着手下一用力,墨溅了出来,方惊觉磨太久了,忙停了手,低头取笔蘸墨。   顾伦冷冷地看着他。   “——所以你是暗示我,我家里有什么人不对?”   “师父,我只希望这事不如我所想。”徐子奚放轻声音,随着他在纸上描绘图形,仿佛在这安静房间中炸开一道晴天霹雳。顾伦脸色随即铁青。   “若没人寻仇,那星风被割走那块肉的古怪形状,又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和下章篇幅所限会有点啰嗦,不多改了就这样吧 顾凌羽标志记号的丝带被江绫取走了,他其实之后很不常来,痕迹都长没了,离案发时间又太久,所以徐子奚没有发现任何出路 于是他对凶手的猜测跑偏了【点蜡】 顾伦闻过尸臭味 存稿快没啦!下一章大概5号更哦! 为什么还没有加收藏加评论嘤嘤嘤人家不依啦打滚,你们看女主虐菜不够爽么! ☆、第十章 彩蛋系列      徐子奚所画出图形乃是一个不规则的长条形物体,左侧方,右侧一弯,中间微弧成个弓状。他正想这大概是什么特殊兵器,也就是说明凶手来历的标志东西,顾伦已脸色变了。习武之人对气息何等敏感,徐子奚却没想到师父竟会有这样反应,就连看到星风尸体时顾伦也没有这样大失方寸过。   “……师父?”徐子奚犹豫道:“您是否有什么头绪?”   顾伦方回过神,“这东西!——”他说到一半又闭口不言,垂目良久只是沉默。他没说话,徐子奚也就恭敬垂手等着,直到他来回走了两步,脸上踌躇终于转而变成平静。   “……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看见这个。”他缓慢道:“你大概没听过?这是留望谷的药锄。”   徐子奚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从师父口中吐出“留望谷”三个字来。他讶异神色自然不在顾伦意料之中,立刻追问道:“你听过?!”   徐子奚略一犹豫便后退撩袍跪下,述说年前白山老人诸事:自己是如何在查抄某一帮派内库时发现那本残缺的药典,又是如何根据书中所记前往北方,找寻到那处荒凉弃谷,最终无功而返,遗憾送父归天。“还请师父原宥。我并不是刻意要瞒着您,只是担忧您为我操心太多……”他说着便伏地叩头道:“报仇只是我徐家私事,若让九回庄太过劳动,并非我的本意。”   顾伦听了来龙去脉,沉默良久方叹一声:“天意。你竟查出来了。”又让他先起来。他脸上并未有什么特别神情,徐子奚不能确定师父这是生气抑或惋惜。师父知道留望谷?听这意思,他在他之前便知道这留望谷么!他不及多想,只听顾伦顿一顿先问道:“那么那白山老人下落你可知道?”   “那药典内封写着遗笔字样,根据书中所述,人恐怕已驾鹤西归了。”徐子奚恭敬道:“二则那帮派沟通朝中重臣、私营盐铁才被查抄,这是重罪,内库是封到秋后处斩后因另一桩事才准六扇门开的,也因此我翻到书时是年前,那时也想过去找些更可靠的佐证……但已经没人可问了。”   顾伦闻言也不免失望长吁短叹一番。“我只道今日能听见些留望谷的消息,不想仍是徒劳。”他看起来对找不到白山老人当真遗憾得很。又问:“你那药典是何时的遗本?至今几年了?”   徐子奚疑惑道:“看落书日期,大约三十年前吧。”   顾伦沉吟了会:“那书在哪儿?你家里么?”   “是,若师父想要,我等会回去就将书拿来给您。”见顾伦对这本药典如此重视,徐子奚自然双手奉上。顾伦又问寻找那药典当时的诸般线索,他也一一详细回答。只因此事事关重大,徐子奚件件细节紧紧记在心里,清晰如昨,如今说来也是对答如流。一时两人将这事理完了,徐子奚顿了下就踌躇道:“师父您如何知道留望谷?”   他实在震惊到不能不问。顾伦的表现分明是已知道留望谷与他仇家有关,只是不知为何不说出来而已。顾伦之前已是打定主意说出这事,也就不隐瞒,直说道:“这要说到从前我出去远游的时候了。”   九回庄子弟一向有到了年纪出门远游的惯例,一为切磋交友,一为江湖历练。当年顾伦有家室耽搁,成了亲后才为了接手九回庄出门闯荡江湖。他那时还不如如今这样圆融,做事略死板些,一路闯荡虽也交下了几个朋友,总是不够亲热。直到他由南至北游历至塞外,无意间在那儿卷入一场械斗,认识了留望谷的少谷主江情,自此莫逆之交。   “江情,江情,果真人如其名,至情至性。”顾伦扶着桌案微微出了神,似是在回忆当年与好友把臂同游,策马漠野,快意狂沙。徐子奚屏气凝神只是听着,书房中一时余音缭绕不已。   “塞外民风悍野,烈酒环刀,多是蛮莽大汉,这江少谷主却如我江南水乡侠士,风流文雅,满腹书香。”顾伦一笑道:“——瞅着比我还瘦弱些,也不知哪里来那样大的气力。”   留望谷是个兼武兼毒的门派,摆弄药草的人读一肚子书倒也不怎么奇怪。顾伦和江情很谈得来,两人相携共行了一段时日,顾伦还应邀去留望谷做了一回客,见了江情的小女儿。“那孩子灵秀得很,也就比阿羽大一岁半,却出奇地聪明懂事。我送了块玉佩给她,当时……”他一顿:“本是交换阿羽鸳盟之用。”   徐子奚愣了下,没想到顾凌羽本是有个未婚妻的。“阿羽他……知道么?”他下意识便问,又立刻知道是白问了。顾凌羽那样成日没心没肺的样子,怎会知道。顾伦看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么?孩子那样小,说这些做什么,当时只打算是将来两人长大了,若是有意,再提婚约不迟,若是无意……”他叹道:“若是无意,九回庄与留望谷隔了几千里,自然什么也不必说。唉,阿羽如今十六岁,那女孩若还在世,也应该快十八岁了……正是婚期。”   徐子奚心下怅然,他料顾伦定是与他想到同一件事。留望谷如今一抔荒草,他心里已隐隐料到这女孩家中结局了。果然继续听顾伦道:“可惜世事多舛,江情渐渐有些不对……”   那场看似平常的械斗给江情造成的影响比顾伦想的要大得多。自两人结识以来,江情一日比一日害怕,动辄疑神疑鬼,只说有人筹谋要抓他。顾伦开始信了,戒备多日却没发现什么异样,直到两人回留望谷,江情的恐惧变本加厉,搅得一家人不得安宁。那时顾伦年轻气盛,冷眼旁观,还以为江情是研药走火入魔也说不定,他表面相信江情,实际上却把好友这疯魔样子当成个笑话看的。   “我当时不觉得江情说的是真的,只因我们相处时日并不多,毕竟不够信他。”顾伦叹道:“但只一年之后我就明白,我实在大错特错。”   后来年关将至,顾伦与江情约定书信联络,告别回家。等他到了家里,寄了几封信报平安,之后一时事忙,也就把信抛在脑后,直到第二年儿子生辰前,他想写信请江家夫妇带着孩子来游玩,这才发现投往塞外的信函竟然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他这才觉得不好,正准备要点派人手去查探究竟,过了两天竟然就在九回庄外遇到江湖仇杀。那毒顾伦一看就知道是酣眠!他顿时知道不对,收拢锦江城的人手故作闲暇,私下快马奔去塞外。然而那时留望谷已被一把火烧光了,人全不知去向,生死未明。顾伦这才全然信了江情所言,只是已追悔莫及!   “事到如今师父也不瞒你。想必你也猜到了,留望谷那事正是累及你母亲那次仇杀。——你父母过世,实在有师父一份错在内。”顾伦望着徐子奚睁大的眼遗憾道:“这些年来我尽心尽力教导你,不过为补偿当年想当然之鲁莽罢了。只盼你不要怪罪师父。”   他见徐子奚迫不及待想开口,怅然一笑,挥手止住要他先不要说。“你若要恨师父一直瞒着你,师父也无话可说。……只是师父实在不得已。当年江情表现何等诡秘,我那时不懂事,以为是吃药魔怔了。只是如今想来,觊觎留望谷的黑手又该是何等势大呢?一谷四十九口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子奚,你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六扇门捕快,我只望你平安。”   徐子奚已哽咽拜倒在地:“师父用心良苦,徒儿无以为报。”   徐子奚又怎会怨恨顾伦?当年徐母被波及不过适逢其会,顾伦实是无辜!就算他瞒他这么多年确有诟病之处,但也是一片不得已的拳拳着想之心,若是怪他,又把自己这么多年托庇于九回庄羽翼下的日子置于何地?他只怪自己不够强大,不足以让人尽心托付肩上责任!   顾伦似是不着痕迹吐出胸腔中一口长气,这才强笑道:“好,这些事既已说明白,那师父另外托你件事。——你那些复仇查探之举就不要再做了。阿羽失踪之事与留望谷有关,诸般事宜自有我来承担,死者已矣,活人必追,我是势要还留望谷和你父母一个公道的。”   他慈爱望着徐子奚,目光中歉疚之意尽显。徐子奚低头沉默良久方道:“我听师父的。”   顾伦安抚他道:“你也不必担忧,师父保证替你了结此仇。那六扇门你若愿意就继续留着,若不愿意,回锦江来,先守完了三年孝,再定个妻子,选个营生。”   这也算是得了徐子奚一个承诺,顾伦便一口气将事情都安排好,看得出实是不愿意自己的好徒弟去踩六扇门那趟浑水。然徐子奚却犹豫不答,也不知是不愿意离开六扇门还是另有话说。他也知突然这样要求实在为难,顿一顿,语重心长道。“你放心,万事总有师父,也算对得起你父母在天之灵。”   徐子奚方道:“师父为我之心,我都知道。”   两人来回说了几句,他便磕了个头,告别要回家。顾伦体谅他此时心乱,细细叮咛几句就放他回去。等人出了书房,顾伦坐在桌前端详那纸上描绘星风肉痕许久,突而一哼,将纸递火上烧了,这才走到窗前,细细望了眼窗外对外面吩咐道:“顾莫。”   九回庄武师头领应声而入。   “你派人去盯着子奚。”顾伦双眼望着外面天空,心想子奚一定不听他话,会再去留望谷。若那里真还有什么人看着……除此之外,也不能放子奚单独一人了。   “若他也突然失踪——嘿,我倒要叫那幕后黑手看看九回庄的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  敲锣打鼓:存稿没啦!存稿没啦!又要开始裸奔啦! 下一章8号发 你们猜顾伦说的是真的,还是江绫说的是真的呢? 顾伦以为全死了,于是四十九口。江绫知道她逃出来了,于是四十八口,一个隐晦的小文字游戏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注意 顾伦派人跟踪徐子奚是个伏笔 玉佩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伏笔,这个梗其实番外用的比较多 对番外二回合就是江绫家没有家破人亡和九回庄正常交往和顾凌羽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于是嘿嘿嘿 ☆、第十一章 彩蛋系列   “呜——”   风筒在炉膛中转动,发出沉闷的声响,药泥在锅中咕嘟咕嘟地冒泡,发出刺鼻的酸苦味,江绫拿着根干净的长棒搅了搅道:“可以了,桃花。”   名唤桃花的小姑娘便乖巧地从江绫脚边抬起头来:“姑娘,这就行了么?”   “嗯,火够了,这样热着蒸就可以,再大要熬干的。”江绫随手把盖子盖上了,牵着桃花去水缸边洗了手,又怀里取出帕子拭干了,推她去天井里坐。“现在来背书。”   雪浪正摆了张小桌子乖乖坐天井里写大字,见桃花过来,没等吩咐就熟门熟路收拾出一半地方给她,顺手还拿茶壶给江绫倒了杯茶。“小姐辛苦了,小姐喝茶。”   桃花坐在桌前拘谨道:“姑娘,爹说我这样赔钱丫头不必读什么书哩,姑娘能教我几个绣花样子已经是千恩万谢了,哪有什么福气认什么字。”她实在是看见那纺了线的字纸本子就害怕。   江绫正端了茶杯坐下,听桃花这么说就抿嘴一笑。“认字哪里需要什么福气呢?女孩子能读些书懂些道理,将来总有用处。”   那姿态说不出的文静娴雅。桃花听不懂,只觉得有些眼馋,又有些惶恐。她不过是柳家佃户家的丫头,连学雪浪叫江绫一声“小姐”都没有资格的,哪里有这样的荣幸跟主人家认字读书,做那些上等人做的事情呢?——然而姑娘却又奇怪得很,年年施药施惯了的,这几年大概父母不在了没了约束,却要佃户家的女孩子来这儿认了字会背两段书才肯给药丸子。桃花爹纵然背后念叨柳姑娘念书念傻了,也只得让桃花来应卯,回家还可以教弟弟。   那边雪浪已把一张桃花看不懂的墨团团递给了江绫:“小姐我写好了。”江绫就接过她手中的笔,低头专注地勾字。桃花倒不觉得姑娘读书读傻了。她敬畏地看着那支移动着的毛笔,江绫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皓白柔荑,纤指润若玉雪,执笔婉转如飞鸿。   姑娘看着就不是个常人,若是个男儿身,定是文曲星下凡。桃花想。   然后文曲星便微笑着转向她:“轮到桃花背书了。”桃花苦了脸开始搜肠刮肚。   等她结结巴巴把百家姓背到一半,后面的内容好像已经丢进皂角水里洗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剩,江绫微笑耐心等待,雪浪写着字偶尔抬头看两眼,桃花压力很大……仿佛要解救她,忽听得门外由远及近传来清脆马蹄声,又在门外一嘶停住。须臾院外便叩门:“阿伊,你在家么?”声音低沉熟悉,桃花慌慌张张道:“姑娘,你有客来!”   雪浪停了笔抬起头道:“是徐少爷。”   两个小姑娘一起看着江绫,江绫倒很自若,提声应了声:“徐大哥么?请你等一下。”门外传来一个“好”字,便只余川夜响鼻声不语。桃花忙不迭道:“姑娘,既然徐爷过来,我先走啦?”徐子奚常来帮江绫做些女孩家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佃户们都知道有个徐爷——怕就是柳家姑爷了。   江绫一笑:“今天大概没空啦,那你明天再来好吗?那时药应该也制好了,你带个袋子来装回去。”   桃花兴高采烈,掩饰着结结巴巴地装作其实很好学:“明天有空的,一定来把后面背完了给姑娘听。”江绫只做不知,笑着拿了茶壶杯子送她到门前叮嘱:“路上走慢些。”   “哎!”   徐子奚等着门开了就见个小姑娘先招呼道:“徐爷,我走啦。”连她的脸也没看清,小姑娘低着头飞快跑远了。江绫也不关门——她不好请他进门。于是只跨过门槛奉了茶水巾帕给他,徐子奚道谢接过擦脸,喝了水便道:“方才那是来背书的佃户家姑娘?往常不是入四月施药,怎么今日就把药熬起来了?”他早在门外便闻到了药味,鼻尖一动。“这似乎是骨伤科的方子,谁跌折了骨头来求你么?”   江绫笑容不变道:“今年比往年暖得早些,我回来已经看见大家早早就下田啦,小孩子们又在外面乱跑,受伤了,知道我会做药,不敢告诉大人,便偷偷跑来我家求。我想虽然以前没做过,做一些也不碍事,就提早多做了。”   徐子奚唔了声也没在意,只道:“你别太累。”又道:“你头发上怎么多了个……?”   江绫顺着他的眼光一看自己,胸前垂了两根发辫,辫尾上系着两个小小的银铃铛,头一动起便叮铃叮铃响。她有些不好意思:“也是那个求药小孩……前几天在房里给他敷了药,说害怕家里太静哭闹。也不知道雪浪什么时候把以前的铃铛翻出来,就给我系上了。我想家里确实静了些,虽许愿要为爹娘守六年孝,毕竟也过了三年了,绑个铃铛也无妨——”   她说到这里一惊,忙着拿下来:“不该在徐大哥面前系这个。”徐子奚已笑着轻轻的握了她袖角一下。“银铃铛也是素物,我又怎会在意这个?”   江绫望了他一眼,慢慢的眨了眨,一双杏眼水润。“……但铃铛会响的。”   徐子奚满眼的爱怜,只低声道:“我不介意,你这样很好看。”他会说最出格的爱慕之语也不过是这一句“很好看”。心里想:等我回来,也这样给阿伊买上许多漂亮铃铛戴。   江绫住了手不扯铃铛,又有些红了脸:“徐大哥不怪我,我自己却过意不去。徐大哥……”   她上下看了徐子奚一眼,方才诧异道:“徐大哥这是要出门?”   徐子奚只孝带简简单单扎在腰上,另穿了一身短打,长剑短刀扎腿皮靴。江绫看了眼旁边川夜,也是褡裢塞得满满,背上堆着两个包袱,显见是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徐伯伯还……这才刚出头七,怎么就要出门了呢?有什么案子要这么急么?”   徐子奚决定再次前往北方一趟,这话却不好对江绫说。他虽然来的路上打了一路腹稿,事到临头仍是噎住了,一阵吞吞吐吐:“这个,事关重大,我不好多说。因为走得比较急,想得告诉你一声,所以顺道过来一趟。”   江绫便点头,也不多问,体贴道:“那徐大哥你要一路小心。”徐子奚又舍不得她这样委屈自己,看她一脸温柔微笑,这样的善解人意,又是爱慕,又是心疼,心里暖暖的,一时忍不住说:“其实,这次出去……或许可能寻到报仇的线索。”   他才说了又后悔自己多嘴,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可仇人兴许已在望了,他实在是想看她高兴。江绫一愣追问:“难道徐大哥这次出去却不是因为案子么?”   徐子奚只得实话道:“不是。事情只是有些眉目,没有个准信,我不好告诉你。你放心阿伊,若有什么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让你知道的。”他寻思顾凌羽失踪这事,也不知道是冲着九回庄还是冲着他。若是师父那里自不必说,若是盯着的是他呢?又想让江绫带着雪浪去他那儿再住一段时间,心里也放心些。“你药做完了就和雪浪去我家住着吧?最近多事之秋,我……我担心你们。”   只因之前灵堂中他再三挽留过,徐子奚心里也猜江绫怕是以为他找借口让她再过去,就不会答应。果然江绫道:“承蒙徐大哥关心,这就不必啦。过两天天气好些我会去看望福伯。但我爹娘的祭日快到了,长住恐怕就不能够。”   徐子奚一想也是,这话也不能明说,一怕吓着江绫,二怕若大张旗鼓防范了,反而惹人眼。他这次来轻骑快马,本就不打算在江绫这儿多留招注意力的。也就只简单说:“那我悄悄托人照看下你这边,”说到这里心情沉重,一时停住了。这事他能拜托的最好人选就是顾凌羽,顾凌羽还生死未明呢。自己瞒着师父去留望谷,却不好再托九回庄。   他正踌躇,江绫已体贴道:“不用啦,徐大哥总关照衙门,我已经很感激了。若你是请师门的人帮忙——是顾公子么?说起来倒要请他多照看些福伯才是,福伯毕竟年纪大了——徐大哥你有与他说过么?”   徐子奚脸色一滞,他怕江绫发现,低了头含糊道:“有的。”立刻转移话题道:“我不能久留,这就要走了。那你什么时候去锦江?我等会托驿站捎个信去给福伯,好让他等你。”   江绫想了下:“左不过这两天吧,药做好了,捡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我就去。我之前想过等徐伯伯过了头七就过去的,六子的马车都已叫好了。”徐子奚这才想起来问:“怎么六子的马车在这儿,他人在这儿么?”他方才下马看见马车还纳闷了会。   江绫摇头:“六子送我那天生病啦,看样子似乎是染了风寒,那时我们已出城在半道上了,所以给了钱让他自己路边叫辆车回去。我就刻意把马车留着,看完福伯再去还给他。”   徐子奚听了就张嘴欲说话,她先笑道:“我还欠六子些药丸子呢。徐大哥你别找六子付钱,我自己会去。再送他些药,吃了我的药,他定没有后顾之忧了。”   徐子奚被堵了话只得无可奈何道:“你就这样爱送药。”望着江绫抿嘴一笑如春花烂漫,心里又爱又怜。想抱抱她说些体己,只是不能够。川夜被拴烦了嘶了一声,他才似醒过神来道:“我该走啦,阿伊,你自己珍重。”   “嗯,徐大哥路上小心、”   “临走我会再去衙门一趟,衙役们若巡视到你这里,就拿些酒肉铜钱招待他们就好。你和雪浪两个也要看好门户,别放松警惕了。”   江绫一笑:“我都知道的,以前不是做惯了么?你放心。”她柔声道:“我等你带好消息回来。”   徐子奚心里暖成团火焰,更是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照顾,这才依依不舍,解了川夜策马离开。江绫扶着门目送他背影到消失,这才回到院里关上门。仍是面带不变的微笑走到灶房里,雪浪正添柴烧火,江绫揭了锅盖道:“差不多了。”   她勺了一勺青黑药泥到碗里,腾腾热气冒上房梁。江绫端着碗走进房间,叮铃叮铃,铃铛在发间清脆晃动。   她揭开被褥,移开床板,走下楼梯。   叮铃叮铃。铃铛在地窖里回响。   油灯照亮黑暗,角落的稻草中,顾凌羽正紧闭双眼,脸色潮红,喃喃说着胡话。   叮铃叮铃,江绫在他身边坐下,探探他的额头。少年汗湿的肌肤散发着高热。   她取了帕子为他擦拭汗水道:“你出这么多汗,又要我为你擦身换衣服么?”昏迷的病人已听不见。江绫扶起他的手,那手无力垂下,唯有一指僵直伸在空中,木棍捆扎,白布裹紧,酸苦臭味从那白布中散发出来,正与碗中药泥、厨房灶上如出一辙。   江绫目光仍是温柔,她道:“顾公子,我来为你换药。”   他的小指已经被折断。 作者有话要说:  伏笔,江绫的铃铛,这个你们知道么?巴甫洛夫效应。 伏笔,江绫说还欠六子几个药丸,吃了没有后顾之忧。对的,六子药丸。【大雾】 女主做药当然是为了那个哭闹的小孩了,没错就是男主。【点蜡】 伏笔,她是打着驯服男主的主意,所以徐子奚问她,她的回答是可以和顾凌羽扣上的。 本文内容提要简直霸气威武、 ☆、想写的梗(复仇公主)   姓名:采薇   职业:剑客   出生地:皇宫   年龄:26   人物名言:昏君无道,我当杀之。纵然需以身殉道,也在所不惜!   人物形容:貌美如新月,坚毅如山岩。   人物故事:原为皇宫中的小公主,出生之夜即被奸妃设计调换,陷害母亲。但负责调换公主的太监害怕,不敢杀死公主,将她远远卖出,公主辗转流落到一个叫做苎萝的小村庄快乐长大。七岁时遇到饥荒,全村死绝。她侥幸存活,乞讨度日,偶然被一名神秘道姑收养,命名为采薇,习得高超剑术。如今已出师,誓要杀死无道皇帝为养父母和受害的天下百姓报仇。   姓名:英烈   职业:将军   年龄:23   出生地:苎萝村   名言:无论昏与不昏,他为我君,一心忠烈,侍奉御前。   人物故事:苎萝村出生的小孩,与公主青梅竹马。饥荒后亲戚死绝,偶然被找寻孩子的皇帝误认为是儿子,带回皇城让亲信收养,赐名烈。他并不知真相,只觉得皇帝一直对他极好,便立誓报答主君,忠心不二。与采薇相遇后认出采薇,心抱恋慕,但在忠诚与爱情间选择了效忠皇帝。   姓名:武昌帝   年龄:52   职业:皇帝   出生地:皇宫   人物名言:我昏与不昏,自有后来人说,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人物故事:武昌帝原为先帝临幸宫女所出,母家卑微,受尽兄弟欺侮。直到不受重视的母亲被太子凌虐而死,他隐忍蛰伏,发誓要复仇。先帝死后,他以惊雷之势发动政变,清洗了十几个兄弟,踏着人头登上皇位,从此养成了暴虐阴鸷的性格。年轻时贪恋美色,虽昏庸无道,却非常疼爱自己流落民间的小儿子英烈,直到发现自己认错孩子,对采薇也极为疼爱,甚至只为看女儿一眼,制造机会让采薇来刺杀自己,英烈捉住采薇后再让他放掉。   三人的故事:   采薇是皇帝流落民间的小公主,在苎萝村被一对淳朴的夫妇收养,与英烈青梅竹马长大。年幼时遇饥荒,皇帝横征暴敛,贪图享乐,不思济民,导致自己生活的村庄上百人几近死绝。为了活命,幼小的英烈被被父母卖出村庄,后被皇帝找到收养。采薇的父母坚决不肯卖掉采薇,最终饿死。采薇在哀痛茫然中流落荒野。不久她在乞讨中遇见一位怜悯自己的神秘道姑,幸被其收养,得名采薇,学得高超剑术。岂料师傅神秘道姑本为前朝皇族遗血,一直伺机报仇。她探得宫中秘密后,心生一计,寻到公主,教导她剑术,同时灌输公主皇帝无道的仇恨观念。公主学成出师,前去刺杀皇帝,偶然遇见将军英烈,两人来往中认出彼此,又惊又喜,虽知不该却仍然情愫暗生。但刺杀时采薇技不如人,终被英烈制服。见到皇帝后她知悉自己身世,茫然失措,恨怨交结,不愿回宫。皇帝为挽回女儿,派英烈捉回神秘道姑当面虐杀,道姑临死叫出真相,诅咒皇帝众叛亲离。公主得知秘密,心如死灰。父亲、师傅、爱慕之人,她应该恨谁?她能恨谁?公主痛哭三天三夜,裂袖燃香祭奠师傅,持剑而去。   师傅亲不了,情人近不了,父亲断不了。天下之大,她竟无处可去。公主立下誓愿,欲斩杀一切源头,当无道皇帝刺杀成功之日,也是她自绝赎罪之时。   帝都场景故事   采薇出师后,告别师傅来到帝都永安。她处心积虑想要进入皇宫,因此设法打听了皇宫采买的规律,混在采买车里进了宫,而后又装成想要得到皇帝宠幸的宫女,买通了一个太监试图接近皇帝。当她守在御花园处当值时,被巡逻的将军英烈看见。英烈看她眼熟,心生疑虑,上前攀谈。两人相认,又惊又喜,秉烛夜谈,感伤身世。采薇以为英烈是宫中侍卫,英烈以为采薇是宫中宫女,两个都想把对方带出皇宫,在民间好好生活,相处之间不由情愫暗生。不久采薇找到机会刺杀皇帝,却被皇帝拆穿,招侍卫团团围剿。采薇单人单剑杀出重围,就要逃离的关键时刻却被英烈擒服。两人认出对方,采薇震怒,英烈不知所措。皇帝因采薇与母亲肖似的面容心生怀疑,一阵探问,确定采薇才是自己的女儿。但采薇不愿与他相认,皇帝大怒,他看出英烈与采薇之间有情,故意命英烈捉来采薇的师傅神秘道姑,并让英烈在采薇面前亲手杀了她。英烈面对忠诚与爱情的抉择,他最终选择了效忠皇帝,在采薇绝望的哭喊中虐杀神秘道姑。神秘道姑临死破口大骂,和盘托出自己隐瞒了十六年的秘密,她收养公主本是阴谋,故意灌输她对皇帝的仇恨思想让女弑父,诅咒皇帝众叛亲离!皇帝不屑一顾,亲手释放瘫软在地,面若死灰的女儿,让宫人好好照顾公主。采薇回到母亲的宫室,面对自己从未见过的豪华居所,痛哭三天三夜。第四天她割裂衣袖将其焚烧,并燃香一柱祭奠师傅,挥毫而就诀别书,自述自己与师傅和父亲决裂,是无情大不孝之人。皇帝虽是她父,确是无道,她欲杀之,待皇帝身死之日,也是她自绝之时。公主拂袖出宫,被英烈拦下,求她不要走。她冷笑数声,对英烈说:“不必多说。”一剑斩伤英烈后飘然而去。 ☆、想写的梗(妖与侠客)   姓名:聂晴风   年龄:28   出生地:高澜城   职业:剑客   人物名言:以我的血,赎你的罪!   人物简介:风流美貌贵公子,性烈如火杀奸人。【有洁癖】   个人故事:他是出身世家的小公子,自幼享尽荣华富贵。他少时有奇遇,获魔剑饮血,欲伤敌需先自伤,欲饮他人血,需先饮己血!聂晴风心性高洁,不愿使用魔剑,从高人处得教诲封印魔剑,并拜师学得绝代剑术。同时家中又有慈祥的长辈、调皮的弟妹和温柔美丽的未婚妻,可谓人生毫无缺憾。岂料十六生辰,政敌阴谋陷害,偌大世家一朝倾覆。未婚妻父母担忧女儿不幸,欲退婚另嫁他人。未婚妻不愿从命,可上不能违父母,下不能奔为妾,她啼哭三日夜,于新人下定之日自缢而死。聂晴风遭此打击,偏激愤世,起饮血剑杀尽仇雠,而后单人持剑闯荡天下,平生最恨嫌贫爱富的迂腐父母和贪官奸人,路遇不平,必以剑平之。   姓名:红衣   年龄:不详   出生地:青丘   种族:九尾狐妖   名言:都说人鬼殊途,我倒要看看,妖鬼殊不殊途!   人物简介:她是狐妖,却修鬼道。一身红衣烈烈,娇艳貌美,性格阴晴不定,反复无常。   人物故事:红衣还是小狐狸的时候,就认识了青岚的前世。两人相爱,但却阻止不了人类生老病死。红衣认为青岚变了鬼两人就能够在一起,便杀了他,让他不至于再受时光之苦。青岚临死却对她说,他要去轮回。人生为阳,鬼死为阴,人鬼殊途,妖鬼也不会有好下场,他不希望红衣受他拖累。红衣决心转修鬼道,等待青岚下世轮回,再续前缘。很多年后她找到了这世的青岚,青岚却成了发誓不涉情爱的猎妖师。   姓名:周青岚   职业:猎妖师   年龄:32   出生地:不详   名言:人生自有七苦,说尽天下不平事。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你觉得还有什么拆不散?   人物简介:   人物故事:从小是个孤儿,自有记忆起就在流浪。一次发好心,救了一个快饿死的邋遢男人,两人从此相依为命生活。后来得知养父是猎妖师世家,因为和妖怪相爱,被逐出家族,腹中孩子被杀的爱人也不知去向,他自恨自怨,一蹶不振,和周青岚相遇后,把自己对孩子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身上,以山风无拘、自由自在为念,将他命名青岚,并将一身猎妖本领尽数传授。周青岚22岁时年轻气盛,游历到一个城市,这里妖魔作乱,每到新生儿降生,一道阴风必定将婴儿掳走不见,百姓深受其苦。周青岚寻到妖魔,一番大战,因力有不逮,勉强败走,回去寻养父帮忙。养父与妖魔对战,竟发现是他从前的爱人,为复活已胎死腹中的孩子,竟掳走新生儿供孩子嚼食血肉吸取精华。洞窟内白骨累累,堆积成山。养父大惊而后大恸,忍痛除去妻儿,横剑自刎。周青岚欲救养父不得,从此觉得天下男女之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发誓不再涉足情爱。见异族相恋必定设计拆散。   三人故事:狐妖红衣始终没放弃寻找情人转世,当她从善测天机的妖族前辈中得知机缘,便来到一座小镇,施法变幻豪宅静心等待。10年后周青岚和聂晴风路经小镇,在住宿的客店中相识并有了一点小小摩擦,两人不欢而散,回到客房后都收到一张字迹娟秀、纸筏染香的陌生邀请函,请他们当晚去胡宅赴宴。周青岚觉出纸上有妖气,聂晴风觉得有趣,两人决定赴宴。宴中出现一名自称主人的美貌少女,正是化作人形的狐妖红衣。周青岚寻机揭穿红衣,红衣认出他是情人转世,心生欢喜,坦诚前情,并欲求偶,但周青岚断然拒绝,红衣立刻翻脸动了杀机。聂晴风偶遇两人对战,害得周青岚重伤不敌,他愧疚之下带着周青岚逃跑,两人借由法宝暂时困住红衣,连夜逃脱,说清前因后果,尽弃前嫌,遂成莫逆之交。不过,红衣还跟在他们身后,聂晴风便和周青岚一起游历天下,一边躲避追杀一边行侠仗义、捉妖驱鬼,觉得人生乐事不过如此。   大宅中的故事   狐妖红衣始终没有放弃寻找情人转世,她通过一位善算天机的妖族前辈得知机缘,就来到算测出的小镇上落脚,行法力变幻豪宅,静心等待。10年后,周青岚和聂晴风偶然经过这座小镇,碰巧在同一家客店投宿。因为客房清洁不符合聂晴风的要求,他便加钱请小二再次打扫,自己去大堂吃饭。正巧周青岚也来吃饭,见大堂最后一张空桌子被聂晴风占了,便问他是否能拼个桌。聂晴风不许,周青岚觉得一个人用一大张桌摆个几盘菜,剩下一大片空地方再坐一个实在无所谓,仍然坐下,惹得聂晴风不快,两人遂生口角。聂晴风觉得周青岚粗鲁野蛮无礼肮脏,周青岚觉得聂晴风斤斤计较没有侠义之风,两人不欢而散。他们回到各自客房后都收到一封神秘人寄来的信,邀请他们去某某胡宅赴宴。纸筏染香、字迹娟然秀美,明显是女子写就。聂晴风觉得有趣,周青岚觉出纸上有妖气,两人决定赴宴。晚上他们到了胡宅,发现被邀请的共有5人,胡宅管家请他们入座,奉上宴席,主人却不出来见客,大家细细攀谈下来,竟发现大家都是同月同日出生,众人又惊又疑,气氛不由诡异起来。宴至中途,聂晴风见碰巧与他安排在一起的周青岚并不进食,只拿出随身的酒壶喝酒,忍不住出言讽刺,周青岚本不愿与他计较,但说话戳到聂晴风痛处,两人又有了口角,争吵起来。这时豪宅主人出来劝架,竟是一名烈烈红衣的美貌少女!她自称父母双亡,遗留给她偌大宅子和可观的遗产,但弱女子只愿深居内宅,因此想在在座人中寻找夫婿。周青岚趁她离开宴席,寻机跟出去揭发她狐妖身份,红衣在对话中认出他是情人转世,心生欢喜,坦诚前情,执意要嫁给他。周青岚断然拒绝,红衣立刻翻脸要杀他,换鬼来说话。周青岚夷然不惧,击败十数个被红衣控制的傀儡鬼仆役,独自对上红衣。聂晴风偶然撞见两人对战,不明所以,以为无耻男人要欺侮弱女子,立刻仗剑去帮红衣,导致周青岚重伤不敌。红衣现出本来面貌要杀周青岚,他恍然发现自己帮错了人,非常愧疚,关键时刻下周青岚使尽力气祭出法宝困住红衣,自己力竭晕倒,聂晴风立刻带着周青岚逃跑,两人连夜逃出数百里,他寻了个客店照顾周青岚醒来。聂晴风诚恳认错,周青岚并不怪他,主动说明法宝困不住红衣,自身实力也没有红衣高,与狐妖对上没有胜算,让他不要涉入妖怪之事,速速离开。聂晴风坚持要跟周青岚一起对敌,两人说清前因后果,前嫌尽弃,遂成莫逆之交。不过,红衣的威胁还如影随形地跟在他们身后,聂晴风便和周青岚一起游历天下,一边躲避追杀一边行侠仗义、捉妖驱鬼,觉得人生乐事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个感觉有点耽美 ☆、想写的梗3(西幻史诗)   姓名:亚德弥拉   年龄:29   出生地:特弥拉部落(坎普平原)   职业:女王   人物名言:我崇敬神,但这样弱小的东西不是我的神。如果特弥拉没有神,就由我来成神!   人物简介:似乎永远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的女王,容貌美艳,冰冷锋芒的目光似乎可以主宰一切。热爱自己的族民和领地,愿为特弥拉部落付出一切。   人物故事:亚德弥拉似乎从出生起就目标坚定,无所畏惧。她在作为公主时就英勇善战,武力超群,深受族民爱戴。当特弥拉的神被议会抓住时,原女王因失去神力意外战死,亚德弥拉在重压中就任女王,用无数战斗带领族民重拾信心,直至统一特弥拉部落所在的坎普平原。王都百日战役时,残存的最后一位神祗特弥拉被兽人科技派放走,逃回部落要求女王献上祭品让她复原,细心的亚德弥拉从特弥拉的话中推测出可怕的事实,她敏锐地察觉到神祗的纪元即将消亡,如果放任神死去,信奉神取得神力战斗的族民将任人宰割。深觉时间紧迫的亚德弥拉在确认特弥拉无法再恢复神的光辉后,便将她杀死,将神格供奉在自己的王座上,投入无数强壮生命温养神格。等到神格修复完成,她便要吸纳神格,让自己成为佑护特弥拉的新神。   姓名:里奥   年龄:56   出生地:塞隆斯峡谷   职业:兽人祭司   人物名言:我们的神总有一天会回来。在此之前,只要活下去就可以了。   人物简介:一直是一名虔诚的祭司,在对别的种族来说狰狞可怕的外貌下,有一颗温柔善良而坚定的心。比起憎恨毁灭了兽人神祗塞留斯的王都议会,他更愿意拯救那些因为神祗消亡而失去信仰和生存动力的族人们。   个人故事:作为最后一名兽神祭司,一直在为了抵抗倡导魔导文明的议会的压迫而努力。百日战役时,由于收到兽人科技派最后传递出的情报,部落大长老决定带领仍留在族里的原始派逃亡。当原始派被押送回王都后,大长老在议会的压迫下死去,里奥作为最后的神职人员成为原始派首领,继续领导族人们。虽然他被残酷折磨了十二年。但里奥没有放弃希望,十二年后,里奥终于找到机会发起叛乱,他杀死看守苦役的小队长,带着残余的兽族再次逃亡。由于议会过于强大,他们在不久后被捉回,里奥被送给侏儒族充当实验品,被不知情的乔伊斯带走准备卖掉。   姓名:乔伊斯·罗罗   年龄:17   出生地:王都   职业:掮客   人物名言:所有的东西都有价钱,神也是,我也是。   人物简介:小时家庭被牵涉进战争,目睹父母被杀,爷爷的背叛让他的信仰崩溃。之后又被性格喜怒无常、势利自私的侏儒罗罗收养,性格变得比较偏激功利而油滑,一切向钱看,认为没什么东西是得不到手或无法失去的,区别只在于价钱有没有开够。   人物故事:幸福平和的家庭的美梦一直持续到王都百日战役时,6岁的乔伊斯因为战争而父母双亡,爷爷的背叛让他对神的信仰崩溃了。无依无靠的他被家里的奴隶:侏儒罗罗收养,但罗罗沉迷于做实验从来不照顾小孩、而且性格还古怪偏执、势利自私,乔伊斯在他手下逐渐成长成一个油滑功利的早熟少年,在他12岁时罗罗让他打理侏儒族和人类之间的交流买卖,他便继承了父亲的掮客职业,一直做到现在。(不过因为赚来的钱都被不爱打理生活事务的侏儒们拿走做实验了,家里经常揭不开锅,其实乔伊斯还挺穷的,这更助长了他死要钱的功利个性。)   三人的主要故事:   乔伊斯押着里奥跟随商队一路向北。里奥是个有叛乱前科的奴隶,还是武力强大的兽人,其余的商队成员不愿意把里奥跟自己押送的其他奴隶关在一起,还对年纪轻轻,靠后台挤进商队的乔伊斯冷嘲热讽,态度并不友好。不过精明世故的乔伊斯总是能够在生活中自得其乐,他很快开始对里奥好奇起来。里奥和他见过的兽人都不一样,他不吵闹、不桀骜、不悲观消极、甚至不嚷嚷着咒骂议会,他还识字!听话的里奥给乔伊斯省了好多事,交给他活干也做得非常好,乔伊斯年纪轻,找这样的属下不容易,他忍不住动了留下里奥的心思,尽管里奥是个兽人,但家里也不是没有过兽人奴隶,只要跟罗罗说一声,一定能把里奥留下来给他干活。抱着这样的想法,就算乔伊斯发现里奥每天睡觉前都在向他的塞留斯神祈祷,他也当做没看见。   来到边境后,乔伊斯每天进进出出地忙着卖货的事,没注意看紧里奥,里奥终于找到机会逃跑。但他才逃出小镇不远,就遇见盗匪袭击村落,残忍的强盗抢走财物,见人就杀,小孩和女人的哭喊声远远传了出去,里奥挣扎良久,决定帮助村民对抗敌人。他成功赶走强盗,却也耽误了自己逃跑的时间,被随后带人赶来的乔伊斯捉住。乔伊斯非常生气,作为惩罚,他三天没有给里奥吃饭,晚上也不许他向神祈祷,不过他宣称财产要维护好才会有人要,所以还是帮被强盗砍伤的里奥上了药。里奥伤好得很快,乔伊斯再也没让里奥解下过镣铐,并且计划把他卖掉。   特弥拉部落一直韬光养晦,悄悄地发展壮大自己,并密切关注王都议会和魔导器研究的消息。帝国边境出现了一个兽人的传闻很快传进亚德弥拉女王耳里。亚德弥拉十分重视,她亲自带人来到边境潜伏。在经过数天的准备后,装成想要买奴隶的客商骗出乔伊斯,搜走了他的印信和钥匙。被关在小屋子里的乔伊斯扒在窗户上,眼睁睁看着他的货物、奴隶一点点儿地被搬进来,最后里奥也被关进小屋子里,乔伊斯气得口不择言,他迁怒里奥,大骂里奥没看好他的钱,不过里奥只是安静地坐着没搭理他。   亚德弥拉女王终于跟里奥见面了,他们在屋里从天黑聊到天亮,交流了许多重要情报。里奥请求女王救出兽人,谨慎的女王认为兽人已在灭亡的边缘,剩下仍活着的几千俘虏并不足以让自己损耗兵力去救,不肯答应,但她同意在不走漏消息的情况下,特弥拉部落会收留逃出的兽人。虽然现在只有里奥一个,但里奥有信心将族人解救出来。   他们订下盟约,女王带着里奥回了坎普平原,乔伊斯本来要被投进特弥拉神格当祭品,但里奥请求女王饶恕他的性命。现在乔伊斯被迫当了里奥的奴隶。不过乔伊斯并没有当奴隶的自觉,他在乖巧了两天后,逐渐开始恢复油滑拜金的本性,想尽办法把女王分给里奥的财宝哄走,拿去做投机小买卖。里奥倒也不限制他,没事的时候还会做好饭叫乔伊斯回来吃。两人日渐相处下来,反倒是当习惯了奴隶的里奥照顾乔伊斯更多。睡觉有软床,顿顿有热饭,做买卖也不愁本金,在陌生的特弥拉部落里,乔伊斯一切都好。对他来说,现在生活唯一的不如意,大概就是时不时要看见一回冷冰冰的亚德弥拉女王——那个把他抓回来的罪魁祸首了。   帝都场景故事王都百日战役(POV(point of View)视点人物视角写作)   乔伊斯   乔伊斯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平民家庭中,家里有慈祥的爷爷,有点小市民性格但还是很疼爱儿子的父亲和慈爱的母亲。虽然神殿被毁灭后,议会颁发禁止信神的命令,但周围的大家都悄悄信仰光明神,小乔伊斯也会跟着爷爷和母亲向神祈祷,相信光明神会保佑家庭永远幸福安康。父亲是个掮客,主营奴隶买卖,除了吵闹脏乱的各族奴隶来来去去以外,乔伊斯的生活一直很平静。   王都百日战役期间,四处内乱,人心惶惶。遮天蔽日的飞空艇炮击和地上的喊杀声让平民十分恐慌,父亲带着家里的奴隶冒险出门换粮食,母亲为安全计,将乔伊斯藏在家里关奴隶的密室中。不久后,军队带着被打伤的父亲上门搜查,家里的秘密被揭开,乔伊斯这时才知道爷爷其实是神殿毁灭时逃出来的小祭司,被母亲收留,从此一直在家中生活下去。爷爷试图否认自己是祭司,但军队带着测试神力的魔导器,他无法抵赖,被军队当场抓住。带队的军官为了惩罚违反议会命令的乔伊斯父母,欺骗爷爷说“假如代我们惩罚违令者证明你的诚意,我们可以宽恕你”。爷爷相信了,杀死了对他苦苦哀求的乔伊斯父母,他提着带血的剑请求饶恕,但被军官嘲笑,然后杀死了他。6岁的乔伊斯藏在密室里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对神的信仰崩溃了。军队走后,他忍不住害怕,坐在密室里大哭,直到被关押的侏儒罗罗对他说话。罗罗对他说:“放了我的话,我倒是可以充当你的父母。”作为承诺交换,乔伊斯拿来钥匙放了罗罗,罗罗熟练地带他清点家中财产,然后收养了他。   虽然觉得生活有了依靠的乔伊斯曾对罗罗寄以希望,但罗罗显然并不会照顾人类小孩,也并不关心怎么照顾他。沉迷于做实验的侏儒只会告诉渴求长辈慈爱的乔伊斯“好好呆着别捣乱,不然就把你卖掉”。乔伊斯很快就学会自己打理自己,不再跟罗罗撒娇哭泣,为了不被卖掉,他试图发掘自己对侏儒有用的地方。他学会了怎么买菜做饭,怎么在外面保护自己和钱袋,他甚至开始学着像父亲那样贩卖东西来养活自己和不理事务的罗罗。好在有在百日战役后地位日渐水涨创高的侏儒做后台,倒也没什么人会为难他,幼小的乔伊斯就这样有惊无险、日复一日地在生活的现实中成熟起来。   里奥   王都百日战役爆发时,里奥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祭司,面对族人的慌乱束手无策。连神明都死去了,他们能怎么办呢?直到科技派同胞发来了最后的警告“快逃”,部落大长老决定放弃家园,带着大家逃跑。在紧张的讨论和争吵后他们决定往西方走,里奥每天都要应付无数族民的祷告和咄咄逼人的问题。“塞留斯神真的死去了吗?”“我们能带走什么?”“我们能去哪儿?”里奥内心深处明白他们只是在做无谓的挣扎,但他不敢也不能承认。他们开始缓慢地向西迁移,兽人的人数太多了,他们一路过去,刮遍地皮也无法保证足够的食物,无数兽人倒在饥饿和疾病下,到处是悲惨的□□和哭喊,近百个祭司们完全是杯水车薪,天气那么热,他们光是保证疫病不爆发就已经竭尽全力。里奥在救治病人的时候很多次想起与他决裂去了王都的朋友,现在他大概已经死去了。兽人族里传说塞留斯神是自愿被科技派带走的,神祗的自我牺牲为他们赢来了苟延残喘的时间,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的里奥涨红着脸,怒吼着要杀去王都消灭议会带回他最好的朋友和崇敬的神明,可是现在,他深深体会到了现实的绝望。   末日尽管被拖延却不会消失,两个月后,飞空艇的阴影遮住了兽人们头顶上的阳光。祭司们是最先被点名袭杀的目标,飞空艇故意在他们给平民治病的时候射杀,一个又一个,里奥熟悉的长辈和同伴们都倒下了。也有人怕死不去救人,他被大长老杀了。大长老当众斩下死者的头,在遮天蔽日飞空艇的阴影下说:“人类因为我们的祭司为信徒凝聚希望而杀死他们,证明这样做是有用的,那就继续做吧,不惜一切代价。”陆地上的军队随后到来,他们戏弄着慌乱的兽人平民,往内压迫、围困、恐吓他们,落单被抓走的兽人被驱赶奔跑,一直跑到活活累死。但在兽人内部,恐慌情绪反而比之前要好得多了。最后神职人员只剩下病重的部落大长老和照顾他的里奥。大长老自知时日不多,他做了一个决定。他带领兽人部落向人类的军队投降,并愿意将自己送给议会作研究,以此换得其余人活下去的希望。他对里奥说:“活下去,塞留斯是信仰神,他会回来的。”里奥回答他:“是。”他决心无论如何继续活下去,作为最后一个祭司,为兽人部落树立希望的标杆。   残余的兽人被作为奴隶带回王都,里奥忍受虐待的生活开始了。幸运的是,议会在大长老身上没有得到什么成果,这让他们对里奥失去了兴趣,只把他当做一个典型时时惩罚,用来震慑兽人奴隶们。一切都还有希望,塞留斯神还没有抛弃他们。里奥如此相信着,并一直坚持下来。   亚德弥拉   内战爆发,特弥拉被兽人科技派趁乱放走,她回到特弥拉部落,要求亚德弥拉为她献上祭品,并举兵发起神之战,她要向东方的王都议会复仇。亚德弥拉问她为什么,暴怒的特弥拉宣称议会侮辱了神,他们胆敢弑神!骄傲的神明坚信凡人无法战胜神,她被抓住只是因为一时疏忽,她告诉亚德弥拉一切。女王从特弥拉的话中了解到曾经模糊不清的很多东西,比如魔导科技的诞生,王都议会对神的反叛行径,还有同样信奉神祗的兽人族就算跟随议会也无法逃脱的悲惨下场。她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愿意贸然发兵,因此被特弥拉惩罚。但亚德弥拉由此感觉到了神的力量在衰弱。族人们向特弥拉恳求赐下神力,恢复部落以往的光辉,但被特弥拉断然拒绝。神只要求祭品,越多越好,越强壮越好。特弥拉越来越疯狂,祭坛上血流成河,别的部落的奴隶死光了,然后是自己部落的奴隶,奴隶死光了,就将军人也杀死。亚德弥拉向神明恳求怜悯自己的族人,特弥拉不愿意,她宣称只要自己恢复了神力,一切问题都能解决。可是死了那么多人,神的力量没有一点起色。如果要将整个坎普平原包括特弥拉部落的生命全部献祭才能恢复神的光辉,那又有什么用?女王不愿意听从特弥拉的话了,她再次被惩罚,亚德弥拉感受到了特弥拉的虚弱与焦躁不安,以及投向自己的疯狂眼神。亚德弥拉女王是特弥拉部落的大祭司和军队首领,她的力量毋庸置疑,她才是最强的、最好的献祭人选。   神已经疯了,神已经失去力量,再也不能护佑族人了。女王下定决心,如果特弥拉不能保护部落,那就由她来保护。她杀死了特弥拉,并将神格供奉在自己的王座上。亚德弥拉继续搜集强壮的生命力来温养神格,等到神格修复完成,她便要吸纳神格,让自己成为佑护特弥拉的新神。   世界观:   西幻世界的背景,神的纪元正在消亡,魔导科技时代兴起。神灵分为元素神和信仰神两种,元素神依存元素存在,靠信仰增长力量,神格被毁后消亡,不会再生。信仰神借助信仰而生,失去信仰或神格被毁后消亡,但可能借由信仰再生。大陆上的种族总共有人类、精灵、兽人、矮人、侏儒五个种族。大陆的地形像一个长方形,从东到西的区域分布分别是精灵帝国的平原森林、人类帝国的丘陵、兽人部落的裂谷和特弥拉部落的坎普平原。矮人和侏儒生活在精灵森林和人类帝国的丘陵之间。兽人部落所在的塞隆斯峡谷截断南北,成了坎普平原的天然防御线,导致坎普平原几乎与世隔绝,在此生活的大小部落乱战不断,近几百年才慢慢有了一点信息流通。现在王都议会正在峡谷边缘修建工事,当塞隆斯峡谷的魔导能源矿石开发情况稳定下来,保证足够的能源供给后,他们将向西边的坎普平原进军。   历史重大事件与角色事件:   太阳历2053年6月,人类魔法师埃兰发现魔导能源的存在,开启了可以不经由神而使用魔力的新时代,同时他还研发出第一个魔导器。神殿将此事上报光明神,同年7月,埃兰被光明神谕处死。   太阳历2379年,悄悄发展魔导科技的人类帝国经过数百年酝酿,发动叛乱,攻占了神殿,并在此建立王都议会。大量魔导器被发明和制作出来,无神论的侏儒和信仰蒸汽的矮人逐渐摆脱奴隶的身份,开始走上舞台,并在将来的三百年里成为魔导科技研究开发的主力。   太阳历2380年3月9日,用神殿毁灭这一事件吸引神临的议会成功将光明神消灭,并将它的神格留下来诱捕其余的神灵。第一个元素神消亡。消息传出,同年9月,精灵帝国由于信仰神的民众根基,悍然对人类帝国宣战。   太阳历2392年,议会用矮人研发的魔导大炮攻占精灵帝国,大片森林烧毁,精灵被屠杀殆尽,因信仰而生的精灵神消亡,成为信仰神消亡的开始。   太阳历2395年,兽人由于内部争论同议会抗争到底和先谋求妥协再找办法的不同观点爆发内战,分裂为信仰兽神的原始派和追随议会的科技派两支,科技派向议会提议将神留下来做研究,并作为凭证献上了自己信仰的神明塞留斯的神格,借此获得议会席位。   太阳历2396年,塞留斯的姐妹,特弥拉部落的神祗特弥拉被诱捕。同时大陆另一边,正在战斗的特弥拉部落的族民因此突然失去神力,女王尼雅战死,仅有17岁的新女王亚德弥拉即位。另一方面,在议会获得两个神格后,其内部分裂成了想要借用神格成神的保守派和使用神格研究终极魔导武器的激进派。   太阳历2400年,太阳历被废除,埃兰纪开始。   埃兰纪5年,兽人部落的圣地发现大量魔导能源矿石储备,议会想要兽人科技派劝说兽人原始派将圣地让出来。科技派愤慨于人类帝国的贪得无厌,表面敷衍,暗中开始为原始派传递情报。   埃兰纪8年6月12日,保守派叛乱,想要抢夺神格,王都百日战役爆发。议会内部清洗了保守派和兽人科技派。兽神塞留斯的神格被毁灭。消息传回塞隆斯峡谷,兽人原始派决定逃亡。   埃兰纪8年7月19日,乔伊斯的父母在内乱中死去,家破人亡,乔伊斯释放侏儒罗罗后被他收养。   埃兰纪8年8月3日,兽人科技派的最后一个抵抗者被消灭,他在被杀前,及时放走了大陆上最后一个神明特弥拉。同日,特弥拉回到信仰自己的部落,要求女王亚德弥拉献上祭品恢复力量。亚德弥拉从特弥拉口中套出情报,明白特弥拉假如不能恢复神力赐予部落力量来抵抗议会,他们迟早会落得兽人的下场。   埃兰纪8年8月16日,亚德弥拉确认特弥拉不能再恢复神的光辉,她杀死了特弥拉,将她的神格保留下来温养,并到处搜集强壮的生命作为祭品奉献,等到神格壮大,她要吸纳神格,自己成神来保护特弥拉的族民们。   埃兰纪8年9月3日,逃亡的兽人原始派被议会找到,同月22日,原始派作为议会占领塞隆斯峡谷的战利品被飞空艇押送回王都,历时103天的百日战役结束。作为已被清洗的兽人科技派惩罚的代替品,留下来的兽人沦为奴隶。祭司里奥作为原始派余孽的地位最高者,被残酷折磨虐待。   埃兰纪20年2月,里奥发动起义,刺杀看守苦役的小队长成功,带领奴隶们逃亡。同年6月议会抓住了逃亡者,里奥本来要被处死,但由于他在被虐待多年后还有如此惊人的体力和意志力表现,侏儒怀疑他身上可能还留存神力,要求留下他做关于兽人祭司的研究。同年7月底,里奥被送给了侏儒族。   埃兰纪20年8月初,不知情的乔伊斯回家看到里奥,以为他是侏儒分派给他卖掉的奴隶,带上他匆匆出发赶上商队,准备把他带到急需劳动力的边境卖掉。   故事由此开始。   番外   感人   塞留斯之死   精灵帝国和精灵神灭亡的消息传来,整个塞隆斯峡谷震动了。没有人对议会的下一个目标会是塞留斯——兽人的保护神抱有怀疑。塞隆斯峡谷即将遭受灭顶之灾。是抵抗还是顺从?答案似乎很好选,精灵的下场让兽人们明白魔导器的强大与恐怖,连神明和一个帝国都对付不了的武器真的能够抗争吗?兽人内部开始讨论是否要先妥协去追随议会来换得生存,毕竟部落已经长久没有显现塞留斯的神迹,大家怀疑祭司们是否能够带领大家战胜人类议会。还有人说塞留斯说不定已经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消失了,或者议会已经抓住塞留斯了,这个时代信仰神已经落伍,习惯使用魔导器才是让大家活下去的真正道路。尽管祭司们从挑拨者的家里搜出了和人类来往的证据,但部落里还是一天比一天更加人心惶惶起来。   部落大长老每天都为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愁眉不展,但虔诚的大祭司却对此不屑一顾。大祭司每天都去湖边祈祷,他坚信塞留斯还在看着他们,只是他们看不见他了而已。大祭司坚信是魔导器的研发和推广让信仰缺失了,对神灵信仰的没落才是毁灭的根源,包括遥远的精灵帝国也是如此。他天天净身祈祷,对着湖默念神名,对着岛上的神剑述说部落和族人的苦难,恳求塞留斯拯救他们,可神剑始终铁灰暗沉,毫无动静。有一天夜深人静,大祭司累得睡着了,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回头一看,神殿里有个人在向他招手,让他进来。   神的确很虚弱,尽管他看起来是那么强大而不可侵犯,他仍然很虚弱。大祭司跪下向神请求怜悯与拯救,塞留斯答应了他。“用神剑毁灭我的形体,将我的神格带到东方去吧。”失去力量的神说:“把我交给人类,用我最后的价值交换你们的平安与延续吧。”大祭司伏在他脚下痛哭流涕,希望的火种刚刚在他心中升起,又被绝望熄灭了。他嘶声哀求神明不必如此为他们奉献牺牲,塞留斯平静地看着他。“我是你们的保护神”,塞留斯说:“无论何时何地,当你们有祈求,我必应允。”   “祭司,你愿意为我承担背叛者的污名吗?”神问。“在我消亡后,你将带领他们走下去,你将受人嘲笑与轻视,你将被同伴谴责与唾弃,你将来的路途遍布黑暗与荆棘。这一切你都已经有了觉悟吗?”   “是的,我的神,为我的族人和信仰,我将无所畏惧。”大祭司回答。   神便微笑地看着他。大祭司在湖边醒来,插在湖心岛上的神剑一如既往地在那里,似乎跟这粼粼的湖水一起成为永恒。半个月后,塞隆斯峡谷陷进战火,大祭司毁了神剑,以塞留斯的神格号召所有愿意跟他投奔议会的族人叛出部落,向遥远的东方前进。他决心留下神最后也最重要的遗物,科技派向议会提议可以研究塞留斯的神格,并成功以此在王都议会中获得席位,对未来充满忐忑的兽人们在人类的王都安定下来了。因为背叛与异族的原因,他们总觉得与王都这里格格不入,感觉很不安,不过大祭司安慰他们说:“一切都会好的。”   “真的吗?”   “是的,我保证。”   一切都会好的,大祭司如此相信着。   因为这是最后的神谕。   悬疑   魔导器之神   利兰有个爷爷叫乔伊斯,听说那是他真正的爷爷,不过利兰从有记忆起就跟一个老得不得了的兽人生活在一起,利兰觉得这才是他的爷爷,就算他们长得一点都不一样。不对,应该是他长得和他们都不一样,兽人除了里奥还有很多,只有他是人类。大家一起住在一个叫做塞隆斯的峡谷里,峡谷里有个湖,湖边有一所破烂的小神殿,不过里面的神像都毁得只看得见底座了。对了,湖中心还有个岛,看起来很大很舒服,不过上面有个很深的坑,就像曾经那里插了个什么东西,然后被□□了。利兰没事总想游水玩,然后去上面躺着,不过叫做里奥的老兽人就会生气,只有这时候里奥才会骂他。   虽然他们住在山里,但生活还是很便利的。一种叫做魔导器的东西充满了他们的生活。黑夜里有个叫做魔石灯的魔导器会给他们光,饿了的话有个叫做魔石炉的东西会给他们火,没有衣服穿,镶嵌了魔石系统的羊毛机就会又快又好地变出一大卷毛纺布……总而言之,利兰很习惯用魔石。不过他觉得里奥很奇怪,大家都爱用魔石,只有里奥不爱用。利兰想大概老人都是这样的吧,听说里奥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他是兽人部落里年纪最大的人,谁都没有里奥活得久。里奥是利兰的爷爷乔伊斯的爷爷辈,那他是利兰的什么辈?不过利兰不想像里奥一样长寿,里奥说他长寿的原因就是每天都去湖边静坐。每天吃完饭、打理完家里,老兽人就拄着拐杖走到湖边坐下,看着那个湖心岛,看着湖心岛上面的坑。有时候他眼里含泪,有时候他微笑,更多的时候他平静地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利兰只学着他坐了一星期,他的屁股痛得火烧火燎,他怀疑里奥的屁股是石头做的。   不过当利兰跟里奥一起坐在湖边的时候,老兽人就会给他讲故事。比如他爷爷乔伊斯的故事,乔伊斯是个狡猾的人,他很聪明却不肯好好做买卖,就爱骗人,骗了一堆钱,还骗来一个漂亮老婆。里奥也说侏儒和矮人的故事,那些侏儒和矮人足不出户,一心一意想着自己的实验和发明,每天要把饭给他们送到鼻子底下,说不定还要撬开他们的嘴灌下去。不过利兰最喜欢听的是亚德弥拉女王的故事。这是一个传奇的女王,利兰可从来没听过有人能够变成神,领导一个王国,掀起大陆战争,独力对抗可怕的魔导大炮、魔石枪,还有人类的百万大军,还能打赢。她还美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利兰老是问:“她真的变成神了吗?她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活得精神奕奕。”里奥指了指西方,然后严肃地告诉利兰:“你可千万不要跑出去,她还带着人在外面打仗呢,别让她把你抓走当士兵了。”吓得利兰一缩头。里奥开始絮叨,利兰就肯定问他:“那你的神呢,里奥?”   里奥就会指着湖水说:“他在这里看着我们。”   “神到底是什么?很厉害的人?”利兰问。   “他是信仰。”不过里奥也说不清信仰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告诉利兰:“你相信他在,他就会在的。”   “我相信他的话就能看见他罗?”   “也许会吧。”里奥就又开始眼含着泪水看湖了,这时候利兰就可以偷偷溜掉。   里奥越来越老,当利兰长大到开始琢磨偷偷跑出去找个人类姑娘再回来的时候,里奥已经认不出人了。他就每天坐在湖边,一坐到天黑。利兰有点担心他,他好像没看见里奥吃饭。利兰去找里奥,他走到湖边,看见从神殿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兽人,兽人对利兰笑了笑,利兰莫名其妙,也对他笑了笑。兽人走到他身边对他说:“去告诉亚德弥拉,新的战争要开始了。”   利兰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问:“跟谁的战争?”   “跟东方的战争。”   “他们一直在打仗。”   “不是跟人类打仗。”兽人沉静地说:“是跟神。”   利兰知道神都已经死了,大陆上最后一个神就是兽人刚刚提到的亚德弥拉女王。他大声问:“神不是已经死去,只剩女王了吗?”   “神一直都在。”兽人说:“我们无处不在,在风里、在光里、在天空里,在海水里,当然也可以在那些魔导器里。”利兰发现他说了“我们”这个词,他迷惑地看着兽人:“你是谁?”   “我是塞留斯。”兽人回答说。   利兰突然扭头看了看湖面,湖心岛上插着一把巨大暗沉的剑,毫无动静,就像它已经插在那里,一千年一万年,直至永恒。利兰又看着挂在脖子上的便携魔石灯,他不可置信地拎着问:“这里面也有神?”   “你相信我们,我们就存在。那么多人相信魔导器,为什么里面不会有神?”塞留斯说:“他们曾经藏在阴影下伏击我们,毁灭我们,现在复仇的时候到了。”他再也不理利兰,利兰也无法动弹出声,他眼睁睁地看着塞留斯走向里奥。年轻朝气的兽人俯身看着苍老不堪的信徒,目光柔和。   “愿意握着我的手、让我带你走吗,里奥?”塞留斯说。“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休息吧。”里奥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哭泣起来,塞留斯一直陪着他。然后他们一同走向神殿,塞留斯领着里奥,当擦过利兰的时候,他重复说:“去找亚德弥拉。”   利兰在自己的床上醒来,他找到里奥,老兽人还坐在湖边,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但是生命早已离开他的躯体。利兰吓得丢掉了脖子上的便携魔石灯,灯里好像有一万只眼睛在看着他,窃窃私语,嘲笑他的胆小与怯懦。利兰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一个倾世阴谋,当年的魔导科技革命,究竟是人类的反叛,还是神的内战?他跳起来,火烧屁股一样冲到马厩,然后骑马冲出峡谷,一路向西方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个强推啊 ☆、第十二章 彩蛋系列   这是第一个三天。   在此之前,顾凌羽不知道黑暗是这样可怕的物事。   他昏昏沉沉地躺着,仿佛一把烈火在胸腔内炙烤五脏六腑。一片混沌思绪中只有一线清明:柳伊说三天后来。   然而直到有股力道将他翻过来,他很长时间没有回过神,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那声音哼了声:“真臭。”继而替他解裤。顾凌羽满心害怕恐惧,徒劳地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   无论是黑暗还是油灯光线都像有形的东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心如擂鼓。他好像还沉浸在那睁着眼睛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清醒着的世界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他根本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只是茫然地随着那股力道叫喊:“滚开!滚开!……”   喊的力气太大,他一时失了声,狂咳起来。暖暖的湿巾擦过面颊,仿佛擦去了心上一层灰暗的蒙尘。顾凌羽方看见了江绫,她仍是那么美,那么淡然,那么冷酷,那么狠毒。顾凌羽才觉得全身冰寒的血沸腾起来,他咬牙道:“……柳伊!”   他不能自已地打了个寒颤。顾凌羽想都不愿意想起这三日漫长到永久的黑暗中的禁闭。开始他还有力气骂江绫,骂她杀了星风,骂她把他关在这里,骂她剥了他的皮,骂她是个疯子。他挣扎着摸遍了地窖里,四面是厚棉被子钉满了的墙,叫喊也无声无息,无处可着力。只有角落里放了个空桶。他开始踢着空桶找寻些能让他感觉还活着的声音,到后来开始故意抓挠背部,直到连痛都没有感觉。   周围静寂沉重到令人发狂。当顾凌羽控制不住自己发出了第一声□□,恐怖开了阀门,再也关不回去。他觉得自己似乎爬在梯子上拼命敲击:“放我出去!柳伊!你这个恶毒的贱女人!放我出去!”   然而棉被团团围住了像个牢笼,所有的疯狂都被吸收殆尽,不起波澜。到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睁眼还是闭眼。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大叫还是在□□,他又想,星风、星风……可星风死去的痛苦似乎已微不足道。浓郁到看不见自己的黑色如同千仞石壁,向他倾天而压下。顾凌羽最后伏倒在黑暗里,紧紧握着拳头,忍住到口的呜咽。   忍住。他对自己说,对两耳嗡嗡鼓噪的、对烧灼了五脏六腑的、对仿佛要脱框而出的胸鸣说。忍住。   黑暗里袭来的妖魔狞笑。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狞笑的换成了眼前微笑的女人脸,在顾凌羽眼里恐怖得像鬼。“久违了,顾公子,三日不见,你看来似乎还很有精神。”   江绫简单的查看了他全身上下,微有些惋惜道:“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多伤?”少年恍恍惚惚,任她摆布,身上只着一条麻布裤子,现在连裤子也没有,坦荡荡露在油灯下,他身都是肮脏尘土,手足膝盖关节尽是破损血痂,也不知道在地窖里跌跌撞撞闯了多么久。江绫早有预料,带了热水与药箱来。等她替他擦了身,上药包扎了伤口,刚穿好裤子,顾凌羽就醒过神来,仿佛那吞了恩惠就立马回头狠咬一口的白眼狼,开始活力十足地挣扎叫骂。   “柳伊,你不得好死!”   这贫瘠的咒骂激不起她一点涟漪。江绫捉住他下巴,把软筋散强行灌进他嘴里去。“顾凌羽,你最好记住我姓江。”   “我的名字是江绫。”   顾凌羽会听才有鬼,他只顾着把她嘴里说出的所有话怒呛回去!“一派胡言!”   “你父亲灭我满门。”江绫道:“顾伦灭我江家满门。”她声音平静。   “他心怀叵测,假意与我爹交好,趁我家不备,在井水里下了药。我家人大多不防备,中了招,他点起火,从门口开始,一个个杀进来,直到我爹面前,抓住了他,又来找我……”   “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大火烧光了留望谷,什么罪恶证据,连同四十六口人命毁得干干净净。奶娘护了我,从地道里逃出来,真冷啊,那时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我一心一意盼着我那件貂皮小衣服,预备着过年穿,然而衣服没有盼到,我在夜晚的风雪里望着我家的方向火光冲天。”   “啊——!!!”顾凌羽挣扎未果,开始胡吼乱叫,试图阻隔江绫的声音。他又怎会相信江绫,他死也不信!这些话全都是她编来骗他的鬼话!她先是关他在黑暗中要他害怕,现在又胡说一通灭门惨案,柳伊是要他屈服!她想得美!她做梦!   “奶娘带我历尽艰辛逃到了义母这里。义母是娘从前的丫鬟,她从小和娘一起长大,随娘北上嫁给我爹,途中却遇见了一个书生,爱上他,宁可自出门墙,隐姓埋名与那书生双宿□□。”江绫一笑:“天幸我义父,留下了义母一条外援。天也不幸我义父,遇见了我义母。”   那丫鬟何等心狠,不假思索抱出了自己熟睡的女儿,与江绫换了身份。那丫鬟又是何等智计百出,她知留望谷绝学已毁,江绫注定学不到上乘武功报仇了。她索性不让江绫学武,要将她养成一个温柔美貌、知书识礼的闺秀小姐,他日若遇上仇人,这身份绝不会让人防备,若江绫袖中备下□□,一击必杀,只是翻掌之劳。   她又骗过了日夜相伴的丈夫,劝说他搬来锦江附近的小庄子里,置下田产,用一场人造的灾难与徐家父母相识。徐家是锦江出名的儒医,以江湖毒方起家,却不涉江湖事。丫鬟料定顾伦必会找着一个不明就里又关系匪浅的良医在旁以防万一,她选中了徐家。她拼着自己一条命让顾徐两家扯上关系,也让柳徐两家就此相识。她让江绫从小与徐子奚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情谊绵长,全是为着今日。   江绫就这样在顾凌羽惊骇瞪大的双眼里源源不绝,将陈年往事一并托出。   “事情比我义母想的还要更好,你爹收了徐大哥做弟子,却不知还有一个柳家窥伺在旁。我平平安安长大,坐拥衣食无忧的财富,又名正言顺为孝顺母亲学了一身制药的本事,也全靠了你九回庄的荫蔽。想来也觉得好笑,不知道你爹如知道今日,他会不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顾凌羽又惊又疑,又是为徐师兄难过,他爱慕的人是个疯子,温柔美好的表象下全是蛇蝎心肠。软筋散此时发作,他再动不了了,说话也吼不出来,只是贪恋油灯光芒,不肯闭眼,就最用力地一哼:“反正你是胡说,你说就说好了!你这疯子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江绫一笑:“你现在倒学乖了。”顾凌羽气得烧心,生生的把脸撇向另一边,握拳忍住不理她。他恨不得把江绫乱刀剁死!   “你有种就继续把我关在这里!不就是黑乎乎地,你当小爷怕你么!”他兀自嘴硬,其实他心里是很怕,可他死都不能在江绫面前示弱!顾凌羽冷笑道:“什么棉被,稻草,你倒是准备万全,有什么招数一一的使出来好了,若哼一声,我顾字就倒过来写!”   江绫笑道:“好啊。”她从善如流,吹熄了手上油灯。当即听见黑暗里一声剧烈的抽气,抽到一半又无声无息,似是忍住了。江绫也不管他是不是虚张声势,摸黑慢慢的蹲下来摸他的手。   顾凌羽手指一颤,立刻把她狠狠的甩开。他握拳死紧,用力的蜷缩起来,全身发抖,只是咬牙不出声。只听得那低柔的婉转女声悠然道:“这地窖是我与义母一同准备的,这钉墙棉被是我提出的主意,我亲手缝了被面,将被子钉上墙,这下就算是天王老子,喂了化功散软筋散丢进来都死不了听不见啦。你又感觉如何呢?顾公子?”   顾凌羽不回答她。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出声。他抱着自己,心跳很厉害。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旁边还有人说话,他想捂着耳朵不听,只是动不了。有人说话,他舍不得、他害怕、他舍不得隔绝这声音……   江绫格格笑了一声。   “可我义母担忧我的样貌。我自小长得像娘,她害怕我与仇人打了个照面,这就被认出来,没了报仇的机会。”她声音低下来,渐渐耳语。可在黑暗中,也清晰如耳语。   “她总是料事如神。我渐渐长大,跟娘越来越像。义母总是发愁生气,可有什么办法呢?我这张脸不能毁了。直到我对她说,还有一个你。”江绫托着下巴,尽管看不见,她似乎仍感受得到顾凌羽的情绪起伏。他在紧张害怕,他听得见她说话,只要这里仍是黑着,他永远不可能听不见她说话。江绫就是要他听。   她要驯服他,将他驯养,要他听她的话。   江家满门上下四十八口,等着他家偿债。   义母舍不得打她骂她灌输她。她一身好皮肤若是有了一点疤痕,将来报仇就少一分凭依。她一张无暇面孔若是有了一丝恨意,将来蒙骗仇人就少一分隐蔽。只有温柔体贴举止娴雅的美貌佳人,才能博得九回庄顾少庄主的青眼。只有一具柔弱无骨、滑嫩如脂的女性躯体,才能织就男人沉迷的美人冢乡。   义母选择将她丢入地窖里。   她也曾害怕过,也曾哭泣过。最后她学会将仇恨刻入心中,日日夜夜坐在黑暗中默念家人姓名,安静又孤独,当她离开地窖走到阳光下,她的举止比皎花娴雅,她的笑容比香气醉人。   江绫在顾凌羽的背后露出一个温柔微笑,如她这么多年来做的一样。   “顾公子,你能忍多久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大揭秘 其实义母才是幕后boss一样的存在 她主导了一切事情源头的开始 以及,她其实爱的是她自己的小姐。江绫对她来说只是个工具,复仇的工具。她的身体、性格与美貌全是义母为她精心打造,用于诱捕男人的诱饵。 写到这里我觉得当年义母离开自己的小姐去嫁人大概是鬼迷心窍吧……我同情那个躺枪的柳秀才。 想必到结尾你们也看出来了,第一个被丢入地窖坏掉的是江绫。 不算伏笔的伏笔:义母的布置其实不仅如此。当年的事情还有一部分迷雾没有揭开。义母下了一盘很大的棋…… ☆、第十三章 阉割版   顾凌羽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他觉得自己也许是已死了,或者也是即将要死去。第二个三天,江绫照例下来,他仍是挣扎,但也就是全部了。他根本没有力气与机会反抗她!最令人羞辱的是,他知道江绫也知道这一点。   他背上的伤收了口,江绫换完药,称赞他:“愈合得真快。”又面带微笑扶起他左手。“咔嚓”!她撅折他小指,接着面不改色扳回断骨,上药上小木棍包扎。顾凌羽猝不及防痛得大叫一声!这女人是个疯子!疯子!他再次发狂挣扎痛骂她:“装模作样!柳伊,你到底想怎么样!”江绫微笑道:“我说过了,我叫江绫。”   “柳伊!江绫!谁管你叫什么名字!不过是个为奴为仆,自甘卑贱的恶妇!”他受够了这样鸡零狗碎地折腾!她是打算每关他三天就下来羞辱他一次?顾凌羽宁可江绫一刀斩了他!   他手掌连小指厚厚裹了一层,散发酸苦药味,江绫捧着端详了会他伤处道:“现在吃药罢。”她发尾上系着铃铛叮铃铃响。   顾凌羽死都不吃!“你有种就把我杀了!”被江绫强按着灌药,一边灌一边只道:“三天后我再来。”这话几乎成了顾凌羽的梦魇。她站起来,他一边呛咳着一边在稻草上扑腾起来:“你不如杀了我!”江绫只一句:“你想把顾字倒过来写?”顾凌羽顿时闭了嘴。江绫蹲下来望着他眼,他不看她,她也不在乎。“你最好祈祷你的小指骨能多撑几天愈合。”她微笑:“骨头长起来了,我就再折一根。你猜下次我折你哪一根?”   叮铃铃,铃铛远去。顾凌羽发抖着蜷缩伏在黑暗里,觉得十根手指全都剧痛起来。   第三个三天,顾凌羽在高烧昏迷。叮铃铃。他不知道时间流逝,只模糊听见铃铛声。一身的汗臭变做清爽,黏糊的头发也被梳理清楚,接着有人扶起自己,喂药喂食物。温热怪味的液体滑进口中,他唯一能做的是呕吐出去。药……管它是什么药!都不能喝!但那手捏着他下巴一张就往喉咙里探进一根管,顾凌羽喉头痉挛,可怎么呕也呕不出去,被江绫喂完了药又喂盐水,仍是被灌了一肚子满满的。只好是到喂粥的时候不能放麦管,顾凌羽咳嗽着喷了江绫一身。   江绫只是扶了他头道:“不喝粥,你想饿死吗?”神情似是怜惜。顾凌羽虚弱地张了眼望她一眼,他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眼前模糊成重影,他捉住火光下那一点反光,那个银铃铛。   他努力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滚……开!”江绫也只一笑:“你不吃,那就算啦。”从善如流地又替他擦了身后把粥端走。叮铃铃,铃铛和火光都远去。黑暗无声无息,蔓延上稻草。   第四个三天,顾凌羽自小习武,身强体健,被喂了几口药竟就烧好了,只是身体虚弱加上药力不能动弹,对江绫的到来只好听之任之。江绫照例拿了药水饭食,为他擦身梳头洗脸刮胡子换药。她一个好人家衣食无忧长大的小姐,竟能如此毫不避忌地替他擦拭身上脏污秽物。顾凌羽挣扎不过,忍着被灌了药,到吃粥了,江绫却只端着问:“你不吃么?”   顾凌羽撇头不回答她。江绫一笑,也不勉强他,站起来把东西都搬远了些,又低头看着顾凌羽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马鞭。   “这是惩罚。”她轻声细语说:“因为你生病了。顾公子,下次记得最好不要生病。”鞭子在空中刷的一响,他身上剧痛,随即道道血痕。   他被打了十鞭。打完江绫又不厌其烦给他擦汗上药。顾凌羽痛得头昏脑涨,叫都叫不出来。耳里只听江绫道:“你不吃么?”粥放在隔层食盒里,木炭暖着,端出来仍是温热,带着一点点米香。顾凌羽肚子很饿,好饿,身上没有一处不痛,饿得火烧火燎。他撇过头不理江绫。这女人是疯的!他心里只想:你若不把我折腾死,总有一天有你好看!也就只靠着这句找补坚定着内心信心。   江绫一笑道:“我知道了。”收拾东西走了。她举着油灯,油灯光芒跳动,照耀在墙上,黑暗影影幢幢,将她的影子容纳在其中。顾凌羽慢慢回过头注视她走上顶板门,他只想追着那光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也好。   叮铃铃,铃铛声远去,黑暗再次笼罩下来。他深呼吸一下闭上了眼。   第五个三天,顾凌羽继续高烧昏迷,只盼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可他还是会醒。他发烧江绫无微不至照顾他,等烧退了就拿出鞭子再打十鞭。顾凌羽只能用绝食来抗争江绫。他不吃东西,江绫也不勉强他,只在他身边摆了一溜十几个小水桶并一个木杯。顾凌羽有时候在黑暗里肚子饿得受不了,也顾不得江绫是不是有在里面下药,拿着杯子灌自己一个水饱。   但这样容易尿。他不活动,便桶里满得更快。顾凌羽注意到了,想把便桶踢翻,又觉得自己太可笑。又一想,如果江绫会用这个当借口打他鞭子呢?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给自己找苦吃,就让她给自己换桶!他也并不是时时都神志清醒着,全黑的地窖禁闭还是将他的心智摧毁了许多。这么一犹豫就犹豫到江绫来。他蜷缩在稻草上等着那火光渐渐走近,神思昏沉了会才重新清醒过来。江绫已经若无其事在搬便桶,尿骚味仿佛闻不到似的。顾凌羽没有看她什么表情,心里狠狠想:你自找的!   然后江绫花了好大功夫,把便桶搬出去,又换了水桶,搬了新的晒得暖暖的稻草来给他。顾凌羽已不挣扎了,与其做这无用功还不如省些力气寻找逃离机会。他顺从让她替他擦身洗脸梳头刮胡子换药,一如往常。最后江绫拿下来食盒捧在他面前道:“要吃吗?”顾凌羽狠狠啐了一口,这口痰他积蓄了三天,盯准了地方吐在江绫裙子上。   江绫脸色不变:“既然不吃,那就算了。”也不擦拭,把盒子拿去梯子下打开,里面却不是食物,而是几本书和蜡烛。顾凌羽心里冷笑,想来江绫也已知难而退。他已做好准备继续对抗接下来三天禁闭,然而江绫却将蜡烛点了,烛油融在梯子上固定好,就坐在地上打开书看起来。   她想做什么?顾凌羽有些警惕,望了江绫好一会儿。他根本摸不透她这反复无常的手段。江绫就这样专注看着书,随着翻书声一页一页,时间流逝,顾凌羽开始渐渐觉得不妙。   他想解手。   他第一反应看向江绫。她安安静静地看书,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这些天喝水太多,很容易有尿意。江绫从前从没有留得这么久,他至少能够从从容容地如厕。这女人想做什么?顾凌羽懒得管,越发咬紧了牙不说话,只等她走!   可是过了很久江绫都没有走。她看了一本书又看第二本,顾凌羽只觉下腹酸麻难忍,膀胱的尿意从模糊到清晰,肚子鼓胀碰都碰不了,他不停地交叉双腿,心里拼命诅咒江绫。眼看快没法集中精神,憋不住了,只得咬了牙道:“喂!……”   江绫看着书没有理他。顾凌羽只得道:“柳……江绫。”   声音在地窖里虽弱也突兀。江绫这才合了书侧头看他道:“江绫。”她目光清澈平静,“我姓江,不姓柳。”   顾凌羽狠狠重新唤道:“江绫!”事到如今要他叫什么江姑娘是万万不能的,若他有力气早就扑起来把江绫掐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只得强按羞辱问:“你为什么还不走!”   江绫方一笑道:“等你解手啊。”她神情再自然不过。仿若姑娘家对男子说出这话来如吃饭一样平常。顾凌羽脸色发青!“你……………你还有没有廉耻!”危险预感突然涌现,他四处狂乱地一扫,登时发现不对——江绫没把便桶拿回来!他脸色又变一层。江绫循了他眼神一望方道:“你那尿桶太脏,我拿上去砸了叫雪浪烧掉了,新的还没买来。”顿一顿,书卷掩着唇角嫣然一笑:“……………”   江绫之………委实超乎顾凌羽想象!她也说得出口!他脱口而出:“你简直不知羞耻!”他猜到江绫要做什么了!却又不敢信!这女人竟……至斯!顾凌羽不由自主撑着手后退,胸口不知是怒火抑或羞愤,烧得他理智全无!“你!滚出去!滚出去!!你这疯子!!!”   江绫一笑:“顾公子可不太有礼数,在别人家做客,竟要主人滚出去,也不知是什么道理。”神情平和,又作恍然之色。“哦,鸠占鹊巢,大约是你爹的道理。”   “我爹才不是这样的人!”   江绫反道:“…………?”她站起身,一步步走过来,这不经世事的少年小公子大约真是吓狠了,从前稍一触碰就如发狠的小兽一样反抗不休,这会儿竟什么都忘了,抓着稻草就朝她丢!“你不要过来!滚开!你敢过来!”   江绫不闪不避地微笑:“我要帮你啊,顾公子。”她走到顾凌羽面前,他没有衣服穿,下身仅着一条麻布裤子,上身胸膛裸//露,全是纵横绷带。他慌乱已极,被她踩着了胸口还像乌龟一样扑腾,努力想翻过去不让她看。“滚开!柳伊!……江绫!滚出去!不许碰我!”   他声音都喊岔了,甚至主动喊她“名字”,显是已怕得要命。江绫慢慢的蹲下来,手指放在他裤腰,顾凌羽更加奋力挣扎,先是痛骂她不知廉耻,不要脸面,以往自矜身份从不出口的污言秽语一声声全出来。江绫置若罔闻,开始…………。   “江绫!”顾凌羽满头满脑的慌乱,猛地握住她手。她手虽小,力气可比他大得多,手指挣脱了他握力一根根…………   这又、这又怎么能一样!……………也可以说是她逼迫他,他不得已……这不行!绝不行!死都不行!顾凌羽憋红了眼满心烧愤,已知道骂江绫是不痛不痒了,他下意识道:“求你不要!”   那手便一停。   他呼哧呼哧喘气,心跳如擂鼓。两人之间静了一会儿,后怕、羞愤、恼怒、憎厌,诸般滋味涌上他心头,五味杂陈。少女香气涌入鼻端,她的发落在他脸上,她呼气如兰,他从未闻得这么清晰过。那手又一动,顾凌羽用力握住了,撇了头不敢看她,狼狈不已压抑着哽咽:“求你不要,你住手……不要……”   脸便被双手捧住扳回来,直面亮处。他来不及闭上眼,对着江绫明亮双目,将自己所有羞耻都暴露给她面前。他好恨她!可他连这恨意都只能退给一腔被摧毁的自尊,拼尽力气只能紧紧闭上眼,嘴里兀自道:“求求你,江姑娘,不要、不要、不要……”   江绫便轻声诱哄他道:“………”………顾凌羽慌乱得回答不了,江绫放下他头,将手伸到………。顾凌羽如惊弓之鸟,倏地半撑起来按紧她手,也顾不上………——“不要!江姑娘!我求过你了!不要!”   江绫温柔一笑:“……………”   顾凌羽望她半晌,犹豫着点头。他似已没有神志思考她的话,只能重复道:“………?”   江绫点头:“对,我虽关了你,可我没有骗过你,对不对?”   那手仍是握着,江绫轻轻拿开,再探向………,顾凌羽握了拳却没动。江绫无意触到他………,她一笑,挪开了,依言打好了结,站起身,脚还没从顾凌羽胸上挪开,他已经仿佛被按紧的弹簧松了弦,立刻蜷成一团颤抖着捂着脸不说话。他的腿在发抖,紧紧夹着,他的上身也在发抖,他全身都在抖。他只能忍着,拼命忍着,可连忍什么他都快想不起来了。只听头上她笑道:“那么我走啦。”   “对了,走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什——顾凌羽还没意识过来,………已有一股力道狠狠一压!轰!江绫绣花鞋继续来回碾压着,他脑中已经仿若炸开一道烟花,他嘶声喊:“江绫!”只来得及抬手臂捂住眼睛,眼眶中泪水已滚出来。   …………………………………………   顾凌羽终是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彩蛋,日常虐顾公子,好爽 最后一段有阉割,是shi jin,大家自行脑补,或者可以看文案最后一句 ☆、第十四章 彩蛋系列【更完】   顾凌羽终于开始听江绫说话。   他反复发烧,又被反复鞭打。睁着眼的时日大部分在黑暗里,头脑混乱,耳鸣噪音尖锐侵扰,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清醒着,只有骨伤与鞭伤日日夜夜作痛,清晰提醒他曾受的折磨不是噩梦,而是现实。   他开始还是闭着嘴听江绫重复他爹的所谓“罪恶”,但有朝一日开了头附和,这承认也不那么难。只要江绫不发疯他做什么都可以——他真的害怕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她,她那么美,那么温柔,那么小意服帖,为他做什么她都毫无怨尤,她轻柔纤纤十指伸向他的裤子,顾凌羽就下意识地面露恐惧着后退。   “不要……不要……”他开口求她已经很容易。“江姑娘,求求你……”   江绫便露出讶异却了然的微笑。   “顾公子,我是给你擦身。”   “不要……”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他大多数时候不信她,全因当日那不堪的记忆实在太深刻。被迫在关押自己的敌人面前敞开自己最羞耻的一面,释放的快感越酣畅,那罪恶感就越鲜明,对江绫的惧怕就越是难以克制。   江绫总是要哄他很久。“我是给你擦身,我不会再欺负你。”她重复道:“只要你乖,我不会再欺负你。”   她发辫上铃铛叮铃铃响,她的声音温暖如春风,她的眼睛笑起来像一汪醉人的碧水。无论每次劝顾凌羽宽衣是如何困难,她从不失去耐心,也再不用暴力强迫他。   她甚至将他搂在臂弯里,轻抚他的背,抚摸他的头发,如同一个充满爱意的母亲,让她的孩子卸下畏惧。直到他犹犹豫豫放开手,任她施为。   “你爹是罪人,顾伦是罪人。他灭我家满门。”江绫微笑地盯着顾凌羽的眼睛。   他很难再避开目光了,他的目光大多时候是不知所措而张皇的。“你爹……是罪人。”他笨拙地重复她的话。   “是你爹。”江绫很耐心。“你爹,九回庄庄主,顾伦。”   “……我爹?”   “是。”江绫柔声道:“你做得很好,再说一遍好不好?”   “……我爹……是罪人?”   “是。那么你爹姓甚名谁?”   “顾伦。”顾凌羽低着眼睛道:“顾伦是罪人……顾伦灭你家满门。”   “那你呢?”   顾凌羽沉默很久方道:“我也是罪人。”   彼时他半靠在她的怀里,枕着她肩颈,听她的声音。她一只手状似无意,轻轻覆在他小腹。他全身都是紧绷着的,微微发着抖。江绫双手捧起他脸,两人呼吸可闻。他慌乱地眨着眼,最后大抵知是躲不了的,只是抿着嘴半撇着眼用余光看她,呼吸颤抖地等着她的判决。   她微笑。她知道自己怎样微笑最美丽。她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际,真正像个姐姐,像个情人,像个母亲。   “你做得很好,阿羽。”   一个月后,江绫替顾凌羽系上覆眼白巾,牵着他的手将他半扶上地面。这时离徐伯谦死忌已过去一个月,正在黄昏时分,暮色四合。   上身披了覆体单衣的顾凌羽甫走上床榻,便本能地伸手挡住眼睛走不动路。他毕竟在地窖里关太久,一时不能适应。江绫也不在意他身上异味脏污,就地扶他在床沿坐了,替他解了布巾,轻声安抚:“你先坐一会儿,如果不舒服,就说一声。”   顾凌羽沉默着点点头,手臂仍横在眼睛上不放。雪浪不善的看着他:“小姐,怎么能让这恶人在你床上!他也配!”顾凌羽身体陡然僵硬,江绫笑道:“没事的。”她之前也开解了雪浪好几场。雪浪一直都无法理解江绫为什么不把顾凌羽现剐了,把他关地窖里也就算了,又上上下下服侍他,倒显得江绫是个奴仆!找茬找得厉害。“他臭死了!脏得像个臭丐子!”   顾凌羽一颤,握着江绫胳膊的力道顿时收紧,脸无意识向她肩头偏了一偏,似是寻求庇护。江绫自然发觉,微微一笑。   “那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没见过他打扮齐整的样子,脏一些,洗干净就是了。”   “呸,谁要看!多大的脸!”   江绫莞尔不禁。雪浪向来没什么表情,只说到顾凌羽便横眉瞪眼,暴跳如雷,她是乐于见她活泼许多的。“好了,快天黑了,把给他洗漱的水端来,我看水好像不太够,你再烧一些好不好?”   雪浪便哼了声,狠狠瞪了顾凌羽一眼:“小姐你就是菩萨心肠。”顾凌羽看都没看她,低头拉着江绫不放。他头发乱蓬蓬的,手臂拦住眼睛,也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雪浪冷笑:“也要看这恶人有没有福气受得起!”就高昂着头关门出去。江绫叹了口气,对顾凌羽道:“她只是个小丫头,你别生她的气。”这口气恍惚和当日在徐子奚家竟无分别。   顾凌羽只是不言不语不动。自那日以来,他这样恍惚麻木的时间比往常多得多,江绫也不在意,自顾自将他衣服从肩头褪下,借着比地窖中明亮得多的夕光查看是否有遗漏的伤口。他纱布已全拆了,一身肮脏硬结的泥垢油垢,胸前新旧鞭痕纵横,还留着上药的痕迹,看着凄惨无比。江绫一道道摸过去道:“混得这样杂,也真看不出有没有漏了的。”顾凌羽也毫无动静,只偶尔身体一抖,证明他是会痛。   看完正面她又扳他的肩看背后。那块剥了皮的伤处收了口,结痂硬实,粉嫩的肉膜夹在中间,看着十分狰狞可怕。江绫用手指轻轻一触,顿觉身下少年肩一抖前倾了身体想躲开,她按着他肩不许他动,柔声问:“痛吗?”   他那一下已经放手拽住了身前床帐,眼睛乍见光明,涌出些泪水,眨了眨,才看见面前的纱青帐。他现在很难集中精神,恍惚了好一阵子,江绫再问一遍:“痛吗?”他才听清,好容易想清了她问什么,又犹豫好大一阵,攥着床帐的拳头也不由得握紧,仿佛这样就能按下内心紧张似的,哑声道:“不、不痛。”身体紧绷,显是很紧张。   江绫一笑,朝他伤口上吹了口气,哄道:“吹口气,马上就好了。”顾凌羽的拳头越发紧,只觉身后那地方一暖,全身都抖起来。江绫又把他扳回来,双手捧着脸固定了笑问:“那你还记不记得你那里的皮哪儿去了?”   顾凌羽目光闪烁,左看右看,手无意识地拉着床帐一拽一拽,江绫笑吟吟不催促,只是继续捧着脸不让他回避问题。顾凌羽终于察觉自己不能不回答她的话。“送……我家去了。”   “你家?那是什么地方?”   “……九回庄。”   “送九回庄去干什么呢?”   “送给我爹。”他虽低着眼睛不看江绫,手里却握紧了,说话也越来越流畅。   “要我爹看见我的皮。”   “为什么?”   这问题都是在地窖里回答过无数遍的。顾凌羽神情麻木:“……因为我爹灭了你家满门。我爹是罪人……我也是罪人。”他说着眼圈发红,却又强忍着,不愿意在她面前哭。   江绫饶有兴致。地窖里光线昏暗,顾凌羽这样表情,她可从未清晰见过。不由一笑:“哭出来有什么丢人的,情之所至而已。”她笑容温雅和煦,也不知道是在说谁。“谁不想家呢,只要知道自己再回不去也就够了。你说对不对?”   顾凌羽这才看了她半天,突然狰狞道:“……对你爷爷!”手下床帐已是一转绕上腕,另一手用力推了江绫肩头一把!他习武多年,深谙借力打力小巧腾挪之道,脚下一错江绫就势便往后跌!“呛啷!”床前凳子被撞歪,江绫天旋地转,从凳子上滚到地下,后脑额头皆撞得眼前一片昏花。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大力扑上,重物压得她一时闭了气,两只冰冷的手已撑上她脖颈!   顾凌羽一脸疯狂,他忍辱负重隐忍多日,好容易趁神志清醒找到了反扑的机会,一时竟不知如何发泄内心狂喜憎恨!只是双手死死卡着她脖颈,用不了力?没关系!他只需抓稳了这根骨头,一寸寸往下压,骨头什么时候受不住他体重一断,她必死无疑!想到这里,他不由更加瞪大了眼,身体剧烈哆嗦起来,脸上神色竟诡异的沉醉恍惚:“你也有今日……哈哈哈,你也有今日!”   门外又是一声巨响!雪浪刚走到一半,听见动静就摔了水盆冲进来:“小姐!”顾凌羽抬头冷笑:“贱丫头!你敢过来,这毒妇的命就保不住了!”   雪浪瞬间红了眼目呲欲裂:“恶人!我早知道你不安好心!”却站住了脚,想要过来又不敢。她人小力弱拖不动顾凌羽,江绫反着被压住上半身也使不出力气,撑了两下起不来挣扎了一会,头痛欲裂,眼前发黑,脖子窒息得难受。顾凌羽已狰狞道:“你们到能颠倒黑白!”他眼前已不是江绫,而是那日日夜夜混沌挣扎的黑暗!有东西狞笑旋涡将他吞没,小小的油灯火,银铃铛响,少女莲步轻移罗裙绣鞋,细细小小的声音像疯了一样冲进他脑子里,那夜羞辱的崩溃,阿羽阿羽阿羽阿羽阿羽阿羽……   “阿羽!”他恨声长笑,连眼睛都狰狞成血红:“你也配叫我阿羽!”身体再下倾,要把江绫压死!雪浪不知哪里夺了把剪刀就要冲过来:“我不如杀了你!”顾凌羽神情混乱却还能听得到雪浪的话,也许他也只听得懂这样的话!“杀啊!我死也不会放手!”他满脸只剩报复的疯狂:“等尸体硬了,你也掰不开,我跟她一起死!”   他耳朵都是鸣噪,满眼都是黑!只觉得身下那个肉块扭曲着挣扎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铃铛叮铃铃铃铃铃铃……他不要听!他再也不想听那什么鬼铃铛!他想撕碎眼前的一切!那个铃铛在尖叫:你爹杀了我爹!他杀了我爹满门!他是罪人,你是罪人!你们全家都是罪人!罪人!!罪人!!   他吼道:“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江绫道:“不是什么?”她伏在地上,侧着脸,抽出裙内匕首,一刀扎进他大腿!一搅旋即拔出,血流喷溅,点点喷上她的脸,玉白肌肤染血,羽睫低垂,平静如斯。雪浪怒吼一声,炮弹一样冲上来把顾凌羽撞了出去!哐啷啷!桌歪椅倒,房里震得旋风刮过。   “你不是罪人?”江绫摸了摸额头,撩过头发。袅袅婷婷站起来,一抹脸,擦了一手的血。她手里仍握着匕首,那匕首上刀锋汵然,血流不停往下淌,淌在地上,滴滴答答,急促如瀑雨。   “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你出去。外面若有人问,说是不小心打了开水。”   “好。”   顾凌羽痛得神智不清,本能捂着大腿,恍惚间看见江绫雪浪对答,她那一脸微笑春风如醉,一身的痛楚都比不过内心绝望。他嘶哑低吼出声:“你故意的!你这贱人!你故意带我上来,给我下圈套……”   她方听见他声音,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她脸上都是他的血,那笑温婉而可怖,可怖如恶鬼。   “圈套?你在说什么?”她柔声道,发上铃铛叮铃铃响,顾凌羽遍体生寒。   “你这么不乖,今晚的奖励没有了。”她将匕首收入鞘,腰间摸出了一根鞭子。他的马鞭。   “打几鞭好呢?”她云淡风轻,从袖中卸下药包,束紧袖子,摘下发上尖利珠花,挽起一头青丝。她提步走来,动作轻柔优雅,一丝一毫的火气都看不到。叮铃铃,银铃铛响,房间的这一半染满了血,一片狼藉地狱,房间的另一半如少女春闺,岁月静好。   江绫站在他面前举起了手,她低着头笑着看他,半脸白玉,半脸血腥,一如慈悲,一如修罗。   “三十鞭罢,你自己数。”   顾凌羽已不能动弹,他面对着那妖魔狞笑,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惩罚,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怕她。因为她也已经如同这脸被割裂成了两半。她那些书香满卷的温柔下,全都是来自地狱的厉鬼。 作者有话要说:  请忽略男主不及时治伤会大出血休克的问题 顾凌羽在上了地面后的表现就是忍辱负重,委曲求全,演戏安江绫的心,伺机反扑 可惜江绫整个就是坏掉的人。她未必知道顾凌羽没被驯服,但她从来不相信任何人。顾凌羽乖,她就原计划带他放风。顾凌羽不乖,她有的是办法整治他。 每次去看顾凌羽,她的袖子里有药,腿上有刀,头发里还有针。 她的笑就是面具,她是一个杀人的时候能笑得像在绣花的人。 顾少爷,你是讨不了好的…… ☆、第十五章 阉割版   顾凌羽像死狗一样被拖进地窖。   他被鞭子狠狠抽了一顿,大腿血流如注。被拖下去的时候刚刚上药包扎止血,裤子已经浸得不能看了。江绫在前面扯着他的手一路走一路拖他,少年一身鞭痕,随着拖下梯子的痕迹一路淌血,凄惨得像个破烂的布娃娃。即使这样他还竭力抬着头扑腾,神经质地大喊大叫,那一刀已经完全将他逃离的希望击碎,什么忍辱负重全都被抛在脑后,完全跟江绫撕破了脸。   “放开我!放开!滚开!”他不管不顾地挣扎,声音高亢颤抖,他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仇恨胀红的双眼里却充满了玉石俱焚的癫狂!“你休想就这么囚禁我!杀了我也不下去!你不如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他拼力往回抽手,手上有血滑溜溜地,江绫一时不慎被他挣脱了,立时就要往梯子上滚!他已经完全不管自己是在往外逃还是往下滚,只要有了挣扎机会就绝不浪费而已!索性他吃了软筋散,力气不大,声音也不大。江绫原本还怜香惜玉些,现在也不客气,把捆了他的绳头捡起来向下一拽,顾凌羽顿时像个蚕茧哐当哐当地滚下梯子,摔得眼冒金星,趴倒在地不动。   江绫施施然走下去,捡起他的腕把把脉。顾凌羽全凭着一腔血勇癫狂在反抗江绫,这时摔了下就继不上力气,脑子清楚一些了,眼里恐惧又恶毒地瞪着她。江绫一走近,他就怕到身体发软动不了,嘴里发狠:“滚开!”眼睁睁瞧着她把他拖进稻草堆里,又给了他十鞭。   她一边抽一边道:“教你长长记性,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因不能在他可能露出外面的肌肤上留下痕迹,她抽得很慢,每次下手盯准了才挥一鞭,容顾凌羽有时间在剧痛中怒极反口:“货色!你口口声声说我爹杀了你家满门!你可有想过你这样对我跟你口中的罪人有什么区别!”   江绫冷冷道:“那么你终于承认我说的是真的了?”   顾凌羽一噎。他开始固然是死都不信,可在黑暗里日日夜夜听着同样的声音,说着同样的话,当江绫离开,他浑浑噩噩,混沌度日,脑子里声音混成一片,有时不知周围究竟是真是幻,竟然觉得……不!绝不可能!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丧尽天伦的事情来!似是压服内心声音,顾凌羽想都不想立刻嘶吼:“什么真的假的!你根本是逃避我的话,不肯想自己将来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谁说我没想过?”江绫冷冷道:“那又如何?下十八层地狱又有什么要紧?你当我怕么?留望谷四十八口人,要你家上下所有人偿命!心愿若了,我就是立刻去死了,被雷劈了,被天谴了,魂飞魄散,又有什么要紧!”   报应轮回,这话从来不是世人轻易能说的。顾凌羽一时竟不能答,心里只想:她是疯了!她是疯了!疯了!疯了!他恍恍惚惚,嘴里不停地念:“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江绫怒而笑道:“你逃避就有用了?”蹲下来双手一扳,把他右手无名指折断!   “呜!”他猝不及防痛哼一声,随即狠狠咬住下唇。江绫只道:“我看你忍不忍得住。”腰间荷包里取出来是一个小小的针包,她抽出一根银针,一手紧紧攥着顾凌羽的手,另一手拈着针向他指甲里一插一掀,趁露出那甲□□隙捏住了边缘狠狠一拔,生生把他指甲拔了下来!   “啊!!!”顾凌羽再忍不住,捏紧了手下稻草狂叫出声!十指连心,他痛得神智不清瘫软在地,连江绫接着敷药正骨也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冰冷的东西在自己脸上碰了一下,那声音道:“你瞧,这是什么?”   顾凌羽眼前模糊一片,一身冷汗湿透了身,好一会儿,才看得面前是枚玉锁,锁上四围祥云阴镂,一只鹤展翅冲天,正是九回庄的印记。只是棱角黯淡,晦涩无光,像是放在哪里藏了很久,这时故意拿出来给他看。   他痛得恨不得死,身体止不住地哆嗦,明知自己不能在江绫面前示弱,却什么也没有力气坚持了。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样的羞辱,为什么爹和师兄……他连自己泪流满面也不晓得,他连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了,声音微弱道:“是什么有什么所谓。”   那声音却死都不肯放过他,吐息凑在耳边,缭绕不去。“我抓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没带。你自己知道,你房间里必然也有一个一样的,不是么?顾家直系血脉才有鹤纹玉饰佩戴,你又何必装傻。”   “……徐师兄……”他声音已低到几不可闻,江绫竟听清了。   “你说是徐大哥告诉我么?是啊,那自然有可能。他那么喜欢我,我问什么,他什么都会回答。”她恶意地笑了起来。   “你还记得你背上那颗被我剥了的朱砂痣么?”   “腰椎正中,长得真是好地方。倒让我想起很多年前来,那个晚上,我看见有人在和我娘争斗。”江绫面上冰冷,她站起来,不许顾凌羽将脸埋在暗处,一脚踢翻他仰面朝天,踩住了胸口,接着说下去。“真奇怪呢,他身上也有颗朱砂痣,在颈骨下,和你的痣位置正成一条直线。只是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倒是有些遗憾。”   顾凌羽突然哽咽起来。“你胡说。”他哭得顾不得伤痛。“你胡说……胡说!胡说!”他抓着她的脚,用力捶打,疯了一样要挣脱这个可怕的地狱。江绫脚下微一用力,他却又立刻放弃了,那脚仿佛踩进他心脏,将他正直与希望踩得粉碎。   那声音却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里,避不过,躲不了,烙在灵魂上,痛得他四分五裂。   她说:“啊,不愧是父子。”   江绫开始觉得顾凌羽越来越不顺眼。   无论是每次下地窖时看见他死鱼一样躺在地上不动,还是每次让他做什么他都听话顺从。她替他擦身换药,让抬手就抬手,让动脚就动脚。她一勺勺喂他喝粥,勺子递在嘴边他就张开,她以口为他哺药,他也全数接过来喝下。他的眼睛里已没有了神彩,完全成了一个木木的傀儡,傻得像个痴呆。   她使尽手段羞辱他时他倒还有一点波澜不惊的反应。“啊,粥不小心洒在地上了,怎么办?没有多的,不然你就这样捡起来吃?”她这样笑着说。顾凌羽看她一眼,犹豫一下不动,她就亲自抓了一把送到他嘴边,他竟然也吃了,接着她引着他手去抓那捧粥,他也就一把一把抓起来吃。   吃完了必是一脸狼藉,江绫给他擦脸擦手,衣服染了粥渍也要换,换完了又要清理稻草和地上。她来来去去,忙得一身香汗,他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沉默,好像没人去喊他他就可以这么呆上一辈子。   江绫的火气越来越大。“尿给我看。”她拖着顾凌羽坐到梯子边上,只有这里才可以点蜡烛照得更亮些。顾凌羽挣扎不过她,硬是被拖到这里,就默默地看她一眼,在梯子下面接着找个角落抱膝窝着了。江绫又把他拖出来,捆着他的四肢,逼他露出胸腹。   他来来回回地滚,怎么也不能把身体摆弄成最有安全感的样子,发现自己做不到了,不由看着江绫。江绫笑吟吟道:“这样不好么?”顾凌羽纠结半晌,低声道:“想……解绳子……”江绫笑道:“求我啊。”少年有些发愣,愣了半天,也不知得出了什么结果,就默默地把头低下去不讲话。   江绫就也坐着看书等。   等到他又开始扭。她抬头看了眼,他脸涨得红红的,吱吱呜呜,眼里水润。见江绫看他,又道:“解……解绳子……”江绫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好整以暇等着。   可他自始至终也没有说出一个求字。纵然这次还是忍不住尿湿了裤子,他躺在原地不动,撇着脸羞耻难受得掉眼泪,他自始至终,再也没对她说出一个求字。   江绫一边给他换裤子一边微笑,笑得心里火气越来越大。她捧着顾凌羽的脸:“你是想等死了么?”他不说话,默默地流泪,安安静静地哭,哭得可怜兮兮,哭得绝望心碎,哭得死气沉沉。   江绫漠然看了他很久。顾凌羽不爱两人眼对着眼看,一捧着脸,他总是要躲。他现下却不会躲了,他眼里根本没有她。他一双星目哭得红肿,眼睛的焦点却不知看向何方。   她突道:“你以为这样就是向我家赎罪了吗?”   顾凌羽不答。空气之中沉默很久,她已冷笑起来:“你以为装条死鱼,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她丢下他上梯子出了地窖,又回来,手里拿着什么药包,直接捏着顾凌羽的下颌给他灌了进去。   她动作从未有过的粗暴,灌药粉又灌水,他咳得不行。江绫给他解了绳子,悠然整理了裙摆坐到一边,看着他瘫在地上咳嗽到脸色潮红的痴呆样。“义母什么都教过我,男人怎样能够兴奋,我了解得很。”江绫笑得柔顺温雅,伸手去解…………。   “阿羽,这也是你欠我的。”   她纤纤十指,缱绻解着………………。她又收回手,袖手看着。药力凶猛,顾凌羽逐渐目光迷离起来。   他在地上挪动着扭,他没想到。他这时才隐隐的想到他吃的药是什么。四肢百骸仿佛都涌起了热潮,再接着集中到某一地方。他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他又哭起来。这回哭的是不一样的,带着些柔软,带着些求饶,带着些艳情媚意。他泪水模糊,看着身边的那个影子,火光,银铃铛,声音好像又响了,好大、好大、好大的铃铛声……   要怎么办?这样不行的。为什么不行?好恨,好恨,好难过……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不知道了……   “江姑娘……”他恍惚挣扎了起来。江绫的笑脸在面前旋转,那么美,那么耀眼。她在桌边坐着喝杏花酒,一低头就是说不尽的温柔,她在黑暗里吐气如兰地倾过来,灯火跳动着,美人如玉,冷香沁人。   “江姑娘……”为什么呢?为什么呢?身上越发火热,热得要燃烧、爆炸、毁灭成尘埃。有什么地方被冰凉的手指握住了。顾凌羽触电般挺起了身体,又喘着气倒回去。   好黑啊。他模模糊糊地想,泪水流了满脸,快感激得他溢出□□“啊……”可是心里痛得他忍不住哭。   好痛苦啊,又黑又冷。好难受、好可怕、受不了了。   他想死。   有谁救他?   他好想死。   “救我……救我,江姑娘……”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挥舞着双手,然后不知道抓到什么,是她的手?他就抓住了,也许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要溺水了,他至死不放。他用最后一点本能说:“……求你、救我。”   江绫方笑了。   “好啊,我救你。”   她曼声说,俯身压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说阉割也就……替换了一句话 恩,本来想写后半部分男主反抗的,但是太烦了,还是全部就这样没脾气了 这章没彩蛋,感觉可能也没什么要剖析的心理,留白一点,大家自己脑补…… ☆、第十六章 阉割+彩蛋系列【修】   漫长的、永无止境的黑暗里,还能有什么呢?   顾凌羽不知道。   他仍然害怕江绫的到来。他宁可躺着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用做。他害怕江绫对他说话。那些仇恨、那几十条陷于雪夜大火里的人命,让他寒冷彻骨。他还害怕江绫摆布他。她会用鞭子抽他,逼他说那些认罪的言语,她也会替他擦身上药,她还会……还会服侍他。   这些都是有代价的,顾凌羽知道。他痛苦过,抗拒过,挣扎过,但年轻到血气方刚的少年身体,就算一身伤痛,也是…………。有多少次他在她的手下…………,她的笑容,那样温柔美丽,无论他是怎样的丑态,她永远就这样地望着他。她来的时候带来了光,带来一切让他活过来的东西,无论那是痛苦还是快感。她走了,光明湮灭,死寂与梦魇重降在他身上,他的身体好像也就这样随之被冰冻了,一切生机都断绝。   顾凌羽有时想,这是场噩梦。   可这场荒诞的噩梦里,除了江绫,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彼时他正沉沦…………,喘着气,神情痴狂。江绫面色温和,目光却是冷的,就着火光看死物一样地打量他。最开始的时候,她在行事时会亲吻他,或是面颊,或是耳廓,或是唇吻。她是个美貌柔软的少女,呼吸相闻,…………,顾凌羽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后来大抵是习惯了,他逐渐开始…………。就算她除了手什么也不给他,他照样激动得让人恶心。   江绫手动作到一半,突然感觉一阵厌烦。她收回手到一边洗掉手上…………,顾凌羽正在紧要关头,…………,他潮红着脸难受得要哭。以前也有过她…………,那时顾凌羽也只有忍,可这次不知为何,声音却仿佛不受自己控制地出了口。“江……江姑娘……”   他明知她会有什么反应。果然江绫回过头来还是那样若无其事的微笑,好像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怎么了,顾公子?”   “顾公子”和“阿羽”,江绫会凭心情分着叫。顾凌羽知道她是心情不好了,若再说下去多半是自取其辱,不如就这样、这样让她离开……他明明这样想,却脱口而出:“你……你要走了?”   江绫扬了扬眉,笑语盈盈。“顾公子,莫非你还舍不得我么?”目光便落在他难堪之处,羞辱之意昭然若揭。可…………竟然被她一看就…………,他咬着唇,面上表情连自己也不知道的迷醉疯狂,他似沉沦在这欲望的幻境里,不愿意醒来。“是……求你别走……帮、帮我……”   江绫就冷笑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要我帮你。”说着收拾起东西,当真的要走。   顾凌羽立刻慌乱到呜咽了起来。“别走、别走!”他想拉住她的衣服,可是身体一时还在…………里酸软着,又没力气,扑腾两下只是爬不起来。“我……是我不好,奢求你的垂眼……”她恨他辱他,原本是应该的。是他下贱又不知廉耻,她只是一时垂青的…………,他哪里有资格渴求……   可她生气了,她必是厌烦他的丑陋贪婪,再也不愿意看他一眼了!他只觉痛,痛到受不了,痛到断彻肝肠。顾凌羽瞧着她的背影,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判断不出她的反应。她要走了,他恐惧到无以复加。   “江姑娘……我、我知道错了!我会乖的,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好,只要能赎罪——”   她果然停住了动作。他屏着呼吸,见她回头看他,她那秀美的面容上,倏忽划过一丝冰冷的狰狞。   “赎罪?”江绫温柔地笑起来。“我瞧你…………高兴得很,怎么你竟然以为自己在赎罪么?”她站起身,顾凌羽终于看见她走过来,他终于看见她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她的面上带笑,目光冷漠锋利,像要剖开他的心脏,将他从心底开始涌上的疯狂的喜悦铺开洞明。   啊,她还愿意来折磨他。   好高兴。   她还愿意来倾听他的罪孽。   真的好高兴。   “没有、我不敢,江姑娘,我可以做别的来……补偿你。”他的声音颤抖,飘忽如梦境。“如果、如果你愿意看,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她却没有反应,冷冷地垂头看着他,不动,不说话,什么也不做。   顾凌羽明白了。他缓缓将手伸下去,当着她的面,敞开…………。…………。他贪婪地仰头望她无情的容颜,定定注视着,一丝一毫都舍不得放过。   什么都可以,只要她要,他会把自己所有的尊严都献给她。   他轻声道:“我证明给你看。”   自那之后,顾凌羽逐渐听话乖巧起来。   江绫因此给他多了些优待,例如每月放风三次容他沐浴清洁晒太阳,送饭改成一天一次,随着他身体逐渐痊愈,有时也做些美味菜肴投喂。然而看在雪浪眼里,便是江绫对待顾凌羽的态度越来越软化——这又是他一道天大的罪责!她越来越不高兴。   这日是中秋,江绫主仆晌午在徐家陪福伯吃了一顿饭,下午又风尘仆仆赶回来,忙着备自己家的节。两个女孩儿单独在家也吃不了什么,清清淡淡做了汤菜,端一盒月饼,泡一壶花露也就算是丰盛佳肴。雪浪来来回回把东西摆在天井里,眼看江绫又拨了菜放食盒里拎进了房间,她顿时一肚子气。等江绫出来坐桌前了,忍了又忍才气哼哼道:“小姐,我有话想对你说。你还记得咱们家血仇么?”   江绫便一愣。“我自然不会忘记。”雪浪看不顺眼顾凌羽不是一两天了,她耐心开解道:“你这丫头总为无关紧要的事生闷气。我不是说过么?养着那个是为了更重要的大计。”   “雪浪觉得小姐对他太好了。”纵然她表情及语气与以往并无分别,可看在雪浪眼里就是有了松动。小丫头脸色不豫,紧紧盯着她道:“他哪里值得小姐对他那么好!”   江绫笑道:“不对他好些,又怎能指望他钓后面的大鱼。”   雪浪将信将疑。江绫想拿顾凌羽怎么样她是不懂的,纵然她每次都说要报仇钓大鱼,为什么事到如今都只是关着地底下那家伙呢!这都几个月了!天天把他当老爷一样服侍!一个肮脏的男人,又是换洗又是喂饭,又不肯让她帮手,小姐何曾做过这么污秽的粗活!她气哼哼道:“小姐还记得就好!”月色清辉,火烛熏然,她瞧了眼天上圆月,嘴里恶狠狠的说:“……中秋佳节,小姐和我却孤苦伶仃,咱们江家满门血债,这都是拜顾家所赐。小姐若不把九回庄上下杀得干干净净,枉费小姐委屈自己这么久。”   江绫面上莞尔,伸手摸了摸雪浪的头:“傻孩子,我不是说过你姓柳么?这事有我担待,你别忧心。”   雪浪不高兴:“我明明是小姐的奴婢,我就姓江,小姐为什么总撇下我。”   江绫柔声道:“姓江姓柳又有什么区别呢?难道这柳家不是我的家么?别人唤我柳姑娘,唤我阿伊,难道我不应么?”顿一顿又笑道:“再说,我觉得柳雪浪比江雪浪好听呀。”   雪浪顿时鼓脸生起闷气。江绫只得哄她吃饭逗她笑:“好了,人多耳杂的,说这些做什么?今晚咱们俩自己过节,开开心心吃饭好不好?”一时吃完了,带她收拾了东西,哄她上床睡觉。   她哄了雪浪睡觉去,自己却毫无睡意,披衣出来拿了壶酒坐在院中对月独饮。雪浪豪言壮语说得轻巧,可她心里实在难过。   “月娘在上,”她举了酒,对月跪下低声祝祷。“一切有我担待,若天上真有神明,求您护佑雪浪。”报仇,谈何容易?眼看一年又过一年,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真能敌得过家大势大的九回庄么?她已是豁出去了,一身杀孽,死不足惜,可若一着不慎牵扯了雪浪……她只望她平安。   江绫喝酒喝着喝着就落了泪。她不能让雪浪听见,进房关门下了地窖,泄愤般抽起鞭子把顾凌羽打一顿。顾凌羽乖乖的护住脸被打,一声不哼,动也不动。若不是血溅起来,瞧他那副样子简直若无其事。打完了,江绫兀自站着喘气,他小心翼翼拉着她的裙子,星目期盼,神色忧然,仿佛在主人面前摇了摇尾巴。   “江姑娘,你为什么喝酒伤心?”   江绫蹲下来注视他的脸。她已喝的半醉,眼睛哭得红肿,看着他的目光中都是茫然。   “顾凌羽,你知不知道我床头的暗格里还有种叫‘大梦’的药。为什么叫大梦你知道吗?因为兑水吃了睡觉就直接一睡不起去阎王殿了。哈,大梦,世事人生,一场大梦。”   顾凌羽不明所以,江绫也不要他回答,一连串的继续说。“我真讨厌你!有时候我真想直接把你一顿鞭子抽死了,我再吃了药去地下……这就一了百了了!我谁也不要见,谁的恩也不要报,谁的仇也不要记……”她丢下鞭子,看着自己的手,神情痛楚。“我、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呢?我死了活该、我……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手摊开地看着,看在顾凌羽眼中就像向他伸来,不由经不住诱惑向前拉住了。“江姑娘,”他轻声唤,望着她的目光中都是痴迷。她的手好软,她为什么那么哀伤?她一个人殚精竭虑地要报仇,一定累得很、累得很。“江姑娘……”   江绫被他一拉反而醒悟过来,迅速抽回手。“……顾凌羽,你在做什么?”她有些酒醒过来,看眼前顾凌羽还一阵呆呆的伸手看着自己,不由一阵恼怒。“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迅速捡起鞭子又给了他一鞭!   顾凌羽被打回神了,不敢回嘴,弱弱的只道:“是我不好,我错了。江姑娘,你罚我什么都好,你别生气。”   江绫看他一会便冷笑:“罚什么都好?那你…………。”悠然整理了裙子,坐到一边等着看。少年随即脸红了,知道她是故意要羞辱他泄愤,咬唇看她一眼,…………,仿佛满手的软玉温香,他方才还、还握着她的手,此时就好像是她柔柔地笑着凑了过来…………。   他实在…………。江绫尖酸地嘲讽:“不知廉耻。”顾凌羽当真地应和:“是……我不要脸……江姑娘,你看着我……”一双眼含着爱慕,自始至终望着她。…………,又是神情迷醉,快乐得不得了。   可他越快乐,越扭曲,越顺从,江绫越觉得心灰意冷。也许是酒意突破了她心防,她不知道在这里折腾顾凌羽有什么用。打他骂他他就唯唯诺诺,逼他…………,看他那副不以为耻,反以为乐的样子……简直犯贱!…………,她已把头埋在膝盖里,泪流满面。   她默默哭了很久。顾凌羽开始不敢过来,缩在稻草里不安地看着。可江绫一直在哭,对他不闻不问。   她不关注他,他难受极了。顾凌羽小心翼翼爬了过去:“江姑娘……”他的声音里带上了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委屈。   “……干什么?”   江绫有点凶,但顾凌羽心花怒放。她不看他摸也没关系,他可以挨打!打完了,她会亲手给他擦身上药换衣服!于是装着嗫嚅地找事道:“我…………完了,你满意吗?……我很乖的。你上次说我乖的话就有奖励,那我、我可不可以要奖赏?”然后挺胸做好挨打的准备。   江绫抬起头来眯着眼看着他。顾凌羽竟然不躲,眼神殷切贪婪地望了回来。狗胆子大了,竟敢要奖赏。她倏忽一笑,双颊仍泪痕俨然,美人梨花带雨,娇美温柔,就连说出的话也这样地勾人,听得顾凌羽心里一阵麻麻的痒:“要什么奖赏?”   他一时忘形,瞬间脱口而出:“我可不可以亲亲你?”她还没有反应,他已醒悟过来,顿时双颊飞红,赶紧结结巴巴地解释:“凌波……我弟弟说,哭得很凶的话,亲亲会好一些……”顾凌波说的自然不是以唇相触,可他们亲过那么多次了,顾凌羽一边说着一边走神,发痴地望着她的唇……江绫如果让他亲脸,他说不定会失望到哭出来。   江绫看了他很久。   空气沉默,顾凌羽逐渐从红着脸变成白着,他想自己会不会做过头了,他挺愿意被江绫抽一顿,但并不愿意被再折两根骨头、拔两片指甲……或者,他开始胡思乱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被惩罚了,他装可怜一些,她会再对他温柔些么?便耳听她突然倾身过来在他耳边柔声道:   “哄小孩子的话,你也信么?”   他们凑得那样近,几近耳鬓厮磨,她的呼吸喷拂在他耳后,银铃般带着笑,宛如一股电流让他从头顶麻到了脚。顾凌羽顿时屏住了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的幸福。“江……”   他激动得全身颤抖,说不出话。眼见火光下那人一笑,铃铛叮铃铃的,嫣红的唇艳如玫瑰。他痴痴的,依稀听自己道:“我不知道……或许……亲过就……”他死死盯着那开合的唇吐出的仿佛妖精般的声音。   “呵。”   她便闭上了眼。   而他连嘴唇都麻了。他呆望着她这副任他采撷的样子,觉得自己幸福到无以复加。“江姑娘……”他喃喃道,血气方刚的少年,已经在不敢吐露爱意的佳人面前做惯了一切…………,他的…………已放出闸,现在光是想象自己亲昵着佳人的场景,他就觉得…………。   江姑娘。   好喜欢……   好爱。   他的江姑娘。   不知哪里出来的声音在他耳里鼓噪着,生了根,不断重复,越来越响。他已经不正常了,他疯了,顾凌羽想。可当他慢而又慢地向江绫倾过去,他将手扶着她的脸,触到她的呼吸,触到她的肌肤,触到她的唇。   无所谓了,他在混沌而尖锐的快感中想。顾凌羽既然一辈子都要做江绫的奴隶……   所以把她也给他吧!   “阿绫。”他低声唤,将唇印在她的唇上,如同印一个给自己的奴章。   然后,…………他全身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他弄脏阿绫的裙子。 然后他就被阿绫揍了。 噗 不知道这么割行不行,先这样割下试试 ============= 好了说正事,男主终于坏掉了,可喜可贺,我们可以继续下一步虐了 忘了重申阉割版,2个省略号在一起就是删掉的地方,想看完整去文案 本章伏笔1:江绫和雪浪争执过的江姓和柳姓 伏笔2:江绫喝醉酒说自己一身杀孽,对不起……【她没说完对不起谁】 伏笔3:大梦 ☆、第十七章      徐子奚在门前下了马,远远的九回庄武师头领顾莫早迎出来道:“子奚!庄主收到你消息,等你好几天了。”徐子奚简单点了个头道:“莫伯。”回头拿过马背上行囊将川夜让给他:“它一路辛苦,劳驾您叫人带它洗刷一番,喂些好草料。”   顾莫笑道:“这是自然。你快进去罢,庄主在书房等你。”又关照道:“你进去后可得立刻跪下磕个头认错,你不言不语的就又北上,一去半年才两封书信回来,你不知道庄主心里有多担心你。”   徐子奚苦笑答应一声:“打我骂我我也都担着,师父别气坏了身子就成。”看了眼顾莫上下面露担忧,犹豫下才道:“莫伯,怎么看您面色劳心损肝,疲惫过度的样子,有什么事要您这样耗神……”顾莫脸色已变,待听他继续说:“……这些日子都没信,莫非阿羽还是没消息么?”   顾莫一默旋而又怒又恨咬牙:“四个月前,我们在护城河里捞起个盒子,盒里装着块硝了的皮……是少庄主背上那朱砂痣。”   徐子奚一惊:“怎么会?!”   “自此之后就再没消息。为安慰夫人,避免打草惊蛇,我们对外言语间依稀透露当少庄主已死了……正筹备把凌波小少爷立做继承人,但私下还在搜寻线索。”   徐子奚强笑点头道:“不错。若那凶人知道九回庄不把阿羽当回事,兴许会露出些破绽。——阿羽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一定不会有事的。”   “要让老子知道是哪个贼厮鸟抓了少庄主,老子非把他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顾莫虎目含泪,恶狠狠应了声。九回庄上下只望那皮之后,再不会有人头送来。又说:“你快去见庄主。”   两人简单说了两句,旋即分手。徐子奚提了包裹径入内院书房之中,一进门看就重重拜倒,声音哽咽:“师父,不肖徒儿回来了。”顾伦摔了手上文书重重一哼:“你还知道回来!”   徐子奚手扶着地道:“我知道自己罔顾师父叮嘱,任自己身陷险境不应该,师父要打要骂,我都担着,绝无怨言。”磕了几个头就埋头于地,不辩不解,任打任骂。顾伦恨不得踹他一脚,若不是知道他个性宽厚实诚,还当他是来噎人的!忍着气道:“起来,你去北边可有什么发现?”   徐子奚又拜一下,这才起来,把随身包裹解开便露出几截焦骨。顾伦看了两眼,讳莫如深。   “……人骨?”   “是,这是我在留望谷发现的。”徐子奚便将情况详细说了一遍。他年前请了长假,不好再擅离职守,只得托了熟人关系遮掩,一路向北一路接案子公干,迂回转折到了留望谷。起初没发现些什么,谷中荒草一片片,倒遍房屋残骸。幸而他在六扇门学了些经验,运用了四处勘看痕迹,竟然顺藤摸瓜翻到谷中深处,往土下挖了,竟挖出一片森然的骨骸!   “骨殖碎裂腐烂,要验出是几个人在那里已经不可能了,但稍看一看数量,也估摸得出不下二十个。师父,我想留望谷恐怕当年不是人去楼空,而是被先行制服了,堆在一起封谷放火,全家灭了门。”徐子奚有些含恨:“我试着在附近的小镇打听些蛛丝马迹,但时间太久,再找不到别的线索了,只得捡了几根骨头回来请您看看。”   顾伦已面目惨然道:“原来是被灭门了。”接过骨头摸了摸,仰天长叹。“这许多年来,每每午夜梦回,想起当年往事,我心里也有这些猜测,只是不敢想……若真如此,是我害了江情一家!”   “这又怎能怪您?敌人这样凶狠残忍,您又怎么揣测得到。”徐子奚安慰他道:“索性知道了阿羽这事定是与留望谷有关。我听莫伯说过了阿羽那皮……”他稍一犹豫仍道:“那凶手种种行径都是有所图,阿羽……阿羽虽可能受些折磨,但定是性命无虞。”   顾伦道:“我也想是如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时间拖得这样久,真让人心焦。”然而面色平静,并无什么心焦的样子。徐子奚也不敢妄测,只道:“兴许有些不知道的变故。”   一时将事情交代完,在庄里歇了一晚,第二天徐子奚便策马赶回锦江。他先去衙门备了个案才回家,福伯得到消息,早在门口等着,老泪纵横拉了他进门,推他给徐伯谦灵位上香,又道:“我已经托人送信给阿伊小姐啦,想必她收到消息也会高兴得很。”   徐子奚不假思索道:“怎么没让六子过去接一接……”才想到江绫再不能在自己家住,脸一红就住了嘴。福伯已叹道。   “咳,那六子,六子已经死了两个多月啦,上次中秋阿伊小姐带雪浪过来看我,我都不敢让她知道,托词说她庄子里没您帮忙比往年事忙,让等秋收后再来玩,就是怕她受惊……”说着又高兴起来:仿佛家里有了主心骨。“少爷回来了,这下可好,您去帮帮阿伊小姐的忙,让她快来家里住几天,好好玩玩。”   他显然也没想到江绫不能来住这一层,徐子奚先是干笑,又警惕起来。六子一个身强体健的壮年男人,怎会无缘无故突然横死?他面上不露一丝,状若闲话道:“他死了?他怎么死的?”   “嗨,我正想说给您听,这也是造孽啊。他一个赶马车的,偶然服侍客人高兴了多给几个子,他就得意起来,也不拿回去养家,偷偷的藏起来喝酒赌钱。听说是输得狠了,喝酒又厉害,被赌场的打手逼了一下,竟然就一头扎在地上猝死了。唉,这事儿当时闹得厉害,索性赌场关系大,没打上官府,赔了点钱了了事。”   福伯唏嘘不已:“听说好像还有什么嫖妓的钱赖了不给的,七七八八的债主上门,把家里的东西搬个精光。六子的婆娘抱着孩子上门来跟我哭,一叠声的骂客人……少爷您也知道,阿伊小姐是个善心孩子,常用他的车,来咱们家也不是每时说得准的事情,自然也是多给过不少的,这都说不清楚。您不在家我怕多事,又怕闹到阿伊小姐知道了,就给了几个钱算是堵嘴打发她走。”   徐子奚沉吟一会道:“给点钱也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阿伊确实不知道么?福伯你也知道她那性子……”   福伯笑眯了眼:“不然我怎么要哄阿伊小姐说秋收后再来呢?我想少爷您无论如何过冬前都一定要回来了。到时我什么也不管,少爷您来应付。”   “秋收后再来,这都快三个月了,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阿伊小姐关心我这个老头子,每七天定来一封信报平安,我都收着呢。少爷您若要看,咳,这是老头子的信,可不给您看。”   徐子奚顿时红了脸:“福伯,你怎么也促狭开我玩笑。”   福伯道:“老头子只有几封信,少爷您却有大好时光哪!秋天要过了,您还不赶紧去帮阿绫小姐卖粮食,卖完了粮食带她回家过年,咱们家空空荡荡,正缺个女主人。”徐子奚脸越发红,福伯半是取笑半认真地道:   “老爷孝期未过,按理不该说这话,只是少爷您常年不在家,我自认在徐家做了几十年啦,今天好容易逮住您了,也就托大说一句。少爷,您父母血仇要报,传宗接代难道不重要么?阿伊小姐多么好,您快快娶了她进门,生几个孩子,赶紧有了后,这才能对得起两家父母在天之灵。”   正戳到徐子奚痛处。他不好和福伯多说,只得干咳一声应了:“我等等就去找阿伊。”想到江绫,却也心中甜蜜。这时门外突传来喧闹:“子奚!子奚!嗨,我说你这个妇人怎么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在人家门口泼脏东西!子奚!”徐子奚忙抢出门,门口是个捕快揪着个破衣烂衫的女人正在破口大骂。徐子奚讶然招呼:“李大叔,你怎么来了?”   李捕头勉强也算是徐家街邻,徐家医铺从前还开的时候常来光顾生意的,就是后来关门了,私底下也常常上门请福伯或徐子奚针灸推拿一番,买点独家金创药什么的,因此交情很好。徐子奚出门在外,都是有他关照家中才放心。   李捕头也不见外,气哼哼揪着那女人进门,顺手把门一关,就用力把她推了一把道:“衙门开具文书要你过目,我听说你回来了,想跟你小子好好喝顿酒,才自告奋勇拿了过来的。一过来就看到……还有没有王法了!子奚你看看,她这是要往你家泼狗血啊!你这才前脚刚到家,后脚就有人上门找事,这、这不是打老子的脸吗!”   福伯已叫道:“郑氏!”他看见妇人手上一小桶还没泼出去的狗血,气得简直要厥过去。“你这丧天良的哦!你是什么居心要来泼狗血!我徐家什么时候对不住你男人了!你上次来我不是还给了你钱!你、你这是恩将仇报啊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原来这就是六子婆娘郑氏!她就是一个泼辣无赖的妇人,六子死了,她带着个孩子没了生活来源,更是疯得厉害,见谁咬谁。“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你们家还不够晦气的!要不是我们家六子赶了你徐家女人的车,他怎么会死!现在我们孤儿寡母都快活不下去了,难道不是你们的错!”   如此颠倒黑白泼脏水,福伯气得踉踉跄跄:“你、你别诬赖好人!我们正正当当雇马车难道还有错了?再说六子赶的是柳家姑娘的车,哪里是徐家的!你嘴里给我放干净点!”   郑氏嘴里就不干不净的:“那还是个姑娘?妖妖调调的,自己家里不好好待着整天跑来跑去,我还没跟她算账呢!整天神神秘秘也不知在做什么,干什么给我男人那么多钱,害他去赌!六子会死就是她害的!就是你们害的!”   她简直纠缠不清,徐子奚待要生气,可跟这样没见识的妇人计较又觉得哭笑不得。冷了脸压住郑氏道:“不许乱说!姑娘家的名誉岂是你能随便污秽的!”他刚从衙门回来,也还没换官服,一喝就吓得郑氏坐倒在地,顺势拍着大腿哭唱起来。   “夭寿哦!欺压良民啦!有道理都不让说啦!那个什么柳家姑娘,害人精啊!我说的哪里有错?要不是她有猫腻,为什么我男人不还马车押金她都不说什么!害他攒私房去嫖去赌,肯定心里有鬼!六子暮春那天说什么病重,在车上从大清早活活的睡到晌午后啊!谁风寒睡这么久啊!那小妖精这也能等得住,还不蹊跷啊!他回来还说车辙深了呢!马车里要不是藏着个汉子,干什么遮遮掩掩的不让人赶车,要赶人走!”   徐子奚脸色铁青!福伯暴跳如雷:“好啊,你就打着这个主意来讹钱是吧!怪我老头子瞎了眼,竟然给你钱!这年头连好事都不能做了啊!不要脸、不要脸!”他气得直颤,徐子奚赶紧过去替他抚胸安神,李捕头烦得不得了:“还不赶紧闭嘴!你男人自己生病,人家一个秀才小姐,读书人家多发点善心,多等一会儿也有错了?况且六子怎么死的我们查得清清楚楚,他自己病了不寻医问药,拿了钱又喝又赌又嫖,死的自找的!人家不计较倒成人的错了!还敢攀诬清白姑娘!”   徐子奚已沉声道:“别说了,李大叔,这样歪嘴造谣的人不能忍了!柳姑娘若被她一张蠡口污了清白,我徐家又哪里有面目见人!我这儿照顾福伯,劳烦你带她先走一步,我作苦主,告她去公堂里去!”   李捕头大喜,待要挽了袖子抓人,郑氏已吓得魂飞魄散,屁颠滚起来一连串的磕头!“官爷恕罪!官爷恕罪!我、我一个臭婆子,哪里懂得这许多,读书人的事我们又不懂!……是我错怪了柳姑娘,您别拉我去见官呀!”大声嚎哭起来。李捕头管她这许多,揪了领子就要拖走,被徐子奚拦住。   “李大叔,既然她认错,等我问一问。”   “说什么呢,子奚,这种嘴里不干不净的婆娘定要打几板子教训一番才好!不见了县太爷定了案,万一她这话传出去,那位柳小姐可怎么好!”虽见面不多,李捕头也是认得江绫的,又瞪眼狠狠的凶郑氏:“你没把这话传出去吧!”   “天地良心!我没有啊!我哪敢啊!我、我也就是私下嘀咕嘀咕……”   徐子奚道:“她既然没说,闹大了反而对阿伊不好。纵然县太爷定案了能还她清白,这事总要被做几日谈资的。捕风捉影的事本来就多,女孩子家怎能被别人天天挂在嘴上?”李捕头一想也是道:“秀才公的小姐总比我们这种粗鄙人家多几分贵重,应该的,还是子奚你周到。”悻悻甩开了郑氏,威胁她一番,又逼她把洒在院中石道上的狗血洗干净了才放她走。徐子奚自扶福伯进门扎针吃安神药,福伯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   “你看看、你看看,阿伊小姐就是这样被人家欺负的呀。没名没分,无依无凭,什么人都能往她身上踩一脚!少爷,你不给她个交代,我们徐家上下都对她不起呀……”徐子奚又气又心急:“我知道、我知道了。福伯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福伯尤不信:“真的有数?”   “是。我今日先陪李大叔喝酒,他这样帮忙,咱们得好好谢谢他。”徐子奚下定决心道:“明天我去找阿伊。” 作者有话要说:  郑氏好冤啊!我说的才是真的啊!柳氏你这个小白莲花!你这个专骗男人的女妖精! 徐大哥在的时候,仿佛本章三观都正气勃发,更别提什么伏笔了…… ☆、第十八章 彩蛋系列   当日徐子奚上街找最大的银楼买了副玉镯,想了想,又买了一对铃铛,几只绢花,分开包好了,第二天一大早便骑川夜往城外去。江绫家离锦江有约二十里路,马车需小半日路程,徐子奚算好时间快马加鞭,正好在午时后到。他往年来惯了的,知道这时候佃户们都在晒场磨谷子,随便吃了点干粮填肚子便策马直奔过去。   柳秀才曾有功名在身,投田在他名下不需赋税,为人又乐善好施的,因此搬来庄子里多年,七成的田地都归了柳家名下。四年前他去世了,徐子奚又入了公门,刻意穿着官服带着当地衙役来坐了几回,柳家虽零落了要重新上税,然新威又起,佃户们颇感在公门庇护下安稳,也安安分分的,不大反水。大家都认得年年来的徐爷,一路热情招呼。   “徐爷!”   “徐爷,今年来晚了呀!”   “徐爷安好!”   徐子奚便下了马,推拂了递来茶水,径直过去寻了自己认得的一个长者寒暄道:“张大爷。多半年不见,您还身康体健。——今年收成如何?”   “唔,与去年差不多少。”张大爷敲了敲烟杆,说起收成便笑眯了眼道:“这几年天爷保佑,风调雨顺的,又有姑娘施药,大家收拾田里的力气都大了不少。好得很,好得很!”   徐子奚便微笑。收成若不错,江绫得的银子也多,一个女孩儿家又不肯轻易受别人帮助,傍身的钱多些他也放心。“分粮还是按往年的例?计税的田吏来了么?您东家的还没卖吧?”此时向来是粮食布帛比金银靠谱。江绫卖粮总等上税后再卖去年旧收今年新,两边一出一入,仓里封了够的,庄里人若一时口粮不够,找她买都比去外面米店买便宜,又是一桩好口碑。   “哦,收税的官爷早几日便来过了,姑娘前天便找人把粮送了衙门,今日正好唤米店伙计来哩,大约已经在过秤了。徐爷您今年怎么来晚了?您不知道么?”   徐子奚面色不变道:“知道的,但之前事忙,没问很清楚,我只知道要我来的时间便赶来了。大爷,您也知道你们东家姑娘总不爱说这些事,我想帮点忙都要抢破头的。”   旁边听见的人便都笑了。连声道:“姑娘是这样。”   “秀才家的小姐就是厉害。”   “还别说,读书人总是比我们多几道道想法呢!”一阵七嘴八舌,就有妇人打趣道:“徐爷还怕将来没有帮忙的时候么?”   徐子奚一笑,也不多话,感觉江绫后台的印象已巩固了,就团团抱了拳道:“我走了,你们自忙。”告别佃户们,挽了马往江绫家走。田仓建在柳家院里,门正大开着,力夫来来回回扛粮过秤上车,雪浪在那里盯着,江绫在门外支了张桌子,摆茶布水和米店伙计在打算盘。还是伙计先看见徐子奚过来,忙站起来道:“徐爷。”   江绫方抬头看见他,也不惊讶,跟着站起来莞尔一笑道:“徐大哥,你来了。”   徐子奚先与伙计招呼一声,这才过来对江绫微怪道:“昨天福伯不是托人送信来了么?既然知道我回来,怎么不等我。”   “好几年了,这些事都做惯了的,再说时间也已经约定了,不好改,我想总不能累你和伙计都多奔波。”江绫道。   伙计不明所以,他知道徐子奚是公差的,不由惶恐。“不不,柳姑娘,咱们米行与你家快十年的来往了,知根知底,耽搁一下有什么,就是迟个一两个月,咱们掌柜难道还不看您的面子么?”生怕再躺枪,忙找了个借口走开:“您和徐爷先说,我去看看车。”   徐子奚不由更是心疼。思及昨天郑氏说的话,想到她见六子风寒睡着,宁可在路上等一两个时辰都不叫醒人家,最后还落个天大的不是——他昨天才知道!若不是他正巧回来了,福伯一个在家,能拿那郑氏怎么办?“你懂事也不能不分时候,说了多少次,你一个女孩子,把自己看得重要些才好。至于我和伙计,”他顿了顿,忍着心中澎湃低声道:“我并不觉得这是奔波,若能帮上你,我心里欢喜。”   这话说得有些露骨了。江绫一愣,定睛看了徐子奚一眼,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懂,抿嘴一笑道:“徐大哥关心我,我是知道的。”徐子奚听了也一呆。不知为何,他反倒觉得她这态度突然疏离了起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虽说江绫面上没表现出来,可徐子奚总有些微妙的奇异感觉。他一时不及多想,顺着接道:“我之前去过晒场,佃户们都说今年收成不错——”   “徐大哥。”江绫突然冷下了脸。“你要我说多少遍?我说过不需你这样为我劳累,处处为我着想。”   徐子奚简直大吃一惊。江绫性子温柔沉默,这样无缘无故的生气从来没有过,他本能道:“这又怎会是劳累?你一个女孩子……”   “因为我是女孩子,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徐大哥就想着要这样多照顾我的话,大可不必。徐大哥人在公门,身不由己,这次出门办事,尚且一去就是半年,将来若有不得已的地方,难道还想着要回家帮我做完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再图自己的公事吗?”江绫冷冷的道:“徐大哥为着咱们两家的情谊,爹娘过世后照顾我良多,我一直很感激你,可你若这样想,反倒是轻看了我和你自己。”   她说完便施了一礼,傲然抬头走开,徐子奚呆在原地无话可答。江绫所说理所当然,若只是熟识的姑娘家能这样自强自立,他应该为之高兴自豪,若不是他心里爱重她,他……他本来也不是这么啰啰嗦嗦,比手画脚之人。他望着正和伙计交谈的江绫背影,心里只想:她是生气了?她生气他什么也不明说,还是生气自己久无音信,抑或是两人没名没分,嫌自己多管闲事么?一时竟然呆了。   他站在那边发呆,伙计却慌张得很。撑着力夫把所有粮食过了称,江绫摆明了要跟徐子奚划清界限,瞒着收入多少银子不肯说,邀他去院里关上门交契结账。伙计签了收据银票,如火烧屁股一样爬上车逃走了,就怕徐爷出火,殃及池鱼。   江绫沏了壶茶,连一条热手巾亲自端出门外,斟茶奉给徐子奚。“徐大哥,你一路辛苦,擦个脸喝口茶吧。”   徐子奚茫然接手巾擦了擦脸,恍然道:“阿伊,我不是这么想……”江绫把杯子往他手里递了递,他只得接过喝了再道:“阿伊,我错了,你别生气。”   江绫叹了口气:“我哪里敢生徐大哥的气。徐大哥为我好,我都知道,怎么会生你的气。”她怅然一笑:“我只是生自己的气。只怪我自己不够自立,不能让人放心。”   她还要如何自立才够?徐子奚恨不得她多依靠自己一些,他愿将她揽在怀里,为她遮一世风雨。目光往马上行囊转了一转,知道今日这表白的礼物是送不出去了,只得掩饰道:“你已经很好了,别想那么多。”待要说女孩子家不要这么要强,又怕踩了雷,憋回去不敢说。想转个话题说说自己公干,想到在北边留望谷一无所获,一时只盼江绫连提也不要提一句。   他正搜肠刮肚在想,江绫已道:“怎么是徐大哥来?昨天福伯的信来,我想你刚回来总是比较忙一些的,正想这边事情完了,找辆马车上锦江去。对了,这次秋收完了没什么事了,或许要留出些钱来包几天六子的马车,带雪浪在锦江多玩些时间。”   徐子奚只觉天要亡他。“这个,六子……”他简直难以启齿。江绫清澈的双眼望了他一会,眨了眨。   “六子怎么了?”   徐子奚一咬牙:“六子,福伯跟我说,六子前些日子死了。”   “死了?”江绫一愣:“怎么会,上次中秋我回去,福伯还说下次让六子来接我和雪浪呀。”   徐子奚心道他那是哄你。江绫又问:“他什么时候……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这样……”徐子奚只怕污了她的耳朵,含糊过去:“就前段时间的事情,不久。也不知道为什么死的,听说涉了些流氓是非。”   “流氓是非?没有报官么?”   “没有,那一头不想多事上公堂,私下了了。”   江绫就低头沉默不语,须臾叹了一声:“听说六子家里孤儿寡母的,丈夫去世,不知要何以为生。我前几时见他撑着病体赶车,还提过一句想买马车,可惜他不愿意……”徐子奚就怕她这样,只是一时善心发作还好说,万一偶然夜深自伤身世,他真的要心疼死了。赶紧小心翼翼安慰道:“那些事情本来也与我们无关,何况不知道六子这么会闹事。你常坐他的车,若是牵扯上你怎么好?人家的事,我们不必多管。”   江绫方抬头笑道:“我知道的,徐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乃是一章过渡章 白莲花小妖精江绫哄得徐大哥晕头转向团团转的过渡章 不知道你们看着江绫这样各种温柔善良美好,想到她在小狼狗顾凌羽面前一副冷冰冰女王样,有没有等□□的感觉…… ================= 前面有交代过,六子是江绫干掉的。不过这只是在幕后,正文里基本不会明说,浅浅的交代一下就过去了,然后江绫在这里着重打听下情报。毕竟六子只是个龙套+炮灰,侧面衬托一下女主的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江绫与顾凌羽定下在松林约定的时候,他就必死无疑了。信我,他卖不卖马车的区别,是死得快不快一点而已。 徐子奚问收成,卖粮食,江绫生气和六子留下的马车是个伏笔 明天看电影~下一章4号发 ☆、第十九章   徐子奚安慰好了江绫,回城时间也差不多了,简单约好过三天来接她们便打马回家,到家时天已擦黑,他进门第一件事先找福伯道:“家里还有多少余钱?”   福伯便算了算家中账目报给他。“还有这些若干。少爷要做什么?”徐家从前行医小有积蓄,只是三年前起主人卧病在床,无心经营损耗了不少。如今福伯年纪大了,家里又没人,他图清净,简单支起前面一半门面重新开药铺,也就给邻里看看方子,挣几个钱做日常花用,剩下的倒没动。   徐子奚便将和江绫说了六子简略说给福伯听,与他商量,想给江绫买一辆马车。“六子的那辆车要卖吗?”   福伯道:“听说要卖的。六子家没人能驾车了,马车和马是大件,卖了倒能让他们孤儿寡母的日子好过些。”   徐子奚便道:“不如我们买来给阿伊。”   他是想有了自己的车,江绫往来总能方便些。他常不在家,福伯年纪大了不顶用,江绫和雪浪又两个女孩,万一再找个车夫又出个六子——甚至更糟——他插翅也不能及!不如买辆车给她,皆大欢喜。把这些考虑跟福伯说了,福伯也同意,只是一点不高兴:   “买那个六子的车做什么?嫖赌死在外面,这人的车没得晦气!那个郑氏那样!我都没脸说她!”   徐子奚倒不忌讳什么活人死人,且有另外的考虑:“阿伊必要和雪浪一起赶车的,她们两个小姑娘,车、马、人磨合熟了的才好用,所以买旧车老马才好。六子那车她一来坐惯了,二来马应该也认识她,容易上手不好么?”   “可……”   福伯尤不忿,徐子奚安抚他道:“郑氏做的好事我也生气,然而那事也不关车的事,且要紧的是为阿伊着想些,六子那车最适合阿伊了,她安全开心就好,我们气不气有什么重要的?按我的意见,郑氏来闹过一回,我们买她家的车算是体恤了。我找李大叔做个中人见证,谅她不敢闹,否则李大叔不会饶她。——这笔买卖倒比别家的省心。”   福伯想了又想,这理由合情合理没话可驳,心里不高兴,脸黑黑的把银子找给徐子奚:“少爷说什么都有道理,我听就是了。”徐子奚接了却不收回手,还摊着笑道;“我明天去买来车,再拉去修一修刷遍新漆,福伯你再给我多一点。”   福伯气得连装钱箱子都一轱辘全塞他手里:“少爷还当是小时候同老奴要钱买糖吃么?老奴年纪大了不爱管您的账!您去找阿伊小姐管钱去!”   徐子奚一笑也不说话,高高兴兴睡了,第二日请李捕头喝了顿酒,和他一起去寻郑氏。郑氏果然要卖车,见昨日闹过的两个公差大爷一起来,屁也不敢多放一个,喏喏的报了价钱,倒也确实没占什么便宜,徐子奚便请李捕头做见证,定契交钱拿车。   车买来了,徐子奚还得将车赶去匠人铺里刷新收拾。他是想给江绫多做两层铺褥子收东西的暗格,防她坐车觉得震,匠人一听要求就道:“这得把车子框架拆开重钉过,两日做不完的。”   徐子奚略一犹豫道:“我加点钱不行么?”他实在想赶车去接江绫,给她一个惊喜。   “客官,这不是银子的问题哩。车子起钉起楔是个力气活,拆开马车就得大半日,刷漆晾干装上又是一日,加上马车上的铺设您都得换新的吧?还得裁缝铺走一日。就算您加钱先给您做,最快也得三天才能完工。”   徐子奚想了想:“你说只是力气活费时?若我帮忙呢?”   匠人一愣:“您要帮忙?这个……”   徐子奚知他是怕手艺给人看了,只拿随身六扇门令牌在他眼前一晃道:“你放心,价钱好商量,让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只要两天能收拾完马车就行。”匠人立刻面色惶恐,忙低头答应:“是、是。既然官爷吩咐了,有您协助,只要能今天拆完车子粉好框架,后日定能做完的。”赶紧回头关门闭店叫学徒来帮忙,几人合力把卸下来车子拖进后院里,开始叮叮当当拆车。   他们先把顶盖内铺拆下,徒剩光秃秃一个大厢,便动手起钉楔。徐子奚内力娴熟,圆转如意,匠人示范了两遍他就麻利上手,只需学徒在一边扶着车厢稳定,他出手如飞,一拆一推就卸一根木楔,哗啦啦行云流水拆过去,看得匠人目瞪口呆。“官爷这手拆车的功夫真是让小的汗颜。”   一时木头零件窗棂雕花车壁散了一地,学徒自捡起来整理了拿去打磨抛光好上漆。下面拆到座位上匠人便指着道:“到这里就可以了,官爷,您先休息一下。等我刨几根木头安个架子,到时还要您看看是否合心意。”态度又比关店时格外恭敬些,连声喊做活的学徒:“有没有点眼色?!快去给官爷倒水,让他歇一歇!”   一个年纪最大的立刻站起来飞奔去倒水。徐子奚还觉得自己假公济私有些歉疚,走过去看地上磨到一半的雕花车壁。车壁上半部是雕花镂空,做两层活动窗格的,时间久了有些旧,下面被粗砂纸磨亮了,显出几个奇异的深色斑点来。   学徒端了水过来,就见官爷蹲在地上专注看他的活计,吓得手一抖,又不得不端上去。“官爷……您喝水……”徐子奚仿佛没听见,伸手摸了摸那斑点,回头问他道:“这个是木头上原有的吗?”   学徒吓得筛糠。“这、这个是我磨之前就在的,官爷……”   “你误会我的意思。”徐子奚道:“我是问这个是木头上原生出来的斑点吗?”   匠人在那头道:“官爷,发生了什么事?”徐子奚道:“无事,我随便问问,你忙你的。”学徒吓得更抖,水都泼在手里,徐子奚只得拿过来一饮而尽了道:“你别怕,我没别的意思。”学徒只得道:“这个……看这个……不是木头上的,大概是之前什么酒水之类溅上去了吧。”   徐子奚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回匠人那边:“劳驾,能把车底全拆开吗?”   匠人一脸迷惑:“官爷,您是要做暗格架子,这个不用拆下面的——”   “没事,不用赶那两天期限,这马车别人托付我收拾的,我刚想起好像还要做个别的东西,我拆开确定一下。”   匠人不明所以,跟他回去把座位继续拆了个口,一块板卸下来,顿时一股潮意混着微腐的烂味从空口里冲了两人一脸。六子贪图便宜,马车只是外壁看得过去,内里看不见的地方一片乌糟毛刺,木头发黑沤烂。匠人不由咋舌:“哎哟这哪个这么黑的心,拿没风好的木头做底座,这是哪个泥巴塘里滚过的木料,烂得这么臭。”   徐子奚看了眼便随手把座位板往空洞上一搁,转头对匠人道:“收起来罢,先别做了,我先把车拉回去。”   匠人搓着手:“这个,官爷是要换辆车?”   徐子奚道:“这车不好,或许我定做一辆比较合适,只是今日匆忙,改天我整理了要求再来拜访。”   匠人何乐不为,欣然听命。徐子奚付了误工费,叫了几个力夫把拆得七零八落的马车拉回家中。福伯迎出来诧异道:“少爷,这是?”   徐子奚用老借口:“车的木料烂了,我先拉回来。”见福伯一拍大腿义愤填膺要去找郑氏算账,忙阻止他道:“底座烂的是看不见的,拆开才知道,这事不怪郑氏,但也不会就认了,退多少钱我会看下情况再和李大叔商议,你别着急上火。”   福伯愤愤:“那六子竟然拿烂的车给阿伊小姐坐!”气势汹汹地冲出去泡清心茶。徐子奚把车零件一点点儿搬在院中,面沉如水。   那不是什么烂泥塘里滚过的。   那是血。   第二日徐子奚找了个借口把福伯支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家拆车底。座位板下整个触目惊心,车底似在血里泡过,多日阴烂,又臭又沤,脆得随时会崩塌。他无法不注意那座位板,唯一还能留着大块原木颜色的地方是车厢右角下,那是江绫惯坐的位置。   有人在阿伊坐车的时候,往里面泼了一桶血?!   他扶额思索,想到江绫无知无觉地坐在一片血池上就焦心如焚。——然而这车也不止阿伊一人坐啊!他想,事情自然也可解释是六子拉车时出了什么差错,又或者他在赌场斗殴……谁知道那血是什么时候泼上去的?或许刚造车时木头就这样了呢?徐子奚知道不可能。六子的车买了五六年了,血泼成这样,几近于放干半个人了,这样残忍的手段哪会五六年没有发现,这简直骇人听闻!   杀人……   他突然想起那日去都锦楼与江绫说过的话。   “阿伊,你可别在路边捡人。”   徐子奚径自出门去了粮行。问了掌柜那负责收粮的伙计在不在,所幸今日他在后仓监督粮食入库。他照样亮了六扇门令牌找过去,伙计见他来便慌张道:“徐爷安好,您怎么不在前堂买米,莫非有什么事么?”   徐子奚开门见山:“今年柳家卖粮卖了多少?”   伙计一愣:“这个,徐爷,您要知道做什么?这个按规矩不能说的,我不好、您、柳姑娘她……”   徐子奚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猜一猜,比去年少是么?”   伙计更愣了:“这个,徐爷,您是不是跟柳姑娘之间有什么误会?您年年帮柳姑娘卖粮,今年柳姑娘是过分了些,那个,就是比去年少些,您何须这样较真跑来这里问小的……”   他语无伦次,徐子奚心都已沉到了底。“少了多少?半石?”他随口估了个数,伙计见他脸色那么难看,慌得差点尿了。“一石左右——我说,这个,年年收成都看天,有些浮动并不是什么大事——徐爷,小的冒死说了,您可千万别跟掌柜说,也别把小的拉到衙门打板子呀!”   徐子奚已转身就走,脸色铁青!阿伊!她不会真在家里藏了个人!车上泼了大片的血,无缘无故少的粮食!是了,阿伊从来不无缘无故生气的,那日为什么突然发火?他正巧说了收成!她是不想让他知道去年的旧粮有人多吃了!   他一时怒得猛火冲脑,一时急得五脏俱焚,站在大街上,一时半会之间竟然不知从何想起。阿伊真的藏人了?她向来聪慧谨慎,她怎么会无缘无故藏个人?是了,杀手——徐子奚脑子里轰轰回响的都是那句话:“阿伊,你可别在路边捡人!”万一是个杀手、宵小之徒,路上重伤,胁迫了阿伊,藏在她家养伤?又当如何?   他渐渐冷静下来,这事必有蹊跷,无论如何先探过柳家再说。他直奔回家把散了一地的血木头掩饰好了,给福伯留了封信只道临时有事过夜即回,拿上刀剑药物之类应敌必备,骑上川夜直奔出城。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等他一路疾驰到柳家附近,夜幕降临,四籁俱静。近些年风调雨顺,庄人有余钱,点灯的不少,星星点点给徐子奚指明了方向。他把川夜放在路边任它去吃草,自己悄悄施了轻功直奔柳家。   柳家也还亮着灯,雪浪在灶房里舀水一飘飘浇在大壶里,想是临睡了要洗漱。徐子奚认得江绫的房间,悄悄落在屋顶上。江绫房里也亮着灯,有水声传出来,和洗脸比起来未免大了些。徐子奚一愣,莫非是里面在……他才红了脸想躲开,房里突然传出悉悉索索的说话声。   “在我房间里洗,你倒也真好意思!”   低柔婉转,是江绫的声音。   徐子奚一时定住了,脑子里轰的一声,有人在她房间里?在她房间里洗?在洗什么?顿时乱哄哄的一片不知在想什么。然后那个更加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我冒犯你了,你别生气……”   清冽沉沉,是——顾凌羽的声音!   徐子奚呆在当地。 作者有话要说:  徐大哥扒着房顶傻掉了 下章狗狗继续出场,估计就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修罗场额【大雾】 本章没有彩蛋,基本前面的伏笔收了收。大家自己对照食用 【话说我发现你们有徐大哥的时候都很不起劲嗯哈?!徐大哥明明这么伟!这么光!这么正!】 ☆、第二十章   徐子奚趴在房顶上,一时呆着看江绫出了门去寻雪浪:“雪浪,水烧好了没有?”   雪浪气哼哼的。“他是谁啊!那个恶人,要我给他烧水洗澡!”恨恨地拎了大壶要过去,被江绫拦住道:“你力气小,我拎过去吧。”   雪浪只得松手,又不忿道:“小姐让他自己洗!他受那点小伤又不是不能动,你为他操什么心!”   江绫笑道:“当然让他自己洗啊,他有手有脚,我才不给他帮忙。”拎了壶走了。徐子奚摇摇晃晃,不等她进门,脑子一片晕乎迅速逃出柳家。也不知道找了哪个僻静之处藏着,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阿羽!阿羽在阿伊家里?   藏了多久了?雪浪说他受伤了?受了什么伤?伤得重不重?为什么失踪半年都不回九回庄报个信?是了——他电光石火间,半年前的蛛丝马迹全都想起来。阿羽失踪那天,阿伊出城回家。   他们想来是在半路上遇到的。若阿羽半路遇袭,逃入阿伊的车中躲避,事情就全说得通了。他苦笑了下,郑氏所言还历历在耳。他只当她是个刁妇,没想到全都是真的。必是阿羽点晕了六子,否则哪有人的风寒能在干活的路上睡上几个时辰?还有车辙重了,不错,阿羽那时已经在车上了。车上的血……是他的。他被剥了块皮,挣扎逃出,想必当时已是重伤不支了。他又想起头七后自己去找江绫。那日她说什么来着?她说有孩子受伤,知道自己会做药,特来求药的!   徐子奚来回走了两步,后悔无及。师傅说过那袭击之人背后势大,阿伊同样身负血仇,阿羽正巧知道,所以事后一定跟她说了些凶手之事,她岂会不知道端倪?她一定是发现怀疑什么,所以不敢贸然传递消息!她带着雪浪和阿羽两个人,就算是通知了福伯,无缘无故怎么能去九回庄?是他的错,他想隐藏阿伊,所以尽量将家中和师门拉开关系,他想追凶,又一出门就是半年,前日过去又那样突然……所以她到如今也没机会说。   思及过往种种,一切疑虑茅塞顿开。徐子奚不由暗叹江绫聪慧机敏,谨慎稳重。他不怪江绫没在他面前漏一丝口风,还是她看得明白!只要顾凌羽无事,失踪半年家里担心又怎样?人没事就好!若不是六子碰巧死了,只怕他打死也想不到顾凌羽就藏在柳家。   徐子奚兴奋难耐等到天亮,坐卧不宁,好容易撑到天光大放,他简单收拾了自己,上门去找江绫。江绫看见他来不免有些诧异:“徐大哥?不是说明日来接我么?你记错了?”   徐子奚笑道:“阿伊,能不能请我进去?我有些要紧的话要告诉你,外面不好说。”   江绫有些纳闷。但徐子奚从来自持守礼,自柳家夫妇过世后,除了卖粮,再也没踏进过她家一步。“好,那徐大哥请进,你这么早出来吃过早饭了么?我泡茶给你喝。”   她转身要引他进去,徐子奚忙道:“阿伊你别忙,我有件事要问你。”他进了门便反手关了,内力运于双耳双目,专注查探周围可疑,一边随口道:“有个故人,是不是在你家里?”   是以他错过了江绫一僵的背影。“你家不是有个地窖?柳伯母曾说,那是防备战乱所用……那个故人是不是在那儿?”   江绫道:“……你如何知道的?”   徐子奚只道:“我昨天去买了六子马车。——原本我想拆开收拾下再给你。”   江绫摇摇欲坠,心内惊怒!她不可能再编谎话骗他,徐子奚这是有备而来,若他硬要看地窖,她和雪浪也打不过他。心念电转,她强自镇定了问:“那你知道里面是谁么?”听得身后也同样的暗示道:“等等我去叫辆马车,阿伊,你跟我上九回庄去。”   雪浪这时拎了水壶走过来道:“徐少爷,你要不要喝茶?”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眉目平静,徐子奚弯腰摸了她头:“喝茶不急……”“徐大哥。”江绫转身凄然笑道:“徐大哥,容我为你再泡壶茶可好?”   徐子奚一愣:“阿伊你……”他是想问她为何突然这样的表情,雪浪突叫:“小姐。”来回看着他们二人。江绫扶了雪浪的肩:“雪浪,你去看着火。我去给徐大哥泡茶。徐大哥,你请坐。你要的故人,你喝完茶我就带你去见他。”请他坐在院中。   水已烧开了,茶泡得很快。江绫亲手将杯子端到他面前:“徐大哥请喝。”徐子奚闻了闻,故意板了脸道:“好香。从前你没给我喝过这么香的茶。”   江绫道:“因为从前你是我的徐大哥。”   “如今你却把我当六扇门的官差或是九回庄的弟子,知道要别样对待了么?”徐子奚对着杯子一笑,用盖子拂了拂水面,忍着烫一饮而尽。“好了,你带我去见他。”   江绫一笑:“那你跟我来。”头前带了路。徐子奚是知道顾凌羽昨夜在江绫房中沐浴,但当江绫当真往房间中去,他倒愣住:“地窖在你房里?!”那阿羽岂不是……岂不是日日都和她?!   江绫道:“不在我房里又能在哪里呢?柴房或厨房么?”   徐子奚想柳伯母倒精明,藏人的地方设在这里,谁也想不到。虽然知道这事必须不拘小节,心里又吃醋得要命。阿伊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为了救人这样委屈自己……看见江绫掀了床褥拉起床板再也忍不住:“他在你床底下!”   江绫侧头看见他难看的脸色,嫣然一笑:“若非如此,也不能瞒你们到今天。徐大哥,你先在桌前坐坐,我叫他上来。”举步迈了下去。徐子奚颓然坐在桌前,突觉心痛如绞,头晕目眩。自己竟然……这样难过吗?他扶了额试图稳定自己心神,五内俱焚。阿伊与阿羽这样处了半年……不会的,阿羽明明知道自己喜欢她,又是这样迫不得已的情形,他们必然安然守礼……   他昏昏沉沉,不知不觉伏倒在桌上。只听身前有人道:“你瞧谁来看你了?”正是江绫的声音。顾凌羽叫道:“徐师兄!”声音微弱,跟着那股力道扑到他面前,徐子奚猛然张了眼,顾凌羽憔悴不堪的脸上陡然现出欢喜神情:“师兄,是我!”身上单薄衣物,弱不禁风,露出的胸口鞭痕俨然。   他摇摇晃晃,猛地推开了顾凌羽,待要提气,丹田中空空如也,没有一丝内力!他已不知如何才能述说自己的心情。怒火腾心,仿佛烧灼了全身的焦迫,又是难以置信,又是心如刀割!“阿伊……你下药!阿伊!”   他便昏倒在地,人事不知。顾凌羽拼命喊:“师兄、师兄!”拉不起他来,忙回头找江绫,她冷冷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雪浪已开门进来道:“小姐,药倒徐少爷了?”她手上还拿着刀。顾凌羽大惊失色,飞快跪在江绫面前道:“阿绫……求你不要杀他!”   雪浪立刻怒骂:“你也有资格说话!等解决了徐少爷,下一个就是你!你闭嘴等着好了!”江绫道:“雪浪……”声音有些软。雪浪道:“小姐,谁知道多少人知道他来这里!夜长梦多,我们不能等了!”顾凌羽慌忙抱着江绫的大腿恳求:“阿绫,你不要杀师兄,他和你青梅竹马……他是无辜的!”   江绫微愣,看着徐子奚低声道:“……是,他是无辜的。”   雪浪恨声道:“那江家就不无辜么?若徐少爷没有找来,谁会杀他!杀了他拖到别处转移视线,我们争取时间逃跑,这不是小姐你自己说的么?”   顾凌羽忙道:“你别杀师兄,你给我化功散解药,我带你们逃走……再不回来!”   “呸,谁要信你的鬼话!”雪浪立刻瞪了顾凌羽一眼。   江绫本不想理顾凌羽,听了这话就不觉冷笑:“我怎么知道你的话能不能信?你是我的仇人,被我关在地窖里日夜折磨,你不恨我?我和雪浪没有武功,若给了你解药,不是束手就擒么?”   顾凌羽一愣道:“……你说得对,可,”江绫所说理所当然,他左思右想,竟无能说服她的理由……然而地窖里日日夜夜的仇恨折磨,浇灌的是他负罪痛悔纠缠结出的恋慕之花。他没有她,早已活不下去。顾凌羽心下怅然,如实托出。   “阿绫,不论你信不信,我现在确实是诚心诚意跟着你赎罪,只当九回庄的少庄主已经死了。”顿了顿低声道:“你若就把我杀了,也躲过了爹的追查,你和雪浪从此也是浪迹天涯,不会再有报仇的机会了。种种抉择,我只盼你再三慎重。只要你做好决定,你怎样对我,我绝无怨尤。”   满口胡言,鬼话连篇!雪浪还要上前去给他一巴掌,被江绫按住了急着叫:“小姐,你难道真的信他胡说!”江绫沉吟道:“我说的话,你都会听吗?”   顾凌羽立刻发誓赌咒:“我愿意做你的奴仆,我说过的!”被她扶起了脸,细细端详。顾凌羽痴痴望着她不放。江绫终于道:“好,那我就赌一回。”将解药瓶子找出来整个丢给他:“你自己收着罢。”雪浪气得跺脚:“小姐!如果不将徐少爷杀了,我们怎么跑得掉!”江绫已道:“阿羽,你恢复内力后,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他丢到地窖里。”顾凌羽欢喜道:“好。”   雪浪见拦不住,突然红了眼:“小姐,我知道你不想杀徐少爷,可是、可是!”她泣不成声:“江家!江家!四十八口!”   江绫蹲下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别哭。”   “如果小姐不愿意背这条命,我来就好了!我不怕!徐少爷要是做鬼也只会来缠我!”   江绫叹道:“别说傻话。你不知道是我……”犹豫一会仍道:“徐家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那又怎么样!我不管!我不管!!!”   江绫摸了摸她头,温柔微笑:“把他锁在地窖里,他出不来的。谁知道他在里面是不是饿死渴死,或者怕黑怕得受不了,惊惧而死?”她微微出了神。“是我对不起徐大哥,也对不起雪浪你。就这样吧。他能不能活着出地窖,全看天是不是救他了。”   雪浪恨得在她怀里乱捶拳头,放声大哭。顾凌羽运着功听见江绫的话,心中突然有了些犹豫。徐师兄也要被关么?他至今仍不敢回忆自己手脚无力被关在黑暗中的苦楚,若不是一线清明等着江绫来,他早死了。如今徐子奚却没有人来救他……纵然化功散有时效,几天时间,他熬得住么?   一时收了功,他还不能回神,恍惚道:“阿绫,我好了。”虽然仍是虚弱,周身气息流转,看得出已大不同于往常。江绫看他两眼,确信他没有过来反扑,别过头道:“把他丢进去吧。上锁铺好床褥,我信你做得来。”推着雪浪:“我们去收拾东西,该走了。”   顾凌羽便依言把徐子奚扛起,走到地窖里,将他放在自己躺过的稻草堆上。外头的光明亮,稻草处照不到,一片昏暗黑沉。顾凌羽不由得跪下道:“徐师兄……”   徐子奚又怎会再回答他。   “师兄……万般不是,我代阿绫向你赔罪。”他慌慌张张磕了两个头,明知自己没有资格,明知今后一别,自己与他生死难料。踌躇半晌,张口想说些什么,脱了口的声音却道:“阿绫、阿绫……”顾凌羽还记得那日都锦楼上,他们说起那个痛失双亲,坚强善良的好姑娘,徐子奚的目光如何温柔暗慕,然而他昏迷之前眼神又是何等的痛彻心扉。被挚爱之人背叛,一朝美好假象,分崩离析。   那时他口中还在叫:“阿伊!”   他爱的是阿伊,从来不是阿绫。   顾凌羽握紧了手中瓶子,而后鬼使神差,将化功散的解药放在他手里。   “只当我对不起你,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妈的,阿绫说,怪我,怪我养狗没养好。 阿羽摇尾巴舔舔舔:阿绫,我愿意用生生世世补偿你。你不要杀师兄好不好,我一辈子跟着你,我最爱你最爱你了。 雪浪:宝宝心里苦,宝宝要哭,宝宝要说。但还是没人听宝宝的,宝宝心里苦。 【我感觉男女主角反过来了】 收了收徐大哥这边的伏笔,还差两个应该下章□□收一收……义母计谋终于要揭晓了啪啪啪 ☆、第二十一章【修】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这章义母的计谋还是没有揭露,下一章吧 狗狗真的坏了,默哀。 狗狗这下惨了,两面不是人。 你们猜徐大哥有成功把人带回去么 ================= 修一修细节~~~   江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等着顾凌羽,见他失魂落魄从床板上爬出来,走过去递了一叠衣物给他道:“这是你的东西,如今都还给你。”正是顾凌羽那日穿的装扮。顾凌羽呆呆看了一会,低声道:“这衣服有家里的印记,恐怕会查。”   “那这些呢?”江绫指了指,旁边桌子上摆着他的长剑马鞭,历历如新。顾凌羽道:“马鞭能藏,剑没办法……以防万一,路上得有护身的兵器。若你放心,到下个落脚处前,我们随便找个地方把剑埋了。”   江绫一笑:“我们朝东走,你知道有什么城镇可以落脚么?”顾凌羽愣了下道:“你不想回家么?”江绫面色不变:“天下之大,何必吊死在一个地方。那里早没有惦记的人和物了,算家么?我自从大火里跑出来了,就从没想过还有一天会再回去。”   顾凌羽默然。他也知道若爹猜得到是留望谷的人,他必然在往北的路途上布下暗线。江绫又怎会如他的愿。世人从来是落叶归根,就是从出生起便流浪异乡,将来有机会也必定要寻乡的。然而江绫割断血缘牵绊之决绝狠厉,她面上的笑容眩目得让他心悸。   “那为何要朝东走?再往南才是家里手伸不到的地方。”   “手伸不到又如何?你爹多得是遍地交情,我不算计这个。东边有水路,贸易商旅来往频繁,那里才好。”江绫淡然道。她不在乎自己这一走顾伦猜不猜得到要找的人是她。那又谈何容易?他不会大张旗鼓,在那样枢纽繁华的城镇每天外来人口数不胜数,离开也迅速,他若想不到自己儿子失心疯了胳膊肘向外拐,能翻得出来她算他本事。   顾凌羽听了就想了一会:“锦江已经离东边很近了,听说再过去一个月的快马疾驰就能看见海,但海边没有退路了。最好是在中间有运河的城,人也多好藏身,那,桐湖比较好。”他说的是一个出名的泉城,以大小泉眼和秀美园林闻名,城中一道运河接通了南北,货运繁忙,川流不息。顾凌羽简略介绍了下,又犹豫:“只是那里、那里有我外家的镖局分局,进城之前我想要做些易容才好。”   他十分畏缩地看着江绫,生怕她觉得是自己想逃要翻脸,江绫反倒给了他个鼓励的温柔微笑,让他受宠若惊。“这提议很好,给你一个奖励。”她手还捧着他的衣服,此时就势收回了,当着他的面揭开露出一把锋利匕首,眼熟得顾凌羽顿时吞了吞口水一身冷汗。江绫仿佛方才他说错一句话就一刀宰了的是另外一个人似的,笑着放下衣服将匕首回鞘,从手边拿了另一叠准备好的给他,衣服里揭开是个假身份的路引,记的目的地正是桐湖。   “那么你穿我爹的,扮个书生吧。易容的话,到时拿我的妆粉给你用。”   顾凌羽本能道:“可我不会扎秀才巾。”   江绫便一笑,笑得他心神荡漾,澎湃不能自己。“我给你梳。”   突如其来的变故总是让人措手不及些。纵然江绫知道有这样需要潜逃的可能也做好了准备,但等真的要走了,各自装扮收拾完毕也已过了晌午。吃过了午饭,她打开门望着院子出神。除了暗中准备必要的钱财首饰路引,江绫从来没有对外泄露过一丝一毫异动。她是真的将这里当成自己永远的家来安居乐业,如今要决绝抛弃了,突然觉得难过。   “阿绫?”顾凌羽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叫她。雪浪瞅了空恶狠狠要踩他一脚,被他看也不看一挪就避开了,声音连点变化都没有,一样的谄媚讨好,甜腻诱人。“阿绫?”他喜欢叫她的名字。就算江绫为这个抽过他好几顿鞭子,他还是执着不懈地叫,直到江绫默许。   他想,这是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叫的名字。   江绫懒得管他:“你先走吧。”顾凌羽会轻功,定的计划是让他抱着大件行李食物先跑,她们随后汇合。雪浪气哼哼地把一堆包袱砸在他身上,一点都不怜香惜玉,顾凌羽忙叫:“轻一点,这是柳伯父从前的衣服,经不起折腾。”他倒攀亲带故顺杆子爬,谁说他能叫柳伯父的?!雪浪砸得更用力了!顾凌羽不敢躲得太夸张,只好努力接了包袱抱稳,脸上十分珍惜心痛衣服的样子,还不忘用眼看着江绫,眨眨眼,双颊有些故意勾人的羞红。   江绫懒得理他这小心思,冷冷看了一会才道:“好了,雪浪。衣服确实有点旧,扯坏了麻烦。”顾凌羽才真的站好了,双臂运力抱起一堆衣物干粮包裹,更显得他弱不胜衣。他久呆在地窖,纵然后几个月供给伙食上了档次,肉也没那么容易养回来,如今穿上宽袍大袖的书生长衫,看来还是病弱苍白,一头昨日洗净的长发扎了个秀才巾柔顺披在双肩上,倒是眉目清朗,脸上神采飞扬,一时错觉真是个翩翩的少年书生。   顾凌羽笑道:“我知道阿绫最关心我。”声音甜甜的,又欢喜又痴恋,几步走过来,完全不在乎雪浪在场,红着脸吻了吻她的颊。江绫漠然不动,全无反应,顾凌羽根本不在意,认真看了自己亲过的地方几眼。“阿绫,我走啦。”也不等江绫答应,雀跃地从房顶跃了出去。   等他不见了雪浪才愤愤道:“贱人!整天直勾勾的看着小姐,当我不知道!应该把那双狗眼挖下来!小姐为什么不打他一顿,好让他知道自己本分!”她却不知道这是江绫和顾凌羽之间心照不宣的相处方式——那个吻不过是奖赏。江绫看了院子一会:“狗皮膏药而已,先让他得点好处,安稳下来再说。”她心里只想着顾凌羽当着雪浪的面都敢这么发癫是要上天,等支开雪浪,必得狠狠给他几鞭子。伸手对雪浪道:“我们也走吧。”   “好。”   主仆两人便出了门,装作吃完饭散步的样子向外走。路边还遇到几个人招呼:“姑娘,你这是往哪里去?”   江绫笑道:“最近忙完啦,趁今天有空,我带雪浪去郊外赏景散心。”   “姑娘不愧是读书人,什么赏景的,好讲究,我们都不懂这个。”   “不过是找个名目带孩子去玩而已,没什么讲究不讲究。”   也就没有人在意,至多叮咛一句“姑娘和雪浪路上小心”。江绫走到约定好的树林里,远远的看见顾凌羽拉着川夜过来,脸上兴高采烈。“阿绫,你看!这样我们可以省些脚力。”   江绫看了会马。出门前她已想到了,却不能说,她不想考验顾凌羽的忠诚。川夜太醒目了,也不能就地……既然不能租马车了,有马自然最好,光用走路的,雪浪人小力弱也没办法跟上他们的脚步。只是:“川夜也不能久留。”   “我知道,等到进城前,我把它和剑一起……”顾凌羽一顿,面上笑容不变:“一起解决了。”   江绫定睛注视他一眼,终于点头微笑道:“好。”   他们不能走官道,专觅长草荒芜的小路行走。雪浪一直骑在马上,江绫为了尽量节省川夜的力气,只是走不动的时候上去休息一下,就这样半骑半走到了日落时分,在一处有河流过的荒坡处停下准备过夜。   顾凌羽动作奇快。他是在外面过过夜的老手,雪浪把马拴树上那会儿功夫,他已经飞快铺好油布掘好土灶,殷勤把江绫抱到油布上坐好,然后踢雪浪去捡柴生火烧水。雪浪瞪着眼:“你凭什么使唤我做事!”   “你在马上坐了一下午,多轻松,也该你干点活了。”顾凌羽才不跟她客气。他喜欢心疼的是自己的心上人,雪浪这臭丫头死丫头他才不管。   江绫道:“雪浪拎不动,我来……”要起身就被顾凌羽按回去:“阿绫你脚痛么?有没有起血泡?你走了一下午,累不累?我帮你捏一捏。”一边说一边斜睨着雪浪:“我力气大,我帮你活血,缓解快些。”把雪浪气得要死。   “哼,我是为了小姐,才不是听你吩咐!”她用力甩着皮桶走了,顾凌羽兴高采烈,亲亲热热地把江绫搂在膝上,给她脱鞋脱袜细细地摸着脚。“阿绫,你的脚起泡了,阿绫。”声音好心疼。江绫先不理他,自顾自把他刚砸碎的石头给灶堆上加固,雪浪拎水过来放了皮桶,也看了看脚:“小姐,要拿针挑了才好,我先烧水给你泡泡脚,然后敷药包扎。”   顾凌羽道:“针呢,拿给我,我来挑。”   雪浪鄙视地看着顾凌羽,那眼神大概是“你懂个屁”。深呼吸两下说:“小姐身上有针。你看好小姐别让她干活,我去捡柴。”立刻走了,怕再多留一下会抄起石头砸破他的头。顾凌羽懒得理她,甜腻腻地看着江绫:“阿绫拿针给我。”   江绫便拿针包给他,一边道:“你的脚不痛么?”他全程没有上过马,应该比她还累。   “痛。”顾凌羽低头专注地给她挑水泡,不防被她摸着脸,他一愣,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我也很痛……所以想要阿绫亲亲好不好?”   “亲亲的话,你的水泡就会自动破吗?”   “不会……”她越凑越近,顾凌羽呆得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我……可以自己去挑一……”她的唇印在他唇上止住了话。他目眩神迷,想启唇迎接她的宠爱,突然一阵剧痛,江绫咬破了他下唇。   “谁准你这么支使雪浪?”她冷冷道:“记着,到了桐湖找到落脚的地方,你欠我十鞭,自己数。”   雪浪抱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那恶贼在抱着自己家小姐发呆揉腿,他双眼发直,脸红得像猴屁股,傻得像个痴呆。雪浪哼的扔下柴:“小姐你先点火,我再去捡点来。”小姐一派平常的从恶贼怀里摸火折子,恶贼突然醒了,欢欢喜喜又羞又舔嘴的说:“阿绫,我会乖的。”神情语言之甜腻肉麻让雪浪打了个寒噤。   有病。   然后就是烧水热饭,从家里带出来的几张鸡蛋烙饼和饭团隔水蒸软热了,江绫拿水泡脚,顾凌羽啃着饭团去水边弄自己的伤,弄完还要在附近做预警陷阱。天已黑了,野外天凉,顾凌羽把灶挪到其他地方,在原灶处重新铺了铺盖。灶位置不大,只够暖半个身体的,雪浪要和江绫一起挤了,江绫想了想,把大部分保暖物给了雪浪,自己招顾凌羽过来抱着睡。   雪浪眼睁睁瞧着这恶贼脸上的神情要上天!“小姐!不然、不然你睡这里,我跟……”她死活说不出自己要跟顾凌羽睡。江绫道:“热的地方也不大,你年纪小,睡着正好——至于我有阿羽,他内功护体,可以当人形汤婆子使。”   就算这样露骨冷酷的利用都没能把顾凌羽从美梦中惊醒。他坐在那里痴痴盯着江绫,尾巴死命摇,雪浪气得要哭:“小姐太委屈自己了!”   “有什么委屈的?”江绫一笑:“再过两天到桐湖,晚上就有高床软枕了。”更重要的理由却是自己还要找机会和顾凌羽商量轮流守夜,只是这就不必对雪浪说。按下了雪浪躺着,他们还要装装样子,也互相面对着躺下。顾凌羽小心地把她的发撩开,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另一手紧紧搂住她腰身,拼命把她往自己身上按。   像要把她搂入身体里融了,永远不分开。   火光背着身体,江绫看不见顾凌羽的脸,只听见他用气音道:“阿绫……”心爱的人在怀,他克制不住,不由自主的唇寻上来。被江绫一咬,他全不退缩,血混着流进江绫口中,只是想着不能让她气喘,让雪浪发现的话自己又要挨鞭子,他才不要为雪浪那死丫头挨鞭子。只有忍着狂吻的冲动,浅尝即止。   狗一出笼就开始猖狂,原来还是没□□好。江绫没喘气,深深呼吸两下,也用气音道:“再加十鞭。等雪浪睡了,起来守夜。”   顾凌羽有些撒娇:“我没让她听见。”心里想,死丫头真碍事。   江绫冷冷的道:“对,所以只是再加十鞭。”用膝盖狠狠辗了辗下面凸起之处,顾凌羽呼的抽了口气,委委屈屈,拉着她的手放到嘴边咬手指。咬了又舔,舔了又啃,简直纠缠不休到令人恶心。“以前你都会帮我……”渴望之意昭然若揭。   江绫抽回手在他身上擦。   顾凌羽知道这是不让碰的意思,可他的习惯早已被固化了,纵然知道此时此地不是时候,江绫一靠近,他还是激动得不能自已。若不挨几下打或是当着她的面纾解了,他觉得自己慌得睡不着觉。思虑再三,悄悄的凑近她的脸,忍着没有亲亲,小心翼翼地说:“那,你骂我……”   江绫从善如流:“贱人。”   他满心欢喜地退回去了,准备假寐。   然后如同惊雷,静夜中传来一声唿哨!“咻——”似雪崩了,雪球向下急滚!川夜在山坡上一个人立高声嘶叫起来:“咴咴——”顾凌羽不及细想急蹿起来,几步向上一跃,手中长剑已出鞘刺穿了川夜咽喉!可来不及了,他溅了一头一脸的血,只听见那轻功破空声来,一人从树梢跃下到了面前,厉声叫道:“住手!”   他抽回剑,大马轰然倒地,抽搐低嘶,血泡咕嘟嘟流淌一地,渐至静止。   他惨笑道:“师兄。”   徐子奚望着他的眼神让他无地自容。 ☆、第二十二章 彩蛋系列【修】   气氛不知究竟为何会这样地险恶。夜晚的凉风,流水潺潺,篝火在石灶里跳动毕剥的响声。明明是半年不见的师兄弟,半年不见的青梅竹马,火光映着徐子奚的脸,剧痛苍白到极致的表情,仿佛一瞬间已咫尺天涯。   “……师弟,川夜至少载了你们一程。”   顾凌羽不知所措后退几步,握着长剑的手颤抖。他……他无话可说。他没料到徐子奚竟然会来得如此快。他不该猜得到他们往哪儿走的!“你追着川夜来的?!”他失声道。见徐子奚强抚着胸摇摇晃晃,本能道:“师兄,你、你莫非是一路强行运功,这会气血逆行,会走火入魔……”话音未落,江绫在铺盖中泰然自若地站起身来:“顾凌羽,化功散解药的瓶子在你身上,你最好有个解释。”   雪浪蓦地尖叫起来!“这恶贼偷偷给了解药!他给了徐少爷解药!”声音之怨毒尖锐到如刻骨髓。“小姐,我早说过这恶贼不可信!你早该把他一刀杀了!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顾凌羽张皇回头望着江绫,说不出话,泫然若泣。江绫冷冷地看着他,他一时不顾一切,飞奔回去跪在了她身前。   他心里只想:别生我的气!别生我的气!阿绫!阿绫!别不理我!“阿绫,你听我说!……”被江绫踹了一脚踹不开,雪浪冲上来挠他的手:“放开!不要脸!放开!你这个畜生!”他不顾不理,死死黏在她大腿上哭求:“阿绫,是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徐子奚已慢慢的跟了过来。他行走踉跄,站立不稳,全身气血奔腾,热痛到压不下去。一双手在强运功猛击地窖板门震得鲜血淋漓,一具无力的身体在路上顶着烈日徘徊奔驰筋疲力尽,他全记不得,撑着他的就只剩这一口问清真相的气!他眼里已没有了顾凌羽,只剩下江绫,她背对着火,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他那样冷,冷到痛彻心扉。   “阿伊……”他捂着胸口慢慢的说着,一字一句,甚至舍不得咬牙,双眼含着泪,声若泣血。   “阿羽……是你抓的么?从他失踪那日起,他是不是就在你那地窖里……被你折磨,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变得今日这样、这样……”他哽咽得说不下去,他已经不认得往日那个鲜衣怒马、仗剑直行的顾凌羽……他更不敢问为何江绫会变成这样,她明明那样坚强体贴,温柔善良,明明那样……   江绫冷笑不答,顾凌羽反倒醒过神来,若要减轻罪责,必须先解决徐子奚!忙转过来对他慌慌张张地磕头:“师兄!求你放过我和阿绫!就当没看见我们,让我们走吧!”他双眼红肿地哀求:“我、我不想和你打……看在我偷偷往你手里放了解药的份上,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师兄弟的份上,你什么也不要问,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的,不关阿绫、不、不关阿伊的事情!你不要怪她……就当我已经死了!你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对我爹说……”   徐子奚却看见他压在膝下的铺盖。江绫从这儿站了起来,这铺盖却不止躺一个人,雪浪在后面,这里躺的是谁不言而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本末倒置,还没反应过来已经骇然揪起顾凌羽衣领将他提到面前!“你跟她一起睡?!你和她有肌肤之亲?!你喜欢她?!”满腔悲怒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他嘶哑吼出了声:“你要和她私奔?!”   一时秋风寂静,林涛无言,顾凌羽无话可答,连注视着徐子奚的双眼都做不到,他鼻头一酸,一眨眼,双泪流下脸颊。   “师兄……只当我对不起你。”   “顾凌羽,你对不起他,可曾对得起我?”江绫突然慢悠悠的道:“徐大哥为什么在这里,你心知肚明。雪浪说的果真没错,你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徐子奚难以置信的看着顾凌羽的脸上突现诡异的狂喜。他不由自主手一松,顾凌羽如飞燕投林,欢欣地朝江绫扑去:“阿绫,阿绫!”他被拉扯得衣衫不整,露出的肌肤道道血淤痂痕,少年跪着依偎在将他视若无物的无情少女身边,如同婴孩依赖母亲,他双手亲昵地抱着她的腰身,颤巍巍出声唤道:   “阿绫!”   他好欢喜地呢喃着:“你肯理我了!”仰着脸,面上俱是贪婪。   徐子奚骇然退了两步,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情景。“疯了……”他道,说不清心中是恨是妒是伤心是难以置信,五味杂陈,苦涩得让他胃里翻腾。他们都疯了!他心里一时只有这个想法,或者,是他疯了!倏然如电出手,抓向江绫衣襟:“阿伊,你跟我回去!”   被顾凌羽一架就荡开了!急道:“师兄!”徐子奚此刻脑中一片混乱,哪还会听他说话,状若疯魔,出手急攻!顾凌羽急猱身而上,一手将江绫向后一推,另一手横起招架!砰砰砰!拳拳到肉,几下横肘相击,顾凌羽曾被多日禁锢,此时力弱不能敌,不得已取剑鞘招架。他情急之下没有留手,一剑鞘顶在徐子奚胸口,顶得他退了两步,弯腰闷咳。“师兄!”顾凌羽顿时担心想上前,走了半步,又收回来不敢再过去。   “师兄……”他欲言又止,徐子奚却始终低头咳嗽,看不清他面色。只听夜风索索,流水萧萧,往事如烟飘散。徐子奚咳着咳着,突然捂脸呜咽。   “阿y……”话尾模糊不清,不知是在叫阿伊抑或阿羽。顾凌羽方叫:“师兄……”他突然抬起头来,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好!哈哈哈哈哈——”随即怒红双眼,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合身向顾凌羽扑上!   顾凌羽慌举剑相迎!然徐子奚已动了真怒,招招直抵要害,他既不能对徐子奚痛下杀手,也不能放他去捉江绫,几下招架,内力到处,剑击悲鸣,转眼已给徐子奚斩断了长剑!顾凌羽急叫:“师兄,求你!——”话没说完,徐子奚一掌将他击得吐血,颓废跌在一边,爬不起来。   他仍试图去扯徐子奚的衣角:“师兄,求求你、求你不要……”被一脚踢在穴上,气血闭塞,连话也说不出了,握着胸只是喘息,绝望望着江绫处,泪如雨下。   徐子奚已嘶声道:“阿伊,跟我回去。”他决意什么也不管,无论如何,先将她带回家。不错,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有,他脑子嗡嗡的一片,一时之间,只盼这是场噩梦,当梦醒来,她还在柳家,还在那间屋子里,巧笑嫣然,端着茶端着水,就那样翩然迎出来,等他一场红鸾喜轿,十里迎亲……   江绫却动作娴然,一手将要扑过来的雪浪向后推,这才慢慢地抽出了匕首出鞘,举在手中,横在胸前,看着徐子奚微微一笑。   他心痛欲绝。“你当真要和他私奔?!”他指着旁边,说不清心中那一场火烧的是妒还是怒!“奔者为妾,你可知道?!他有什么好?哪里讨得你欢心?因为像狗一样的讨好你?!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光天化日,与人苟合,淫邪相亲,你……不知羞耻!”   那一声羞耻触痛了江绫的神经。她怒极反笑:“那又如何?关你何事?以为我叫你一声徐大哥,你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操纵自如?你以为你暗慕我我不知道么?”她冷冷的道:“事到如今你还想不透么?我与你亲近多年,自然全是为着九回庄少庄主。你这么生气是为着什么,不说我也知道,你以为你是绿巾罩顶么?”   她看了眼顾凌羽,见他此时还会为自己一个注目而面露欢喜,突然嫣然一笑。“你一个跳板,还真是自以为是。”言语间侮辱徐子奚到极致,她料定他必会狂怒,只要他上前要杀她,一时冲动总会有破绽!她拼着重伤也要杀了徐子奚,以绝后患,保全雪浪!   “柳伊!”徐子奚果急怒攻心,猛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重手就要猛击她天灵盖!江绫立刻作势蹲下,手中匕首就要递出至他腰间!岂料身后大力传来,雪浪已冲上来一推江绫,大喊:“小姐!快走!”挺身立在了江绫面前,江绫一个踉跄,一刀划破她臂膀便跌倒在地,睁了眼喊:“雪浪!”已来不及,徐子奚掌到实处突然醒悟收力,一时剧痛入心脉,他后退几步,不觉松落了手中长剑,喉头滚动两下,突然呕出血来。   砰!雪浪小小的身躯轰然倒地。   “雪浪!”江绫颤抖着丢了刀扑上去,那血泉涌,刀伤深可见骨,雪浪脸上却是苍白,她天灵盖半碎,整个头颅都已变形,江绫抖着手竟然不知从何扶起她,倏忽间泪如雨下:“雪浪!雪浪!!”   雪浪兀自道:“小姐……小姐快逃……”她的眼神已无焦距。   徐子奚勉强睁了眼,歪歪倒倒要走上去:“阿伊……阿伊你让我看看雪浪!……”被江绫恶狠狠推开:“要你假惺惺!你杀了雪浪!你杀了雪浪!”徐子奚也脱力,扶不住江绫,被她用力过大扑在自己身上,两人一同仰天跌倒在地。徐子奚后脑着地,撞得内伤震荡,一口血呕在了江绫脸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仰天尖笑起来:“报应!报应!你杀了雪浪!老天!有报应应在我身上啊!为什么要杀了雪浪!为什么!”喊到后来,声音呜咽,仿若鬼哭。徐子奚忍着眼前恍惚将她扶起,江绫回过神,又一掌推开他!满脸疯狂,脸上血痕斑斑,如同恶鬼。   “徐子奚!”她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杀你父母的仇人是谁?是我!”   如遭雷轰,徐子奚一时呆在当地。   “是我!是我!是我!哈哈哈,酣眠,是我下的毒!杀你父母的人是我!你找雪浪做什么?来啊,我在这里!一掌打死我罢!否则我就杀了你!”江绫声若泣血,徐子奚一时回不过神,呆呆的道:“你说什么?”手仿佛不受自己意识的抬起,伸向江绫的脖颈!要把她藏在心里一切的秘密都摇出来!身后大力撞来,顾凌羽已扑上来勒住他颈项!他口里胡胡做声,徐子奚恍若未闻,加力掐着江绫!顾凌羽出手如电,扳他脉门!徐子奚被迫放手,疯红了眼,还要再上,顾凌羽已绕到他身前缠斗,拼死不让他接近江绫!   “啊!啊——”徐子奚拼力只想冲向江绫,他想对顾凌羽喊让开!可出口的已是不似人的怒吼!场中拳脚生风,招招杀手,两人皆已心脉重损,却在此生死相搏,再也不见往日师兄弟欢笑情谊。江绫仍在哭喊:“杀了他!杀了他!顾凌羽!你若还想要我原谅你,杀了他!报雪浪的仇!”   声音何等凄厉痛苦,顾凌羽只觉灌在耳边的铃铛声陡然大作,他正想着拼死!……一时不假思索,一掌击碎了徐子奚心脉。   “噗!”徐子奚口中喷血,向后便倒。顾凌羽怔怔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等醒过来,全身寒冷浸没了顶,江绫在身后源源不绝,将当年往事统统和盘托出。   “是我杀的!统统是我杀的!你娘,我义母,你爹,我义父!你真当酣眠会传染!你爹要死了,每次给我把脉,我都在心里笑死了他!三年前你娘进了棺材,是我亲手沏了茶送给他们喝,笑着给他们喝了,送他们下地狱!”   顾凌羽只觉不能让徐子奚听!他仓皇后退两步,不知是无法面对仍在地上□□咳血的徐子奚,还是无法面对身后痛苦绝望的江绫。他猛地转身扛起雪浪和她狂奔离开,肩上江绫仍在崩溃哭喊:“我自己灭了满门,为了这四十八口,我要笑着灭别人满门!哈哈哈!柳家徐家是造了什么孽!报应!哈哈哈哈哈!义母!义母!呜呜呜呜——”   也不知顾凌羽跑了多久,她声音从癫狂渐至寂灭。直到有手拉了拉自己,肩上声音气若游丝道:“小姐……”恍若惊雷。顾凌羽踉跄着停下了,方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阿绫!”他放下肩上两人,跪倒在地道:“阿绫……”他说不出话,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事情至今日,一切源他爹而起。四十八条人命上,原来还有更多孽债。仇恨滚成雪球,终有一日,再也不可收拾。   江绫已扑到雪浪身边。“雪浪!雪浪,你还好?”   雪浪吃力的将头转向她身边。她看不见了,回光返照,面上尤带微笑。   “小姐……你……逃出来了?”   江绫泣不成声:“雪浪,你别说话,求求你,求求你活着,求求你,你死了我要怎么办,雪浪!”   “小姐……”   雪浪道:“……江家。”   她仍记得江家,她仍记得要她报仇,她仍记得这根本和自己无关的仇恨。徐子奚已经死了,江绫不能自己地痛喊:“你姓柳啊,雪浪!你为何要记着江家!”还有一个秘密在她心中盘旋,她可以报复徐子奚吐露徐家夫妇死绝的□□,可藏在心中的秘密还有一个,她永生永世说不出口。   她八岁那年,义母生下了一个孩子。她身体带毒,大家都很担心这孩子能不能活,所幸母女平安。   她九岁那年,孩子死了。   她十岁那年,义母把一个孩子接进了门,取名雪浪,告诉她,这是你的奴婢。   她又怎会是奴婢!江绫又怎会不认得她!她亲手为她换过尿布,她亲手喂她吃米糊,她亲手给她擦身洗澡,这是她的妹妹!是她要用一辈子去补偿照顾的小丫头!   江绫泪如雨下:“雪浪,我告诉过你,你姓柳!”她抓着她瘦弱的肩膀大喊,夜风萧索,小女孩无力抽搐着,眼睛黯淡无光。血像泉水一样从她口里涌出来,不知还听不听得见这句话。“你姓柳!你姓柳!你姓柳啊!”   雪浪听见了。她对江绫努力扬了扬嘴角。   “我姓……江。”她至死挣不开这假象的枷锁。   “小姐,勿忘江家血海深仇。”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比较高能…… 幕后真·年度大戏…… 你们如果有什么不满……请记住文案:相爱相杀…… ======================== 事情到这里比较具体阐述了义母的计谋,不知道你们看不看得明白 时间线是这样的 义母设计让徐家被奶娘抱着柳家大女儿的复仇波及 徐家和柳家母亲负伤在床,江绫奉药,伺机下毒【有这个毒,才能和留望谷牵上关系,把徐家当挡箭牌】 挣扎了十年【请忘记这时间为什么这么长的bug】中间雪浪出生。义母养了两年,弄死雪浪【大雾】然后把她接进门,当丫头养,从小灌输她和江绫复仇的观念 江绫成功坏掉,但是她心里知道雪浪是谁,撑着为了雪浪她也会努力下去【这是不是义母也算在内的我就不知道了……】所以全文江绫一直致力于把雪浪和复仇分开,尽量让她正常地过小姑娘的日子 然后徐家和柳家母亲都挺不过去要死的时候,江绫给柳秀才和徐伯谦下了毒【这就是为什么说酣眠能传染的真相】 下毒的理由大概是这样:义母如果死了,只剩柳秀才,江绫的婚事会被他操控,假如双亲皆亡,才有6年的守孝借口和自由自在的复仇女神。 徐伯谦就完全是躺枪了……只有柳秀才一个死,那太醒目了……以防万一的这个万一,江绫也必须杀他 那么,她为了自己一家灭门的仇,间接灭了柳家和徐家两家的门 我前文说过,江绫并不无辜 所以她上一章不想杀徐子奚,她不想真的灭门。 徐子奚死了,断了她【虚伪】的良心。雪浪死了,断了她的希望。 下一章该男主和女主一起坏了…… =================== 为一生杯具的徐大哥唏嘘一下。 他是个好人 由始至终,他一心委屈自己,一力为了别人。他对得起青梅竹马,朋友家人,唯独对不起他自己 可唯独他的路不能两全 【想想今晚如果他活了下来,如果顾凌羽没有一时失手杀了他,那来杀他的会是顾伦】 【徐大哥,你走好_(:з」∠)_】 我这章这么给力,你们不给评论都对不起我! ☆、第二十三章   雪浪死了。   当江绫醒来时,天仍是黑的。树林中唯余月光,清清冷冷,独照其身。江绫从未觉得这世界如此绝望过。没有了雪浪,她的未来在何方?她捂着眼,从无声流泪渐汹涌到哀泣痛喊,这双眼睛仿佛要哭瞎了,身体里的痛苦郁封在五窍,恨不得让人用刀狠狠的挖出自己心脏,踩在脚下碾得粉碎,才能一了悲哀!   身前有人倾过来抱起她的身体,手扶着她的脸,唇送上来封住了要哺喂清水。   江绫奋力给了他一巴掌!“顾凌羽,你给我滚!”转身扑到雪浪身边,她的身体已冷了!触手僵硬,冷得让人恐惧!她喃喃道:“雪浪……雪浪!”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拼力摇晃着雪浪的身体,试图把她摇醒!不!雪浪不会死的!她会活过来!她会叫她小姐……她可以不报仇,再也不报仇,她们可以隐姓埋名,她教养她长大,教她读书写字,看她长成一个虽有些任性却还是温文知礼的好女孩……她会替她找个好夫婿把她嫁出去,终其一生,再也不让她靠近江家一步!   “雪浪!!!”她发疯了!她活着的意义已经没有了!报仇?报什么仇?挂念的人都死光了,纵然把仇人千刀万剐,死人也永远活不回来!江绫十指都掐入了雪浪肩头,似哭似笑,状若疯魔,身后顾凌羽扑上来死死把她抱住!他力气那么大,一扳她脉门迫她松手,两只臂膀横过胸前就禁锢了她身体,飞快把她搂到一边。“阿绫,你醒醒,阿绫!你已经哭晕一次了,你冷静些……”   他身上也极重的汗味血腥味,难闻得很,手颤抖着,摸索着去摸她的脸。“你别哭了,阿绫,我好担心你,你再这样哭下去会脱水的,阿绫。”他声音也哽咽,说不清是难过还是痛苦,他也跟着哭,双手兀自紧抱着她不放,强行把她的脸按在自己脖颈,感受着那热泪奔流,熨帖自己的肌肤。   心跳得好快,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打他,然后脖子一痛,江绫狠狠咬了下去!顾凌羽慌忙捏着她牙关松开:“阿绫松口!松口!我内力反震,你牙齿会掉的!”   “滚!滚啊!”江绫已全然没有意识了,顾凌羽一松她手就又推又踢又打!他若抓她手腕夹她双腿,她就狠狠咬他!顾凌羽无法,道声:“阿绫你听我说!”捧着她脸硬要她看自己,她泪眼婆娑,一下微愣,他手已寻到空处在睡穴上一点,真气一透,江绫随即昏在他怀中。   她闹得那样疯,顾凌羽心有余悸,喘了好几口气,死死搂着江绫的头按在他怀中,直到确定她真的睡熟了,他才小心翼翼,将她的小脸托着,从自己胸膛里挖出来。“阿绫?”他轻声的唤。她的脸那么小,还没有他手掌大,白皙的肌肤上泪痕血痕斑斑。顾凌羽试图给她擦拭,泪擦去了,一手的湿冷,他不由得将脸贴着她想要给她暖,又给她擦血,可血已干涸了,怎么也擦不去。   他茫然四顾,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又垂头,呆呆的给她擦了又擦,摸着她的脸都发烫。   踌躇半晌,他放下江绫,万般舍不得地在她额头吻了吻,转身折了根粗枝,摸到雪浪的尸身,掘土将她掩埋。   挖土,扔下尸体,掩埋。   土包一掩,什么痕迹都了无干净。无论是江雪浪还是柳雪浪,过了今晚,魂兮缥缈,世上再无这个人。   顾凌羽呆了半晌,回头又看江绫。她还静静睡着,万事不知。他心里突然想:阿绫会忘记她么?她这么难过,若一直记着雪浪,会哀毁过甚。   他心里其实知道自己不是为着这个理由,还有更深的一层、更可怕的一层,什么东西压在深渊深处,翻滚着要出来。他不敢想,不能想,他拼力地用雪浪压着。他一直想:阿绫会难过的。   阿绫会难过的。   阿绫会……忘记她的。忘记了!   他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地往来时路走。来的路途不难找,他跑得太不顾一切了,路上到处是痕迹。顺着找回去了,远远的看见了微弱的火光。没有人添柴,火要灭了,好冷。还能看得见火边有人躺着,安安静静、冷冷清清地,仿佛世上一切龌蹉肮脏的事情,都已全然和他无关。   顾凌羽看了徐子奚很久。   他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哭,甚至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在痛。当他把他扛起来,在树林里寻觅他的埋身之所,他觉得自己可能像个游魂一样徘徊了很久。他很努力想找到一个好地方掩埋师兄,什么风水开阔,月朗云清,最后他把他扔在一个他觉得特别昏暗的地方,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可能这样师兄会高兴些——师兄原本不是个计较的人。顾凌羽把徐子奚身上翻了翻,金疮药绷带之类在川夜身上,那些疗伤顺气的却是徐子奚随身的。他搜了药,吃了两颗,调息一番。   然后又是挖土,丢尸体,掩埋。这回记得削了根树枝,劈了块石头,勉强做了个碑。他不敢刻字,所以也就无字的一插。他想师兄一直都不计较这些的。他不停地想,直到跪在那坟包的面前,他突然想,师兄真的不在了。   要计较也计较不了了。   或者到了阴曹地府,师兄会在阎王殿里等着他们,预备着把他们抽筋扒皮下油锅。顾凌羽不由得出了神,他想徐子奚真的舍得气江绫么?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阿绫最好了,她这样聪明温柔善良,谁会舍得怪她?若是要怪她,他总是站在她身前的!无论有什么罪过,有什么风雨,有什么妖魔鬼怪,什么天罚雷霆,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如何承担得起?   他便极认真慎重地磕了几个头道:“师兄,如今种种纠缠,想必你现在成了鬼,在地下见到了诸般故人,也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万般不是,我代阿绫向你赔罪……她确是做错了,可纵观过去之事,原本也怨不得她。事情一切由我顾家而起,你若要生气算账,一应果报,就全都冲我来吧。”   他心里仍是难过,哀伤徐子奚之死。   可更多的是狂喜,让人毛骨悚然、遍体生寒的狂喜。他一边冷静地想,这么高兴是不对的。另一边疯狂的克制不住的想,阿绫!他满脑子都只剩下两个字:阿绫!阿绫!阿绫!阿绫!   他猛地起身回头狂奔!雪浪的坟包笼罩月光如水,江绫仍静静躺在地上熟睡,顾凌羽扑过去用力抱起她,口里喊道:“阿绫,阿绫!”江绫又怎么能答应他,顾凌羽破涕为笑道:“阿绫!”仿佛他的心中有个洞,只有碰着她才能填满。捉起她的手亲吻,借着光看看,手上都是泥土,弄脏了她的衣服,略一犹豫,最后抱起她,脚步稳健往篝火处走。   篝火边是水。河水粼粼,在月光下闪亮。顾凌羽拖来油布铺盖垫地,将江绫放在水边的石头上,让她靠坐着,自己脱了脏衣,仔仔细细洗了手脸擦了身,弄干净自己,又帮江绫掬水清洗。   先是脸。她还睡着,他一捧一捧地浸湿了手掌,再轻轻覆上她面孔,将血痕抹开。秋水太冷,她在梦中畏缩,他便每一捧都焐热了双手,才去擦她脏污。从眉到眼,从鼻到唇,他借着月光,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擦得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然后是头发。几番逃亡翻滚,她的头发沾满泥土落叶。他帮她解开,摘下枯叶,拍掉泥土,再一点点地沾水,用十指柔柔梳顺。他不会梳女孩的发,也不会用簪子盘头,想了半天,将簪子藏在胸口塞妥帖了,又用里衣撕了几条,认认真真将两边鬓发编好辫子。铃铛在逃亡时被堵了铃舌,此时把铃舌通了,洗洗干净,再珍惜地拴在发尾,用手指一推,叮铃铃,银铃清脆。他不自觉地露出个笑。   最后是衣服。她的衣裙皱了、破了、脏了,血污了,他亲手解开。领扣,衣带,裙腰系绦,连同自己换下的脏衣一起团成一团丢进火里。轰!火苗炸开,哔啵哔啵舔舐还带着血腥气的投食,顾凌羽对火看了半天,等到那火苗小了,衣服烧光了,他把收集来的染血的土和雪浪睡过的衣物毯子也全都丢进去。   仿佛过往一夜地狱般的噩梦都被喂了火魔。四周清爽,土软草生。江绫睡在石灶边,油布铺了底,薄薄的毯子间露出巴掌大的尖尖小脸。太冷了,被水洗了那么久,在火边一时也缓不回来,她在梦里也冻得脸色发青。顾凌羽如滑鱼一般钻进江绫的被窝,少年习武,何等火热,蒸腾的大炉子近了身,一只手穿过脖颈,另一只揽了纤腰。呼吸相闻,胸腹相贴,双腿相缠。江绫嘤咛一声,向顾凌羽怀里更深地蹭了蹭,被他挖出脸,如珍宝般亲吻,舔开了唇齿,软舌相就,口沫相濡。   阿绫,阿绫,阿绫。   我的心肝,我的宝贝。   魔鬼在他心中探出爪牙,蠢蠢欲动,顾凌羽望着她的眼神渐趋疯狂。   雪浪。   我曾想过那死丫头碍事。   他恍惚的想。   徐师兄。   我曾求过师兄放我们离开。   顾凌羽吻着江绫想,如今都实现了。   他用一生换来了他的宝贝,上天果然会保佑他心想事成。那么曾经许下的愿也一定能实现。他会和她一起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从此……从此不问世事,或是再陷入仇恨的旋涡。   这都无所谓,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只要她还能这样柔顺地躺在他怀里。   她再也没有人可依靠,再也没有人可投奔。世界之大,茫茫天地,她没有武功,离弃了财产,无父无母,无兄无妹,从此只剩他一人,形影不离,相依为命。   阿绫。   他快乐得浑身颤抖起来。   你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诶我觉得这章写的跟神经病一样,不懂你们看懂了没 可是顾狗狗本来就神经病了啊 他一边很难过自己干死了师兄,稍微唏嘘一下雪浪的死 然后他想到,我曹,我家阿绫就剩我一个人可以依靠了!再也没有什么碍眼的王八蛋来争夺我家阿绫注意力了!我的主人现在被我独占了! 他就开心死了!简直要开心死了!疯了一样的开心死了! 诶,他真的疯了…… ================= 深夜可能脑子有点不清楚,混沌的写下了这一章,不懂这神经病一样的笔法会不会大幅改写一下 ☆、第二十四章阉割版   江绫醒来的时候,脸被闷在一个人的胸口。   那人死抱着她,双腿交缠,身体相贴没有一点缝隙。盖在下巴上的毯子闷住了光和空气,她被箍得身体发麻,不免动了动。   少年察觉到了,他似乎是没有睡实,又或者原本就醒得比她早,手指扶在下颌把江绫的脸抬起来,弯着眼睛轻轻的在她唇上碰了一下。“阿绫你醒了?”恍若无事地撒娇地问,又亲一下嘴:“饿不饿?”再亲一下,情难自禁,含住了吮。“有没有哪里难受?”   舌头嚣张犯贱,黏糊糊的要伸进来,江绫面无表情张口便咬!顾凌羽吃痛,委委屈屈退开了道:“阿绫,好痛。”江绫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坐起,毯子从身上滑落下来,等她察觉自己和顾凌羽都只着里衣躺在一起睡觉,眼睛干涩剧痛,天旋地转,胸口窒息得仿佛喘不过气来。竭力睁了眼看天,有太阳,阳光正好,天色已大亮了。   她又环顾四周,熄灭的篝火,河水粼粼,奔流不息。   “……雪浪呢?”江绫开口才发现声音何等的沙哑干涸。喉咙火烧火燎,她握住胸口衣服低咳了几声。   顾凌羽道:“我把她葬了。阿绫你还好么?”试图凑过去摸咽喉套近乎,手还没到,江绫已经视若无睹的站起来:“带我去……呜!”人没站稳踉跄一下,往下摔倒!顾凌羽忙张开双臂接,江绫直接撞到他怀里被抱个满怀:“你怎么了?”   也不用江绫回答,她压在他身上的腿直发颤,他一想就明白了,心疼得不得了:“你腿还疼么?”没等她说话,手已经娴熟地寻到小腿穴位,来回揉捏。江绫猝不及防,“啊”的叫了一声,不假思索扬手!顾凌羽已捉住她手指握到唇前吻了一吻。“别打我,我帮你揉。”江绫死命把腿往回抽,脸上疾言厉色:“滚开!谁叫你揉了!”   “不揉不会好。你身子这么弱,昨天又走很久。”他全当没听见。手下内力一透,江绫只觉那股酸痛简直钻进骨髓里,要破肉沸血而出!只是力气没他大,挣扎不了,被揉完小腿揉大腿,豆腐吃得干干净净。   顾凌羽内力实际也没恢复多少,简单揉了一会放了手,把她拦腰抱起来。“好了,不揉了,你的腿要休息一会,要做什么,我抱着你走也是一样的。”   江绫冷冷的道:“放开我!”他置若罔闻,甜甜的亲她一口,不顾她要下地的挣扎,稳稳搂着走到包袱处,蹲下把人放在膝盖上,伸长了手去翻衣裙,再站起来,回头抱到铺盖上放下,抖开衣裙放在一边,单膝跪下就要伸手给她更衣……江绫一巴掌甩过去!顾凌羽生生受了道:“你要自己穿么,阿绫?”   “滚!”她的声音越见阴冷狂躁。   顾凌羽高高兴兴的露出个笑。“你要自己穿也好,那我去打些水给你烧了喝。”起身拿了皮桶跑了。等他也穿好衣服洗漱完,折了一大把树枝蹲在灶火处一根一根的往锅底下捅,江绫一瘸一拐走过来:“带我去找雪浪。”   他抬头道:“不喝了水,吃点东西再去么?”样子很是无辜。江绫冷冷看着他,顾凌羽便道:“既然你坚持,那现在去吧。”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带路。雪浪的坟有些远,他却没再抱上来,她走得再慢,他只是放慢了脚步等她。   直到走到那一处小小的土包处,顾凌羽比着道:“是这个了。”   江绫就站住看了很久。顾凌羽道:“我没有做碑,我不太确定要写什么,不知她是姓江还是姓柳。”他自然不知江雪浪和柳雪浪的渊源。   她目光动也不动一下的道:“她姓柳。”顿了顿:“但不用了,没什么好刻的。姓什么叫什么都无所谓,这一世结束了,让她了无牵挂去投胎吧。”   顾凌羽嗯了声丢开了。“那师兄……我把他葬在另一边,你要不要去看?”   江绫沉默良久,顾凌羽平静的道:“看完师兄我们就得走啦。阿绫,我们要抓紧时间,若我爹追上来了,……你不想报仇了么?”   江绫终于道:“你带路。”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他们在徐子奚坟前也是没话说。静静看了很久,江绫主动道:“走吧。”目光沉沉。顾凌羽跟在身后,突然道:“阿绫,师兄不会怪你的……”   “啪”!江绫已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我在乎他怪我么?”脸上冷笑连连,依稀可见从前冷酷无情的模样。   顾凌羽捂着脸偏头,似是不敢和她对上视线。   “在乎也没什么……”他有些想安慰的样子:“我总是和你在一起的。”   江绫面色便极难看。谁要和他在一起?一个仇人之子——曾经亲近的全都死光了,只留一个能恨的在身边,老天何其讽刺。   她再不想跟他说话,转身艰难地走了,没看见顾凌羽在身后露出了个笑,视线转了过来,望着她背影的眼神里,终于是再不掩饰的专注而疯狂。   “阿绫,”他低低的、柔软的、笑容满面的道。   “现在只剩我们俩啦。”   人都死了,该走的路还得走。两人回到河边勉强吃了些东西果腹,顾凌羽把川夜设法拖进林子里密些的地方掩饰了,就灭了火收拾起行李,准备上路。大部分衣物行李已被他烧光了,没有了马,轻装上阵。所有东西都被他打了个包挎在身上,又用妆粉简单改了改脸,就牵着江绫用夫妻身份上官道拦了个车。   通往桐湖的官道上向来有许多行商车队,为着和气生财,一般情况是乐意接受散客的,付几个钱就能蹭一路车,多加些还包伙食。顾凌羽穿着书生服饰,面目俊雅,江绫娇娇柔柔,虽用面巾挡了脸,沉默寡言,还是看得出来是个美貌温柔的小娘子——两人都看得出来是很好说话,很有学识的。行商也乐意带这样的人,爽快收了钱寒暄道:“江公子去桐湖投亲么?”   “是啊。”顾凌羽牵着江绫的手不放,笑得一脸幸福。“我和娘子成亲不久,那里有个我家的亲戚在,有些渊源的,我带她去见见人。”说到这里,缱绻的看了江绫一眼,眼神热烈,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江绫别过头不看他,行商抚掌:“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顾凌羽笑道:“我娘子害羞,您别说啦。”顺理成章牵了她去后面不提。   车队比人走得快,第二日刚过晌午,车队到了桐湖城。桐湖商贸频繁,一般若无上官公文,是不查进出来往的。顾凌羽和行商聊了些进城事宜,打探他要走哪条路,再故作惊喜求了行商将他们顺路送到城里某条街上,行商不疑有他,一口答应。进城前顾凌羽在车上掀帘子看了眼,见外家的暗桩还布在门前,微微一笑,把帘子放下了,转过去抱着江绫撒娇,偷偷的问她:“有准备房子么?”见她理也不理,就知道了。   等进了城,告别行商,顾凌羽牵着江绫四下走走观察了一会。桐湖他从前也没少来,对这里还算熟悉,因为想着将来若爹踢他出门历练,外公已说过让他跟着镖队走两圈的,也了解一些事宜。要如何做,前两天晚上已经想得清清楚楚,先是熟门熟路避过和外家有关系的中人,找了间干净的小院租住了。他当公子惯了,虽知道要低调些,却并不懂怎么计较价钱,抱着江绫的包袱钱袋,出手极大方。   “我只要这里安静清幽,仆人?不要,没得笨手笨脚的。日常柴水食材的定时差人送来,算定个日子结钱,其他时候少来打扰。”他还懂得不能太阔绰,勉强装模作样跟房东讲了两句争执试住期限——万一房子住得不顺心怎么办?最后约定先试住一个月,当场定契交银子,包括之后几日的食水运送时间也一起约好了,顾凌羽送走房东,欢腾地跑到里面去找江绫。   “阿绫,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你看满意吗?”他兴高采烈,占着院门关了没人看见,不嫌累的抱着她从院子一路转着圈逛到房间。地方小,也就几步路,江绫冷冷的理也不理。顾凌羽看她一眼,顿一下又笑容满面,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沿,自己也黏着坐下来紧紧搂住,撒娇的把脸伏在她肩上。   “今天用来付钱都是阿绫的银子。”他絮絮叨叨:“明明应该觉得用你的钱不好……应该是我养你才是。”停了停道:“可是好开心。”声音幸福满溢。   “阿绫,”房间一时静谧,顾凌羽道:“我以后会养你的。”   江绫不答,也不动,他枕着她的肩,侧着脸望着她。从来男子是树,女子是藤,男女如藤缠树,而他们是树中藤。他的根已经长在她身上了,她就是他活下去的养分,是他寄生的命魂。   他的目光渐渐有些不对。   “阿绫?”他笑着轻声的唤:“说句话吧,我想要你跟我说句话,不要不理我……你一天没跟我说话了。”   她就看了他一眼。顾凌羽才刚雀跃起来,她的眼神又挪开了,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滚出去。”   “那打我呢?”   他恍若未闻:“鞭子在我腰上,你要打我一顿么?不是说来了桐湖我欠你二十鞭?我记着呢。”   “你骨头贱就自己抽。”江绫连眼神都没有再投来一瞥:“滚出去。”   “自己也行……”顾凌羽一退再退,觉得很委屈道:“那,你看着我抽?”他仿佛看不见她一瞬间厌烦透顶的神情,拉着她的手去寻他腰间的鞭子。然后一瞬间手被江绫狠狠甩开,揪着衣襟把自己的脸凑到她面前,触目所及,都是化不开的冰雪。   “你记着,顾凌羽,你只是条狗,我要你听话的时候,你最好听话,别妄想指挥我对你做什么。”   顾凌羽默了半晌。   “阿绫,你答应过的,二十鞭。”   她回答道:“滚出去,不要让我说第四遍。”   顾凌羽只觉自己内心嫉妒烧灼烈火,怨毒升腾上来,压抑不住的充斥满胸膛。江绫这样为着什么,他全都知道。雪浪,那个臭丫头,他已经忍了她二十鞭,她已经死了,她的鬼魂还纠缠着他的宝贝。要抢夺那些注意力……那全是我的、我的!顾凌羽逐渐露出一个笑,眼神阴鸷而露骨。   谁也别想来抢她,阿绫,上上下下,从头发丝到脚底全是我的。他想。   包括她呼吸的空气,注目的物事,一丝一毫,我都再不会分给别人!   他天真的笑起来。“阿绫,那你给我一个吻吧?我做得这么好,我该有奖励的。”   没等江绫反应过来,顾凌羽已捉住她下巴热烈急切地压上去!含吮两口,他迫不及待,将她按倒在床上,撬开唇齿品尝她的甜美,察觉身下要合口狠咬,他加力下压开她檀口,探舌深入她喉间,她屈膝要撞,他两腿缠绞迫她不敌,她一手向下要抽匕首,他双手后发先至,扣住她十指亲密无比地按在耳边。她要发狠挣扎,那点力气又怎么挣得动他?他吸掉她胸腔中所有的空气,她从反抗到任他予取予求不过十几息的时间,他恍若未觉,自顾自地按着她闭眼索吻,吻得缠绵悱恻,生死难离!   等顾凌羽亲够了,微喘着气抬起头来,连自己也觉得舌头微麻,口唇肿胀。他太年轻,不懂得体贴,两人体力又那样悬殊,江绫被吻得差点窒息,连发怒都无暇顾及,侧着头边喘边咳,顾凌羽瞧着她那副无力娇弱得眼泪都流出来的狼狈模样,忍不住脸贴着脸去蹭那温热泪水,心跳急促,简直爱她爱进了骨头里。   可是还不够。“阿绫,我好想……”毕竟…………,吻得动情,…………,他的唇向下探,凑到她唇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舔来不及吞咽而溢出来的口涎,嘴里撒娇道:“阿绫,帮我好不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便拉她的手往…………。   江绫只想打烂他那张恶心的狗脸!用力抽出手来,顾凌羽只觉这时候若是江绫要杀他他都会帮着递刀,他紧紧将她抱着,恨不得将她融入身体里,永远不分开。蹭了蹭,他带着些脸红问:“是我错了,对你这么粗鲁,阿绫想打我是应该的,打我吧。”咬着唇,稍稍离开些空间,欢欢喜喜解了鞭子给她,连一秒都舍不得离开,立刻扑回去四肢交缠,心里甜甜的专心等她发怒。   江绫懂他的套路,不由冷笑:“打完了好帮你?”   顾凌羽闻言忸怩得像个刚嫁人的小媳妇,眼睛水润润的,脸上羞涩得晕红:“你要是嫌我、嫌我肮脏……我做给你看也一样的。”   江绫定定注目他半晌,眼神如同看一堆垃圾。须臾,温温柔柔的一笑:“你真想挨罚?”   他羞得不敢看她,双颊有些红,也不说想不想,嗫嗫嚅嚅换了个方向回答:“你答应过的呀,那二十鞭……”又偷偷把话题引了回来。   “好啊。”她便敛了笑冷冷的说:“不急,等晚上,我换个方式罚你。”   顾凌羽喜笑颜开。“嗯,我等你。”他温驯的低下头,把脸贴在她的脖颈里,“阿绫你想不想躺,你一定累了,我陪你躺一躺。”按着她肩膀的手仿佛没有力气,江绫若不想,一掀就能起来。   可她没动,别着脸,任顾凌羽抱着,依偎在她身边,撒娇发腻,索吻亲昵。   顾凌羽不是驯服的狗,他是一匹贪婪不知餍足的饿狼。隔离鲜肉的罩子去掉了,如今再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把美味吃吞下肚。   从那个□□的早晨起,江绫早已心知肚明。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好——几——遍——起码□□遍吧,加上这几天追剧,额,时间管理局太好看了 太发愁了,觉得跟接下来的大纲连不上去,已经写飞出去了,本来设定是女主狂怒,动辄打宠物出气,然后狗狗各种逆来顺受“求”疼爱的 然后你们看到了,写成了女主烦狗狗,狗狗发现主宠危机,立刻一哭二闹三上吊“求”疼爱 下一章可能还得卡…… ☆、第二十五章   于是整个下午,江绫被顾凌羽按在床上沉沉地睡了一觉。连着两日奔波,哀痛与疲惫消耗身体太多精力,等醒来时已近夕阳西下。   她坐在床上扶着额头,睡起来还觉得累,这是身体还没休养过来。她心烦透顶,一句话也不想说。少年兴高采烈,披着外衣从门外哒哒哒跑进来,目不斜视扑到她身边,抱着她蹭了又蹭,有些撒娇:“阿绫没有东西吃。”   约定好的米面蔬菜要第二天才送上门,刚租赁的小院里自然空锅冷灶,什么也没有。顾凌羽也不在乎,反正只要他和江绫在一起,喝风也能饱。他只怕饿着江绫,她哪怕有一点点不高兴他都心疼。“进城时不是听说今晚有秋收后的祭祝?街上定是很热闹,要不我们出去吃?”声音很是欢快。   江绫差点被他压死,只是脸上不显出来,表情冷冷的。胳膊还被少年黏糊糊地抱着,仿佛贴了块大牛皮糖,甩都甩不掉。侧头看了眼,他还一副小忐忑的模样,见她看他,一双星目就登时发亮,期待的叫:“阿绫?”尾巴狂摇。   江绫冷笑:“这是你外家的地盘,我怎知你是不是故意要被人发现?”顾凌羽纵然知道她只是心里难受想找他出气,脸上也不由得委委屈屈:“不会的,阿绫,你要信我,我没有这样想。”认识他的教头皆年纪大了,不爱出门凑热闹,若是表弟表妹,多年不见,又怎会认得出他。顾凌羽多年前也在桐湖的秋后祭祝上玩耍过,那样人挤人的地方,光线又昏暗得紧,十步以外都认不出人,小心一点,一定没有问题。   顾凌羽小声把考虑解释过一遍,又急忙向她表白讨好:“阿绫,我说话算话,无论你去哪里,我永远跟着你的。我……我是你的奴隶,我发过誓的。”他甜甜蜜蜜地搂着她,嘴里缠缠绵绵,只管剖心挖肺说自己的情话。江绫不动,他就越发得寸进尺爬上来,两手两脚齐上,把她缠成麻花。江绫喘不过气推他两下,他死都不放。   哪里是个奴隶,分明是条恶犬。   养坏的狗狗一无所觉,兀自狂摇尾巴,猛舔主人,脸贴着脸撒娇,心心念念要表达自己痴狂的爱意。他除了不敢真的向她说爱,行为完全露骨到肆无忌惮。顾凌羽巴不得江绫生气打他。打他才好,那样她眼里就只会有他一个人。然后他就可以要她……顾凌羽想想也觉得销魂蚀骨。   江绫面无表情随便他抱,顾凌羽就自己在那蹭着她发癫。“阿绫,阿绫阿绫阿绫。”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对她才好。她像是认命了,反正挣不过,随便他怎么抱她亲她都好,他高兴得像孩子得到个朝思暮想的、盼望已久的最好最好的玩具。他满脑子只剩下狂喜。她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了!   就连她这样紧绷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的冷漠也让他迷醉。   “阿绫,你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我们会很安全的。”   江绫只觉得恶心,恶心到想吐。两人之间这种关系让她觉得溃堤一样的崩塌。雪浪死了,徐子奚也死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容忍顾凌羽的亲近。这像是个噩梦,她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在哪里。报仇?……她还能报仇?她只想死,真的想死。可她又不甘心!十三年了,日日夜夜的铭记着仇恨,背负上那么多条人命……她怎么能放弃!她不甘心!   她只是想现在逃避一下而已,一下就好……只是想把头埋在壳里,整个人静静的死去。   “阿绫?”很久得不到回答的顾凌羽问。   江绫循声看了他一会儿。   他对她而言已是致命的□□了。她心知肚明。说是什么她控制着他……简直可笑。惩罚有什么用?中秋那夜起她就再没打过他。他喜欢被她打,被惩罚被侮辱都为着自己自我赎罪的满足,她不是不知道!不打他?他便得寸进尺,一步一步地僭越。这关系已如同饮鸩止渴,每迈一步都是在随时失足的刀尖上。   她若丢弃他,他会把她生吞活剥。   她突然脸上的表情便有些无助。   “真的安全么?”   她那样实在令人怜爱。顾凌羽忍不住道:“不会的!……阿绫,我也不想和你分开的,我不会离开你,永远永远都不会。”说着声音愈低,试探着凑近她的唇。   他没被惩罚,也没有做过什么值得奖励的事,他该被拒绝的。可江绫竟没动,也没有反抗,反而双手环上他脖颈,张开口任他索取,柔顺得不可思议。顾凌羽毫不思索的立刻沉沦,最后一个字湮没在唇齿间。“阿绫我想亲亲……”拥着她按倒了,亲吻越发的孟浪。   顾凌羽不知怎样才能向她剖出心脏,向她表白自己贪婪而卑贱的爱情。江绫怎会爱他?怎会迎合他?仿佛时光回到当日在官道上初见,她仍然温柔娴雅,美好得像那水边的伊人。而隐藏在她微笑下的厌倦、敷衍、虚与委蛇,对他真实的憎恶,他如今已全都知道。   可那都无所谓,打骂也无所谓,利用也无所谓,侮辱也无所谓,她要对他做什么全都无所谓。他可以匍匐着吻她的脚,只要她还能和他在一起,只要不会再有人看得见她的好。顾凌羽愿意把她一口一口的吃掉,放在胸腔里妥善安置——   只要他爱她就好。   “阿绫。”他失神的、一下又一下咬她的唇。“阿绫、阿绫阿绫阿绫……”进而热情狂吻。而江绫将手抚着他背部,不知不觉渐渐向腰下移。直到她手要向下挪到大腿,他的手跟着过来,恍若未觉握着她五指,交缠又扣在了耳边。   “阿绫,”顾凌羽笑了一下,勉强分开一些距离,又舍不得,把她手拉过来咬了咬手指,吮一下,方低头对上她温柔的眼。“这个不是新惩罚吧?不要用刀好不好……不然养好要好久的。”他摇摇尾巴,撒娇的讨好她。   江绫喘着气莞尔:“我不过试探一下,你就这么紧张。”   “可我不知道惩罚是什么啊。”他努力想掩饰那种希冀。“你会……会想到一个很棒的惩罚吧?”   目光有一瞬间的对视,顾凌羽不确定有没有看到那些隐藏在面具后的恶毒,心知肚明的侮辱。他浑身战栗起来,不是害怕,而是难以自持的兴奋的颤抖。   “会很棒的吧?”他笑着、亲昵的重申。   江绫一笑:“对啊。”两人额对着额,她轻轻挣脱他的手,重新将他搂下来,迎合他缠绵的亲吻。   “会很棒的哦。”   顾凌羽实在高兴。   他牵着江绫在路上走。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紧张。明明什么更亲密的事都做过,这样手拉着手还紧张得手心出汗。   太美好了。这是他做过最美的梦,与她一起,并肩游览夜晚的繁华街市。穿过周围熙攘人潮,遥远的地方有带水汽的风吹来。夜幕如天穹,石桥飞跃水上,灯火纷若星雨,两边如织不绝的游人。   风里有丝竹乐声,泠泠动听,周围喧哗笑语,如堕梦中。   顾凌羽连周围的景色也分不出眼看,就只爱看着江绫。她穿着斗篷,戴着兜帽,脸挡住了,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一张娇艳的红唇。出门前那唇还被他吻肿了呢,若不是怕她肚子饿,顾凌羽简直不想放开她。他多么想扑过去,与她脸贴着脸,亲亲她啊。怎样也吻不够。   永远这样就好了,他想。我什么代价也不在乎。只要能与你一起,阿绫,阿绫。   就这样如同夫妻一般,同出同入,同游同景。食同桌,寝同床……   死同穴。   江绫已拽着他的手走到路边茶水摊旁。摊主是对夫妻,丈夫卖茶收钱,妻子蒸花卷。七八层的蒸笼冒着热气,桌前一溜儿摆着一笼白布半罩的绿豆面小花卷。“大娘,麻烦这个给我来半笼。”侧头看了眼顾凌羽,钱袋在他手上,他便晕乎乎掏钱付账,那妇人麻利地包了六个小花卷包好,带着笑将荷叶包放在江绫手上。   “小娘子真有福气,相公这样体贴好看!”   顾凌羽的脸有些红,偷偷看眼江绫,她笑容不变。“大娘您过奖了。”拿了荷叶包,径直进了街对面的茶楼。小二迎上来向顾凌羽道:“客官要吃什么?这会儿天晚,灶熄了一半,只有些下酒菜。”江绫道:“一碗肉,一壶温酒,一壶沸茶。你看着上。”小二瞅她一眼,笑容不变地改了方向朝她道:“好嘞!马上就来,两位先坐着等着。”把他们引到一张空桌上坐下。江绫也没闲着,趁等菜先自己拆了荷叶包,一个一个慢慢的吃。   她没有把花卷分给顾凌羽的意思,顾凌羽也不以为意,手扶着桌子兴高采烈看她吃。须臾小二端着托盘过来道:“两位客官慢用。”放了菜走了。桌上一碗红彤彤的酱牛肉,大块切了,汤色油亮,香气扑鼻。酒是半浊隐黄,温热了,喷着酒香。江绫目不斜视,只把茶壶拿到手边倒了碗配花卷,一个接一个,慢条斯理,细细咀嚼。   顾凌羽也仿佛没看见桌上碗碟,只等她吃完了欢快问:“阿绫你还要吗?”示意那荷叶。江绫摇头,将酒肉推到他面前。“这是给你的。”   顾凌羽看了眼:“……阿绫不跟我一起吃?”脸上的笑容灿烂到有些失真。   江绫托着腮,神色温柔,似淳淳教导:“阿羽,我在守孝。”   是了,她还在守孝,怎能碰荤腥。   顾凌羽也就从善如流,先是默默祝祷,念完了佛,而后拿起筷子酒杯,风卷残云。也许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并不难过,等他把一碗肉连酒吃得干干净净,要了水漱口,江绫问道:“不好吃?”   他摇摇头:“没有,很好吃。”偏头一笑:“阿绫给的,怎样都很好吃。”   “所以吃得很开心吗?”   “很开心啊。”顾凌羽眨了眨眼,回答得再自然不过。他望着她的眼神一直那样欢喜,连一颗眼泪也没有,神魂颠倒,痴迷恋慕,就算她要他死,他也义无反顾。   江绫看了他很久方道:“你比我想象的还听话呢。”他欢喜雀跃,迫不及待地表白:“只要阿绫肯和我在一起,无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江绫呵的一笑,理也不理,起身走了。顾凌羽忙会账跟上。他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反正他跟着就是。直到路越走越偏,江绫在拐角处将兜帽往下拉了拉,勾勾手指要顾凌羽过去。   顾凌羽就走过去。“阿绫?”   “阿羽。”斗篷下的声音闲闲地道:“实话告诉我,喝酒吃肉,不痛苦吗?”   他沉默了一会:“痛苦的。”又道:“所以很高兴。”   阿绫守孝,他也该守孝才是,她为雪浪,他为师兄。顾凌羽说不出来自己发现江绫意图时是怎样的心情,她连仅有的那点为故人的缅怀都不留给他,她早看透了他。她不会再打他了,她换了个方式惩罚他,肉体上的痛苦不够让她欢喜,于是她改折磨他的灵魂。   可很好啊。顾凌羽感到很高兴。扭曲的、疯狂的高兴。他早知道自己坏掉了,肩上负着厉鬼的债,深如血海,他并不觉得痛。他情愿将生死系于江绫之手。她越让他屈辱痛苦,他越是快活。他脸上大大地绽放出笑容的重申:“阿绫,我很高兴。”他也知道她知道他为什么觉得高兴,他也知道她痛恨看到他这样高兴。   “这样还不足够让你痛苦吗?”江绫叹了口气,再次往下拉了拉兜帽,似是真心实意地发愁。“能让男人痛苦的事,我想到的还真不多。”   她走出拐角,兜帽遮掩着她的脸,也消去男女的分别。面前一排屋市,灯火辉煌,有俗艳女子站在红灯笼下挥舞巾帕,男子调笑之声不绝于耳。江绫回过头来笑了,温柔如水。   “那么,我找个人来上你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我写了十八遍,终于找到感觉! 这是我有生以来写的最卡的!章节! 不知为什么更新完了还是觉得不够疯狂,不够刻骨,不够浮夸,不够恶毒 打住,不能再想了,我不想写第十九遍QAQ 筋疲力尽,评论请允许我下章回复你们 ☆、第二十六章   江绫原本想把顾凌羽卖上个好价钱,但这样仓促突兀,花楼哪肯接手?江湖传闻风风雨雨,拦门的小厮被顾凌羽一甩袖就击了个跟头,老鸨收了赔的药费,看着少年站在斗篷女子身后,垂手静立,眼圈微红,那样的身手气质容貌,他竟乖乖巧巧,除了几丝有意无意泄露出来的委屈,就全然不把自己的买卖放在心上。   江绫便被当成是个女魔头,老鸨推不了生意又不想多事,揣度着他们的关系,建议着说还是让楼里的小倌来知道轻重。又试探着说这事若粗鲁了容易受伤,还是就要手重的?少年闻言就希冀地抬头看着主人,眼光不错,一眨不眨。   她便柔声而笑:“他有什么资格计较?随你。若技术不错,下次还来光顾。”   他闻言便低下眼,眨了眨,声音清晰地吸了鼻子,不要脸地忍哭。奇怪的气氛鼓荡,老鸨的脸都青了,还得撑着笑,告诉她一定给个温柔的好人,让她的人满意。   顾凌羽就垂着头跟江绫上楼,进了房,在她的吩咐下坐在床边,手里又被塞了个酒壶。他傻呆呆望着她,眼圈红红是方才忍着眼泪,脸是干的,突然醒过神来,忙不迭表白:“阿绫,我会乖的……”   江绫冷冷看着他,他在花楼外头却不是这样,而是哭着求她。“不要,我不想要别人来……”   那时她也就一笑,声音如此柔软,目光如此期待。“不要,你就趁早的滚。”   顾凌羽脸便惨白。江绫厌烦了,转身要走。身后的脚步几乎是瞬间就跟上,他来扯她的袖子,被她狠狠甩开。   现在他坐在床沿,有些发抖,却根本看不出一丝反感厌恶。只是神情可怜兮兮,像是不相信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的小奶狗,呜咽着,浑身脏兮兮又狼狈,趴在地上夹着尾巴,不敢质问、不敢撒娇、不敢接近,又舍不得离开,抬头看她一眼,因为哭泣委屈得不到她的心疼,立刻换一副表情,带着泪灿烂笑起来,乖得像个孩子。   “阿绫,我会听话。”他重复保证,像是对她说,又似是洗脑自己。“你别不要我,我会永远听你的话。”   江绫面无表情,她用不上他的永远。她只关心他的痛苦,她沉浸在那样的飘飘欲仙里,冷静和恶意和疯狂鲜明地分割开。她手持着利刃血淋淋剖开他心脏。这刀不行就下一刀,总有一次能让他痛到绝望。   她为这痛苦欢笑。这快感能让她上瘾,地下有个旋涡大张着口将她拖下去,泥泞腥烂的恶臭,直至没顶。   她道:“你不难过?”   他道:“难过的。”   她道:“你不害怕?”   他道:“害怕的。”似是知道她为什么问,低着头道:“我只是……只是……”想让你高兴。   这么一想,仿佛痛苦和折辱也变成了欢喜。这本就是他该做的事,无论她要怎样对待他都好,顾凌羽说不出口,只是当江绫在花楼外要丢下他,那一瞬间铃铛声在耳边大作,他低眼看去分明是她在地窖中离开的背影。她提着裙角拾级而上,丢下他一个,徘徊在深渊里,黑暗无穷无尽。   他不在乎,就算这是谵妄的美梦,江绫从来不把他放在心上,他不在乎。顾凌羽抬头望着她,她那样的微笑,多么温暖啊,他却透过她的眼睛看到那恶鬼。   那鬼在嘶吼咆哮挣扎血淋淋地,那鬼要死了。   而变得更加恶毒和暴虐。   别死。他多想让那鬼也望着他,别死。怎样折磨我也没关系,别死啊,求求你,没有你我怎么活?他可以连灵魂也跪伏下来求她的施舍。别厌烦我。他怕得要窒息。他怕的不是他即将到来的命运,他怕的是她不要他,他怕的是他留不住她。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在乎,无论怎样的手段,他像丑角一样在她面前演完了,她看完了,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去。   而他徒劳地伸手追那道光,如飞蛾扑火。   顾凌羽露出个笑容。这么一想就连从前在地窖里的日子也成了甜蜜的回忆。雪浪死了,她不想活了吗?他一时恨极了雪浪,一时又不知道该跪下来求谁。尽管是这样,尽管他知道要对她露出恐惧和难过和痛苦和哀求的表情,他无论如何做不到,只要想到这样能让她高兴,能撷取哪怕是一会儿她望向他的目光,能阻隔哪怕是一秒她迈向他处的脚步,他都发自内心的,觉得,病态的,狂喜。   痛就好了。   痛她就能高兴吗?   他捧着酒壶开始喝酒。酒里有药,他大口往下吞。热力从下腹涌上来,烧得他整个人都火红。啪,清脆的声响,酒壶摔破了,就这样也没能惊醒他的梦。顾凌羽摇摇晃晃伏倒在床上,眼前影影绰绰,人影在晃动,房间里有了第三个人。最深的恐惧漫上身体,他终于哭了起来。“别离开我,阿……”他说不出口,那等肮脏的下贱猪狗怎配知道她的名字。他便改口:“主人,主人!别离开我……”   他伸手去抓。热力迫使他喘着气,他全身都发软,疯狂的欲望叫嚣不休。无所谓,他越痛,她越欢喜。他毫不遮掩地朝她袒露痛苦和羞耻,只要她还看着他。他死死抓住她的手,他唯一还感觉得到的救赎。温热的触感在自己身上游移,滑腻得像毒蛇,他恶心得反胃。衣服被解开,冰凉的空气,火焰喷涌出来。   “求求你……”他哭得绝望,察觉那手爬上他大腿,什么东西带着令人恐怖的温度钻了进去,他整个身体都抖起来。“我害怕,求求你,不要走,主人,主人,主人……”   我害怕,求求你,不要走,阿绫,阿绫,阿绫。   你高兴吗?   求而不得和屈辱的剧痛入了骨。可又从这痛中,生出新的快乐和喜悦,汩汩如流,细小渐而泉涌。   顾凌羽恍惚见江绫蹲下来看着他。他的脑袋被撞在床上一摇一摇,少年脸上泪水横流。上身衣服凌乱,他另一手撑在枕头边握着拳头,露出的肌肤青筋尽显。他一口一口地喘着气,呼出的是魂魄,吸进的是剧毒。   她的手还被他攥着,失神之中失了力道,攥得发紫极痛,幸而他还有些意识,没有握断她的骨头。她突然问:“你爱我吗?”   顾凌羽的思绪在混沌之中迷失很久,等他终于意识到她问的是怎样的问题。   “我爱你。”他毫不犹豫地道。   “很好。”她摸着他的脸微笑,“可我恨你。”   “嗯。”   他也露出一个笑容,带着成功的喜悦,致命的甜蜜,混乱而疯狂。   你高兴吗?   你看我了吗?   你……不走了吗?   我知道怎么做了。他想。   “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下半章都快写好了!可是太困没感觉,为了写作质量还是先跑去睡了! 另外更上来后我觉得上半章还是不太带感,仍然是太困没感觉改不动…… ======= 震惊一夜之间收藏疯了,天了噜。原来挂评论也能收这么多爱,太幸福了 明天继续面试,所以评论还是下半章更完再回,我的错亲爱的们,不过你们还是先看着,等我回来再回复哈,多了这么多评论要回复真是又痛苦又甜蜜啊!就像阿羽那样,不对人家是越痛苦越甜蜜,真·打是亲骂是爱派的 【我觉得我已经困到没有幽默感了】 ============ 就这么算更完吧,不要在乎细节…… ☆、第二十七章 彩蛋系列【修】   当窗外带着水意的风吹拂床边帐幔,室内腥靡气味微散了些,顾凌羽发着抖从床上爬下来。   他头一回这样下身麻木刺痛,想走路却摇摇晃晃站不住,一个腿软跪在地上。喘了两口气,又心急,脸上的红潮还未退,人已扑到桌边劈手抢了江绫还握着的杯子。“阿绫不许碰。”他喉咙干涩,声音克制不住的沙哑,说不出话就把杯子丢得老远以示态度,望着她的眼睛眨巴两下立刻氤氲了,星目中满是委屈。   江绫微讶又了然的笑:“这你也吃醋?”   顾凌羽用力点头。他当然吃醋!“他……喝过的!”那等下贱家伙喝过的杯子,怎么配入她的眼?愤愤地着重重申:“那样肮脏的人,碰了脏你的手。”   “乌鸦笑猪黑。”她似笑非笑。“你不脏么?这杯子你也喝过,难道你就忘了自己?”顾凌羽就有些羞。他……自然也脏,可那又不一样。自己怎么能一样呢?他的肮脏是如此私密而亲昵,每一次向她袒露都是剖出心脏的表白。这罪恶是独一无二的羁绊和最忠诚的枷锁,只给她看,只让她欣赏,只由她践踏。顾凌羽理所当然地骄傲,花楼里那些迎来送往的娼妓如何能比?他红着脸,低声向她示爱:“阿绫就算嫌弃我,也总对我最好……”   光是想着她一边嫌弃他脏一边吻他的样子,肌肤相亲,口沫相濡,他就幸福到整个人都发软。   江绫冷笑。桌子上原有两小壶酒,一壶被顾凌羽喝了大半又砸碎了,另一壶行事中途倒了几杯给他们助兴。她把那壶酒掂了掂,还有小半壶,于是当着他面取出药瓶,打开封盖,倒出颗药丢进去,晃匀了推给顾凌羽:“喝了。”他问也不问地接过来,仰头大口喝完了,放下壶一抹嘴,目不转睛看着她,露出个开心的笑。   “阿绫,我早就说过,你对我最好。”眼神专注又缱绻。   江绫厌恶顾凌羽的眼神。他刚经历了场□□,纵然不是自己情愿,酒里助兴的药物却不是白下的。顾凌羽自己没意识到,领受了床笫之欢后,他看着她的眼神完全不同。江绫微微绷了起来。她从前确是被义母教导过诱惑男人……事到如今,这是做梦。   她故作不耐地转移话题:“解药混在酒里说不定会有冲突。若一觉睡死了,你就认命直接滚去投胎吧。”   “不会的,阿绫。”他望着她的眼神痴痴的,若不是嘴上对话还抖机灵,会以为他呆得根本没空听。“不要,我会等你的。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你,我跟着你一起走。”   以为她真稀罕他么?江绫冷笑不答。“滚去做事,还有两个人要杀,难道都指望着我动手?”   就连她那厌烦的样子也能让他爱进心坎里。顾凌羽立刻开心起来。“我知道的。”想了想,不好意思地伸手朝她要:“药还有么?我武功家传,容易露出行迹,防个万一。”   江绫便把药瓶整个都丢给他。他道:“也丢酒里么?”   “一颗一壶酒,够使了。”她顿了顿道:“再丢几颗进厨房水缸里。”   她本意是掩饰些杀人的目的,水缸那样大,药效未必能杀人。吃了不适重病躺床上几天是有可能的,那也只能算他们倒霉。可在顾凌羽眼里,她要他把□□扔水缸里,就是想让所有人陪葬——登时心花怒放。若把这花楼里的人全杀了,又何来“下次再光顾”?阿绫果然只是嘴上说说出气。若让她欺负一回就能得这样的福利,他不在乎多往床上雌伏几遭,只要她高兴就好。   他自己身上味重不敢扑上去抱她,又实在舍不得不碰,于是甜甜蜜蜜牵起她袖子,最热烈地告白。“阿绫,你最好了,我知道你对我最好。”这句话每一次说他都更加地欢喜。仿佛一切回到正轨,惩罚之后发现了奖赏,冷眼里重新是在意。他那样轻柔地、用力地、刻骨地念着,像念生命里唯一的咒。   “最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能让他的生命绽放光彩,就这一点儿在意也足够。顾凌羽连想到待会要杀一屋子人也不在乎,忍着兴奋用房里水盆擦了擦身,调息了,爬窗户把江绫抱到别的屋顶上,确认她坐好了,藏好了,一切妥妥帖帖,便轻轻吻了吻她脸。“阿绫在这里等我,我就回来。”这才依依不舍施展轻功离开。   他虽前些天受了内伤还没好,爬梁上房没那样轻松,但在家里装神弄鬼惯了,干起这些勾当得心应手得很。原来房间的窗子还开着,顾凌羽原样翻回去,先是出门趁隙去找了老鸨,唤到隐秘处,面无表情开口道:“方才那个我打伤的小厮,主人要他。”   老鸨自然对他记忆深刻,大约从被打发走的小倌处听了大概,此时听他说了,一脸暧昧地上下看他两眼,仿佛能从他骨头里寻出那事后的风情。只不见钱不动,隐晦地说着只怕扰了贵客兴致,那只是个门外迎来送往的小毛头呢,没经验。若真想要,楼里自有□□好相貌好的供客挑选。   顾凌羽不管。“我加钱。”怀里取出一包珍珠放在她面前。这原是他发冠上的,江绫那日还给了他,他便偷偷拆了,想着去哪里落脚了换了钱,好养他的阿绫。那包珍珠的布也是衣服上现裁下来的,光泽柔软,上等的蜀绸。老鸨打开一看,立时便意动,只是眼睛转了转道:“这珍珠成色不好,须得折价。”珍珠已在柜内蒙尘半年,自是晦暗无光。   “都给你,换他一晚。”   顾凌羽紧紧盯着老鸨,面上满不在乎地把这一包珍珠都送出去。对面见钱眼开的老虔婆喜上眉梢,浑不知自己收下的是买命钱。“我这就让人去叫他。”顾凌羽不耐烦:“你等我回去再叫,我不想让人看见。”   花楼里不爱让人见的客人多了,老鸨并不在意,忙笑着说好,又说孩子不懂事若扰了兴致还请多担待。顾凌羽应也不应一声,当先走了,把个在魔头主人面前柔媚承欢,出门便喜怒无常的美貌小侍演个十足。老鸨平白得了一包上等珍珠,自然乐得见牙不见脸。立刻回房把东西藏妥帖了,再叫人把看门小厮喊过来,先是骗灌几杯下了料的酒,接着一番威逼利诱,这才让人把他打扮好了,送他过去。   顾凌羽早在房里等着,使唤丫头怯生生在门外喊:“客人可否开个门,容我们送人进来。”他半开了门,一手把人拉进来,随即利落关门。那小厮矮小瘦弱得很,身高只到顾凌羽胸间。一身半露的好衣服和黝黑粗糙的皮肤,脸上胡乱擦了脂粉装扮起来,不伦不类,反差得可笑。他喝醉了酒,酒劲上头,又还有些意识,隐约知道自己是来当上面那个的,虽怕又不太怕,只是不敢妄动,满脸讨好的笑容道:“大爷……”   便是“咔嚓”一声,声息顿止。   顾凌羽第一次扭断人的脖子,竟觉自己出乎意料冷静得可怕。他一边把人踢到床底下藏好,一边想着杀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自己若上手了,将来便帮阿绫杀人,省得她劳心劳力,做一大堆的药,还要想方设法哄人吃。   他唇角便露笑意。那样下贱的猪狗,若不是他当时在床上被撞得腾不开手,也配阿绫亲手端酒给他吃。   这一个解决了,还有老鸨。顾凌羽给她珍珠,就是要知道她房间在哪里。此时轻而易举翻进去,虽想照样折断她脖子干净,只是人不在,只得将瓷瓶里药丢了一颗在桌上壶里,想了想不够,再丢两颗,晃匀了。又翻出去摸到厨房。这时正是花楼生意红火时,厨房到处送菜,忙得没几个人。他把瓶子往手掌一倾倒出来一大把药丸,仿佛那败家的浪荡子,毫不留情往水缸里撒个精光,再将剩下一半倒在水井里。瓶底还剩最后几颗,趁厨子转身找东西不注意,一气全丢在锅里。   事情干完了,他亲了亲瓶子拍拍手,兴高采烈跑回去找江绫。江绫还在房顶上坐着——她没有那等下来离开的身手。顾凌羽连心里最隐秘的那点快乐也飘了出来,扑上去抱住她,挤来挤去地摇尾巴求宠爱。“阿绫我都做好了!”絮絮叨叨跟她说自己都做了什么,悄悄暗示着求她的奖赏。   “阿绫,”他笑着,将脸贴在她肩上,像说个秘密般告诉她。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呢。”   江绫冷眼旁观,突而微笑。“所以你这样开心?”   他点头:“嗯。”   “因为知道你知道我难受会高兴,只要想到这里就很开心。”   仿佛在床上被撞击得晕眩的快乐又汹涌而来了。那不是肉体的快感,而是从屈辱和痛苦中滋生的病态狂喜。她知道这能折磨他,他知道这能取悦她。顾凌羽不在乎,他愿意看她笑,这种渴盼是不能自拔的瘾。他愿意把自己踩进地狱里,用尊严和灵魂向她开出这朵恋慕的花。   他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阿绫,你欢喜了,我也欢喜。”   江绫那笑便冷得很。顾凌羽也不在乎,忙着握着她的手张罗。“你手好冷。在外面吹风很冷是不是?”他心疼道:“我们回去吧,我给你烧水沐浴,暖一暖身子。啊,我们没买浴桶,那你先擦身将就着,明天我们去买。”他只想着等他们洗完了,他又可以抱着她躺在床上一同入眠。   那些杀人的罪恶便仿佛蒙了层纱,所有的痛苦都被新生活的喜悦覆盖了,看不见,听不到,想不了,谎言沉进自欺欺人的大雪里,一切了无痕迹。   他便抱着江绫下房,牵着她的手回家去。路上两边皆在收摊了,几名衙役在维持秩序,吆喝着让动作快点。顾凌羽突然心里一动,一座花楼至少牵连几十人,他下手那样狠,一旦案发了,必是震动朝廷的惊天大案。他和江绫初来乍到,虽是扮成不会武功的,可毕竟时间太巧,他那说法也只好骗骗普通人,其实内行眼里一走动就露馅的,说不得难逃怀疑。   他笑容不变,侧头看了眼江绫,她全无反应低着头走路。他握了握她手,她作势要抽,他忙捉住了,不敢执起来吻,只得缠住她手指,十指相扣,用掌心蹭一蹭,算是亲昵。   阿绫从来算无遗策,怎会想不到杀这么多人有问题?可他刚刚说了那些,她却全无反应。他隐隐约约地想,原来她还是想死。   但那也没有关系,他和她现在一起了。顾凌羽带着笑想。   他会替她杀人,会替她善后,会替她想一切她要想的东西。她从前过得多么辛苦啊,这都没关系,现在她有了他。他会做所有的事来保护她,他不嫌也不怕。他不在乎。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形影不离,相依为命。   她不愿意也没关系。顾凌羽甜蜜地想。我愿意就行。   到家开门,他忙着推江绫进房,给她点灯:“我去帮你烧水,你坐着等。”又跑去灶房起火,忙忙碌碌把大锅洗干净了,来回倒水。他出身富贵,哪里做过这种杂事,手上磕磕绊绊的,还要分神想着花楼那边万一事发了自己怎么遮掩。突听得外面声响,不由探了头问:“阿绫?”   房里无声无息。烛火跳动,袅娜的人影还照在门上,她坐在桌前,一动不动。顾凌羽想大约是又生气不理他了罢——不由心里甜得沁蜜。阿绫又生气了,可是也做不了什么,难不成拿鞭子抽他么?他乐意得很。他想着等会要怎么哄她,抱她过来沐浴。她骂他就听着,她打他就接着,等她挣累了,好好在她穴道上按一按,自己也洗洗,就抱着她上床睡觉。   日子真美好啊。顾凌羽兴高采烈,越想越有干劲。水烧热了,他一半灌进壶里,一半倒在盆中,这才满意地把一块巾帕在水里浸好,然后跑过去叫江绫。“阿绫,水烧好了,你来——”推了门进去。江绫在桌前坐着,一动不动。另一边阴影里有人坐着,一言不发看着他进来。   他笑容僵在脸上,随即便惨白。   顾伦冷笑起来。   “半年不见,阿羽,你倒精神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下半章实在太长、太长……索性另起一章,上一章不要脸地就当一章使吧_(:з」∠)_ 男主成功被捉回家,接下来高虐 总之就,这章是他比较日常的坏掉,没那么多感同身受的心理活动,而是从阿羽轻描淡写的行动来说明他的疯狂。他在一点点丢掉他曾经的东西【感谢群里小天使概括】,先是川夜,再是师兄,被上以后,他已经打开新世界大门,他从“被迫承受”到“主动承受”到“主动作恶”。 这是一种条件反射,他养成了这样的反射:痛苦和屈辱能够取悦江绫,而得到折磨和惩罚意味着自我赎罪、自我满足的快感。被男人上了以后【也就是上一章的结尾】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以主动去犯罪,主动去寻求痛苦和屈辱也可以。就像溜冰上瘾一样,他开始不能自拔。 就像上瘾一样,耐受性是会越来越强、越来越追求极限的。 他现在还没到极限【想必你们知道极限是什么】_(:з」∠)_ 阿绫没啥好说的,就跟阿羽想的一样一样的,她现在处于自暴自弃和发狂报复男主状态中。完全不在乎后果的那种。所以瞻前不顾后。阿羽床事的时候她在酒里下了药,喂给小倌和阿羽一起喝,然后事后给阿羽吃解药。但掩饰行踪还要干掉老鸨和小厮,为了掩饰杀这三个人的目的,她干脆给全花楼的人下药。但阿羽误解了她的意思,她听到了也不管,这就是自暴自弃的节奏了。 好了,继续酝酿下一章…… ======= ps忘了说爹怎么跟来的了,这个是伏笔记得吗,爹一直派人跟踪着师兄啊_(:з」∠)_ ============== 好了因为翻车了继续修改一下,我觉得还是写的不够疯,但就当过渡章吧! ================ 嗷,说起来!忘了谢谢蛀牙酱小天使!帮我在日兼家推文!收藏一夜之间涨50都是你的功劳!感动抱住亲【跑去拜读了下讲道理描述简介写的比我的文案带感多了……】又,为什么网页版JJ回评论总是这么坑? ☆、第二十八章 彩蛋系列   顾凌羽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开始他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这床顶青帐花色的景色暌违太久,不如黑暗让他熟悉。身边有人在哭泣,他侧头看了眼。   是他娘。   张氏用帕子捂着眼睛无声地哭,哭得那样伤心。她憔悴了也苍老了很多,鬓边有些白发,妆容也掉了,纵然那哭的姿态还是很贵妇。帕子放下来,露出张和顾凌羽相似的昳丽面容,眼圈红肿,见顾凌羽醒了,说不得有多么欢喜。“阿羽,你醒了!你现在觉得如何?有什么不适么?还痛不痛?”说着扑过来摸他的脸,摸着摸着又掉泪:“那狠恶的贼子,竟将你身上打出这样重的伤!……你莫伯来给你看过,那是什么人啊!你的手、你的腿……”   顾凌羽不管不顾地爬起来。一旁顾凌波也掉着泪扑上来要他抱:“哥哥!”被他挡开。他看着自己身上,衣服全换了,曾经那些伤处清凉凉地大约擦满了药。他表情阴郁得像要震怒。“爹呢?!”张氏上来要拦,被他一震推开!他现在怎有时间应付什么哭诉衷情!……阿绫!阿绫!他张着双手在面前看着,眼前似乎仍是烛火摇曳,江绫坐在椅上,一动不动,秀丽的脸孔上全是恨意。顾伦走过来微笑对着他唤:“阿羽。”   阿羽阿羽阿羽阿羽阿羽阿羽阿羽叮铃铃铃铃铃铃铃。   他闭上眼,眼前黑暗中尽是扭曲旋涡,叫嚣着要把他吞噬。   门外人听见动静开门进来,笑着叫:“少庄主醒了!”是母亲的两个婢女,花朝和春雨。他听不得那声音,看不得那笑!梦破碎了,他狂怒着随手抽了个什么甩出去,茶碗丢在门框上摔得粉碎!婢女们那笑容僵在面上变得惊恐,他厉声喝道:“滚出去!”   门立刻被关上,他那狂怒收不回来,尤带着狠厉地回头看张氏。顾凌波被吓得躲在母亲身后,张氏哭着道:“阿羽……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满脑子只是一个声音在轰隆隆地回响:“爹呢?!爹在哪里!”他怕得快要没命了。阿绫!阿绫呢!爹怎么会放过她!……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张氏脸上陡然带着股恨意:“事到如今你还要做什么!你不见半年,家里为了你闹翻了天!……你受了这样重的伤,你爹千辛万苦把你找回来,你却这样醒来就一副喊打喊杀的架势,你对得起顾家么!”   顾家。顾凌羽突然一线清明。后山、阿绫定是在后山的!若说家里有什么监牢,一定是在那里!他顾不得回答母亲这质问,眼睛一扫,大步过去推开她捡鞋子,衣柜里随手一件外衣抽出来,穿着就向外急奔!张氏怒叫:“阿羽,站住!”弟弟嚎啕大哭的声音随即响起,身后大乱!有人在拦着说:“庄主有交代!夫人!夫人!”他全置若罔闻,一心一意,只往后山拔足狂奔!   顾伦站在祠堂里敬了柱香,正收拾了出来关门要走,身后突传来脚步急促。他回头便看到自己儿子旋风般冲过来,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瘦得没肉的脸上都是控制不住的疯态。他不由怒喝:“看你这是什么样子!祖宗面前也这样轻慢,不要以为念着你这段日子受苦了,我就不会对你动家法!”   这种旁枝末节怎还能在顾凌羽心中占一点分毫!他劈头盖脸便质问:“阿绫呢!”声音凄厉尤带绝望:“你没有杀了她对不对?你把她关在哪里?我要见她!”   顾伦怒极反笑:“你枉为九回庄少庄主,对着你爹这是什么态度?被人抓了出去半年,我还没问罪你,满以为你回来会懂事些,结果那一点儿礼义廉耻全都长到狗身上去了!”   顾凌羽二话不说立刻跪下磕头!他力道极是实诚,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咚咚咚闷声震响,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爹,我求您!是我错了,您让我见见阿绫……不,见见江姑娘好不好?我就见一眼,我只想知道她是否平安无事!我求求您……”   顾伦便勃然大怒。“你还有脸求我!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抓住,关在地窖里天天打骂折磨,得了一身的伤,你反觉得打得好打得妙是不是?你这是得意得很么!”怒得无地发泄,一脚踹着他肩头把他踹倒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那又是什么鬼样子!不过是一张脸,你喜欢她到这个地步?简直鬼迷心窍!你还甘愿给她为奴为仆、做猪做狗!丢尽了顾家的脸,你好大的胆子!”   他嘿声冷笑:“不错,这里是有座地牢,那贱人就在我脚底下关着,你要有胆子去看她,先问问祖宗准不准!”   阿绫没事!顾凌羽顾不上什么祖宗不祖宗,只听到这句话就能喜极而泣。然而不敢表露出来,被踹到一边,他翻了个身又跪着哽咽磕头。“爹,我知道错了,是我无能,对不起家里这十几年教诲!我……我只求见她一眼!”   顾伦只道他听进去了,没想到他执迷不悟到这等地步!“畜生!”他本不想说:“你这是中了什么邪?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对什么人发癫?!我让顾莫不要告诉你娘,你身上那伤你自己心里明白得很。你们那天晚上去干了什么?恶心!畜生!”他气得血上头,胸口起伏,嘴里不住口的骂:“不孝!忤逆!你若还有点儿羞耻之心……”   他骂到一半,顾凌羽突左膝一弹,右腿借力窜起,如疾箭直袭他面门!顾伦猝不及防急侧脸让过,仍在耳侧被掌风一掠,擦出道血痕。心念电转已知他是想干什么,不由大怒:“逆子!”顾凌羽不言不语,猱身急上!他不敢伤了父亲,那一掌只是虚招,掌风到处,另一手已分招探他昏穴!   然顾伦武学浸润多年,拳脚功夫岂是他一个少年所能企及,加之猜到他所欲为,一招错手挡了,故意卖个破绽引他来点。顾凌羽果然中计,一步闯进空门,反倒被他一掌拍得吐血。顾伦心里怒极,双手一错,把他肩膀一并扳了脱臼,将他掷在地上,负手只是冷笑。   顾凌羽双肩剧痛,挣扎不起,只是哭道:“爹!”被他厉声喝止:“你那晚要冲我动手,我已饶过了你!现下你还要闹?!”他拼力摇头,声音悲怆:“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哭得泪止不住。顾伦怒不可抑。他尤道:“爹……您不能一错再错!”   “你这畜生也有脸让我不要一错再错!我做错什么了?我若是有做错,也是被你这逆子拖累!你以为我没跟到那树林里看过?你当真要我说你都做了什么?!你以为那剑伤和掌伤我看不出来?你这畜生!”   声音恍若惊雷。顾凌羽冷到全身仿佛浸入冰水里,一时连哭求也忘记,恍惚愣道:“……爹?”他一时不能相信,不敢面对,目光不由自主的偏离。顾伦见了更是大怒:“你这就不敢看我!你之前那样威逼着我质问,怎就想不起你师兄!”克制不住一掌甩在他脸上,“拍”的一声,打得顾凌羽偏头扑倒在地。“我教出了个好儿子!忤逆犯上,反出门墙,不认至亲,为了个贱人害了自己师兄!”   顾凌羽伏倒在地没了言语,他胸中气血翻涌,说不得是掌上还是心中更痛。“你莫伯亲手把他们挖出来送回徐家……还要我善后,替你遮掩痕迹!我顾家几代英明,算是被你毁了个干净!你还执迷不悟,难道真想要我杀你偿子奚的命?!”   他终是心疼儿子,手下没用真力。料想打得他不重,回去关起来让他面壁思过好好想想,过了一段时日,自然悔悟。岂料顾凌羽竟低声道:“爹,杀了师兄,虽是一时错手,确是我不能辞咎之罪。我不怕承认,师兄和我一起长大,为他付这一条命,没什么大不了的。求您放了江姑娘走,要不我就去六扇门自告自解,师兄人那样好,他在那里呆了三年,想必有人愿意为他报仇。”   顾伦气得发昏,手指着他,只是颤抖。“你说得好!说得大气!你以为我不想宰了你告慰子奚?我巴不得当你在外面死了!若不是为了九回庄,你当我愿意为你遮掩!”   然而顾凌羽却敢直视他。他一身的狼狈,脸上额上青肿,双颊尤有泪痕。他似是找到了个报复整个世界的法子。他豁出去什么都不怕了,一心一意想着救出江绫。救出她!……就算是自己死了,身败名裂,又有什么要紧!硬撑着跪起来以头触地:“爹,您放了江姑娘,放她走吧。您知道她是什么人,就当这是咱们顾家的报应。”   顾伦冷笑:“我知道她是什么人?我要知道她是什么人?”   顾凌羽只道:“爹,我都知道啦。若不是您看见她的脸,我叫她江姑娘,您为什么不意外?她明明姓柳。”   他只听得头上父亲暴跳如雷:“我不知道你究竟从那女人那里听说了什么!留望谷那江夫人竟然养出这样的女儿,蛇蝎心肠、心狠手辣、满口胡言,将你和子奚害成这个样子!将来去地下我还要去找他们算账!”他就抬头看了眼,父亲脸上厉色怒极,只是不知为何,眼睛避开了他。   他心里无波无澜,只是微笑。笑着笑着,泪掉下来。   “爹,您放了她罢,要不我就去告官。”顾凌羽道:“纵然杀了师兄一个可以遮掩过去,花楼那桩凶案不知怎样了?想必六扇门见我来会高兴得很。”   顾伦喘了半天气,终是认识到揍他骂他都不管用。他已毒入膏肓,无药可解。他神色阴鸷,忽盯着他道:“你可知晓她不喜欢你?她恨你得紧!”   顾凌羽便神色平静地一笑:“我知道啊。”他管不了这是不是犯贱,管不了这是不是痴傻。他只知道有了她他才能活下去。他甚至感谢着父亲。若不是他,他怎能与她有这样相遇,怎能与她有这样纠缠?兴许若当初没有那一桩灭门,他与她不至到今日。可他很懂得珍惜,他管不了那么多,也没时间想那样一个如果。他只要现在,他抓得住的现在。他温柔低声地道:   “我心慕她,纵然她不爱我……那也没得法子。我总是爱她的。”   然后,时间陷入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写着写着好像又过渡了,但好吧,男主死去活来虐还在后面。我们慢慢来 反正大概就顾伦派顾莫跟着徐子奚,然后徐子奚被下药关地窖,顾凌羽出去时被顾莫看见了,然后回去报告,带人来时一路跟痕迹到树林,来不及了。顾伦追到桐湖,把他们抓回去。 这之间出了徐子奚和花楼两桩命案,全是儿子干的。顾伦心很累。卧槽让别人知道家里一世英名都毁了!只能捏着鼻子帮他遮掩。现在他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顾伦心更累, 他发现跟阿羽没话讲,问清楚他不是不懂人家不爱他自己在那疯以后就干脆直接点晕他了,准备把他关起来先。 江绫暂时龙套,主虐男主【其实我比较爱写甜文现在还有人信吗……】 ☆、第二十九章 彩蛋系列【修】 作者有话要说:  5.8:改完了乌拉拉拉拉!滚去睡觉,明天再看看效果如何,感觉还是有些不对劲,但是反正比昨天的好,没准明天还会改,明天再说。 我发现我现在很爱用“那也没关系”这个句式。大概这就是阿羽现在的心情。阿绫不主动,没关系我主动就好了。阿绫不爱我,没关系我爱她就好了。阿绫不要我,没关系我粘着她就好了。全家人都不要我爱阿绫……没关系,干掉他们就好了。【画风突变】 全都没关系,因为他已经不在乎了。 感觉这是一种呼应。情感上两人角色和地位是在转变的。开头平静的是阿绫,她在日常中酝酿她的计【bao】划【she】,不在乎的人是她。现在平静的是阿羽,他在日常中完成他的蜕【bian】变【tai】,不在乎的人是他。 恩这么一圆感觉棒棒的。 ====== 5.7:时间线大概撸过一个月,不知你们看不看的懂,阿羽被老爹点晕以后捉回房间里然后他大闹+自杀逼迫,然后顾伦气死把他单独关起来,他怕黑【有心理阴影太正常了】自残然后被锁起来【好惨】 现在他终于醒悟了他要去当王子救公主。 有个不算伏笔的伏笔。他醒过来以后对母亲和顾莫的态度和江绫从前一模一样。 温柔的、体贴的、懂事的、从容不迫的,假象。 嗯,阿羽要出师了【严肃脸】不过你们看见他结尾自己YY吗,一边亲手指一边幻想阿绫。真·痴汉变态哈哈哈哈哈哈哈叉腰 ========= 最后日这么晚了我好困评论明天再说或者下一章再说哈   “少庄主!”   开锁声响起,吱呀的门推开。黑暗的房间不知第几次照进烛火摇曳,晃动的光影里,有人朝他大步走过来。   顾凌羽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拒绝抬头去看。饭菜的香味传过来,哐啷,木盘放在地上的声音清脆。顾莫站在他面前踌躇了会,像是不知道怎样开口唤他。良久方道:“……少庄主,该用饭了。”   他没有理。顾莫叹了口气道:“我不能将这盘子留给你,赶紧吃吧。你又能扛得了几时?你不吃,庄主不是照样逼着你吃?”然顾凌羽仍旧不说话。他一动不动,沉寂得像个将死的石雕。顾莫将蜡烛在他面前晃晃,他被光吸引,看了一眼,然循着光看见他,便又波澜不惊,低下头去。   顾莫只是照例说着说过很多遍的话:“你若不吃,我就要吹灭这蜡烛了。”说完等了一会,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他便举起蜡烛吹灭了,室内光线便一暗。下方少年双肩猛然一抖,然无声无息,连恐惧的瑟缩也没有动静。顾莫便装作看不到,蹲跪下来道声:“少庄主,得罪了。”将他手脚上链锁解开拖到一边。回头道:“进来。”   身后就有花朝与春雨抱着被褥之类进来更换杂物,又往角落里抖上多多的草木灰和防虫粉。虽只能借着门外光线摸索着做事,毕竟每二日要来上一回,手下也已熟练。只是一句话不敢说,望过来眼神皆是不忍。房里从头到尾没一点声息,顾凌羽一动不动,提着他的顾莫也沉默不语。除了门外火把毕剥和间断的磕碰,死寂只余呼吸。   等婢女们做完事退出去,张氏便亲自端着热水巾帕,急急迈步欲走进来,顾莫沉声道:“夫人止步,容我先将少庄主锁回去。”   张氏一愣顿住,等理解了顾莫话中意思,忍了多时的泪便掉下来。“莫叔,这怎么还要锁?”她只道向夫君求了无数遍,今日终于能好好看看儿子,岂料顾莫对他仍这样残忍,如同对个犯人。“为何还要锁?不是说了让我给他擦擦身、换件衣服……”   “擦身换衣服也未必要解开镣铐,这也是为了少庄主好,夫人。”顾莫道:“您这样可怜他,他就再不能好了。”   张氏含着泪便大怒。“莫叔!我敬你是顾家的老人,自我嫁给了夫君到如今十多年,我何曾有一日可怜过我这个儿子!”从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人成才扬名,所需努力又岂止是寒暑不辍?顾凌羽出生便是九回庄的继承人,又难得的根骨好,顾伦寄以厚望,待他总是严苛。张氏明白这道理,无论如何心疼爱护长子,她从未对顾伦所作决定多置一词。现下不也是如此?眼睁睁瞧着十月怀胎生下的一块肉变作如今凄惨模样,纵然气急他执迷不悟、心痛他忤逆狠心,待看他寻死被囚、刺穴封脉,暗无天日的石室里铁链铐住手脚,从前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一朝沦为困徒。张氏泪如雨下。   “我可怜他?你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我若是可怜他,拼了我自己的命也不能叫他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他父亲这样对他……!从前那半年,我夜夜辗转难眠,吃斋念佛求着他能回家来、回家来还要被这样责罚……我若是可怜他,就不会到今日才端着这只水盆来看他!”   顾莫默然无语,张氏说着说着,端着盆站在那里,泣不成声。“夫君关他到这里我说过什么么,莫叔,我实在只是难过。你说我可怜他不能好,他是我儿子啊!他之前确是忤逆,只是这孩子也是你从小看大,没有那些外面的坏人教唆他,他怎么会不醒悟?他这样苦,我求的不过是给他擦身换件衣服,让他能放松一会儿,待衣服换好了,我难道还会阻着你行事么?”   顾莫不由叹息。想要顾凌羽好,他何尝不愿?只是终不能遂张氏的意。有些事张氏不知,他心里清楚得很。庄主编了一套谎话骗了全庄的人,有些秘密说出来会毁灭所有,只能埋藏心底,忍痛斟酌。他越是为他好,越是不能放松。“夫人,您这些日子日日在门外喊少庄主,少庄主可曾应您一声?”   “自是应过的!你不是也听过么?”张氏惶急道。   顾莫摇头:“也就一开始还对您抱着希望,求您放他出去罢了。他后来何曾真的和您说过什么话。”   张氏无言以对,柔肠百转,只是低头痛哭。想到那被关在地牢里,害她儿子到这个地步的贱人,宛如生撕血肉之痛,憎恨入骨。   “孽障!真是孽障!”   顾凌羽连眼珠也没动一下,由着那力道将他提手提脚,冰冷的铁铐重禁锢身体。他漠然听着那两个声音在谈论他:“为何不能点灯烛,这不是刺激他么?!等会关了门,房里就一丝光也没有!……他、他已经那样怕黑,他爹怎么忍心这么吓他……”又是低声饮泣。就有另一人道:“庄主也是为少庄主好。他现在不是不闹了么?少庄主从前什么时候怕过黑?都是那半年作的。只要回过来就好了。”   他闭上眼。熟悉而恐怖的黑暗便降临。恍恍惚惚似乎听见那些铃铛声,回响在耳边,阻隔深渊的吞噬。   害怕啊,好害怕。   阿绫,怎么还不来呢?他蜷缩着,瑟瑟发抖。阿绫再也不会来了,他心里有个声音想,可是本能拒绝承认这念头。铃铛声在响,吵闹不休,日夜不停。他嚎叫着发疯,跟鼓噪的铃铛声一起撞墙,只有剧痛能让他清醒,不至于喘不过气,黑暗无穷无尽,窒息压迫,濒死的绝望。他拼命想着阿绫,那些冰冷的拥抱,那些敷衍的亲吻,她无情的容颜俯视着他,是光照进地狱里,唯一的救赎。   阿绫,我在等你,你怎么还不来呢?   他等啊等,等啊等啊。可是再也没有等到。那些看不清面貌的人没有一个愿意听他的恳求。然后他动不了。这是梦还是现实?幻觉还是混沌?他分不清。他只有等着,不知道等什么,也许是等一个他离不开的人,为了那点温暖要在黑暗里永远等下去。可时间太久,他真的害怕。他只能将自己冰封了,如同固守崩溃前最后一处屏障。他抱着膝、捂着脸,这样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想不了。他只是卑微地怀抱那一点微薄希望,生命之火,风中之烛,就这样乖巧地沉睡着等待着,等那个唯一的人来梦魇中将他唤醒,然后,他活过来。   直到那个声音触动他的神经、   “……柳家是要遭报应的!”张氏扶着儿子的肩痛哭。“菩萨开眼啊!将我儿子害成这样!……那恶毒女人在地牢里呆着,她是罪有应得,阿羽却这样命苦,在外受她磋磨,回家了还要被她连累!……”   “夫人这话错了。”顾莫便道:“地牢里那个并非柳小姐,只是个易容的假货。咱们九回庄光明磊落,认仇人也不能认错了人。”   张氏一时恨极了脱口而出,顾莫提醒了,也就醒悟含泪改口:“不错!那个妖女,将我阿羽害得这样惨,又可怜子奚和那位被取而代之的柳小姐……我那时问他婚事,他明明还说要请我主婚,带妻子来我面前磕头……”   顾凌羽突低声道:“……娘?”   哭声顿止,房内一时回音袅袅。张氏瞪大了眼,似不可置信,须臾喜极而泣,拥着他叫:“阿羽?你叫我娘了?你叫我娘了是不是!”顾莫顿了会道:“少庄主……?”似是错愕试探。   顾凌羽只应声:“娘?”声音渐高,神情仍恍惚,仿佛没有听见顾莫的唤。他似是对人扑到身上没有感觉的,自顾自茫茫然举了双手看:“……我这是在哪里?”目光飘忽,顿一会,仿佛大梦初醒。“我被……锁着?”   张氏哭道:“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么?”   他静了良久方道:“我觉得好像做了很长一个梦。”又愣愣看着张氏的泪眼,张口半晌,终于从喉咙中挤出些声音。“我方才好像听见……娘您说,柳小姐……骗了我和,师兄。”   “她哪里是什么柳小姐!你和子奚都被骗了!你爹早就逼问明白啦!”张氏泣着脱口而出。   “那不过是子奚仇人中的一个……他入了六扇门,兴许是打草惊蛇了,被那妖女缀上,悄悄跟了回来。她隐在暗处,我们谁能发觉?可怜真正的柳小姐,遭了无妄之灾,被她盯住暗害了,剥了面皮,取而代之。”她说到这里,悲从中来。“只怪这是命……你被她骗走吃了这么多苦,横竖是没有性命之忧,也就罢了。只是子奚……他千辛万苦查探到你的关押地方,那妖女提前发觉逃走,被他追上了又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不由抱着顾凌羽痛哭失声。   顾凌羽回抱着张氏,听了便不由抬头看眼顾莫。他握着拳,眼中亦有泪意怒意,痛与恨与不忍纠缠,目光相视一会,终于长叹一声,别过头去。   他便低头勉强露出个笑。莫伯自是知道。顾凌羽想,是他亲手将徐子奚和川夜送回徐家,爹要编这套谎话,莫伯必是帮凶。张氏仍哭着要他知道:“子奚死得这样惨,你为何还执迷不悟?!你可知你师兄死了,我日日要你爹逼问那妖女,你爹只说子奚之死牵涉甚深,不可妄动,连庄中人都要保密不说!……徐家灭了门,我这个做师娘的,连一个光明正大的公道也不能为他讨!阿羽,你爹娘心里苦,你为何还要来割我们的心!”她不知只有她能一心一意为死去的徐子奚痛哭难过,真相何等丑陋,身败名裂的现实被秘密包裹,谎言铸就利刃自私而虚伪,割肉剜血,句句诛心。   然而张氏所不知之人何止柳家小姐与徐家师兄?顾凌羽低着头依稀能看见顾莫的鞋子,他站着不动。他不知道他十四年前是否踩过那大火燃烧的雪原,追击过那幼小女童,迫她逃亡,零落无依。他在顾家几十年,是九回庄最得力的属下,父亲一套颠倒黑白的谎话,他知道多少,又信了多少?顾凌羽抚了张氏背低声道:“别说了,娘,是我对不住师兄。”   他自回了九回庄,说话还从未这样灵醒。张氏拭了泪欢喜道:“傻孩子,你师兄若是知道你现在这样,九泉之下也定是高兴得很。”张罗起来给他擦脸擦身换衣。顾凌羽乖乖顺从,让抬手抬手,让抬脚抬脚,锁链铐着手脚不便,他也不发一语。反是张氏心痛,回头求顾莫:“莫叔,你看阿羽这样,不过是解了锁换件衣裳。”顾凌羽柔声道:“我没事的,娘,您保重身体就好。”张氏更是难过,一定要放他出来。顾莫拗不过给他解了镣铐,顾凌羽便能接过手巾自己擦脸,拿了小刀自己刮好胡渣,又还回去,也不见他有什么过激举动。虽是神色仍带憔悴阴郁,然对着母亲安慰地笑起来,依稀从前模样。   张氏喜出望外,更是端起地上木盘要喂他吃饭,摸到粥食冷了,又落泪道:“娘拿热的给你吃。”一连声喊着让婢女拿来了,因一时找不到无害的木碗,只好用了瓷的,一勺勺亲自喂给他。顾凌羽也就一口口张嘴吃,直到吃完了饭手都没动一动,更别提抢了瓷碗摔碎来自残,那沉默乖巧憔悴的样子,看得她的心都化了。   “阿羽,以后听话些,别再惹你爹生气,啊?”她摸摸儿子的脸,顾凌羽低声应了,张氏登时喜得无可无不可,一时下了决心,向顾莫道:“莫叔把阿羽带回房吧?让他好好睡一觉多么好?若还要罚,睡完了再来这里关着也不晚——我回头去跟夫君说。”   顾莫一愣道:“夫人别为难我。”   张氏便哼:“我已说了会跟夫君说,何曾为难你!”只是回房睡一睡,又不是说睡醒了就不回来坐牢!脾气上来,拖着顾凌羽就要走。顾莫一时犹豫不决。虽是想信顾凌羽改好了,又觉实在太轻易,心想还是请庄主来看过再说,否则若他又闹起来,事情再压不下去。快步走过去拦住张氏道:“夫人还是先问过庄主。”   张氏大怒:“我已说过会问过夫君!你这是拿他来压我了?”顾莫道:“不敢。”只是站定了不让。张氏虽练过武,只是皮毛拳脚功夫,自然闯不过去,恨得咬牙,才道一声:“阿羽……”心想今天怎么都要把儿子带出去!顾凌羽已反握住她手道:“娘,我还是待在这里吧。”   张氏一愣,似是想不到他会这样说。随即想到顾凌羽是不欲让他们起冲突,不由哭道:“你又犯什么病?难道你爹不疼你,还不会让你回房养着?好好的为什么待在这里?”   顾凌羽露出个笑摇头:“不是的。”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出神半天方道:“兴许我还没好。”低了头:“……我心里还是记挂她。”   说的是谁不言而喻。张氏想到那女人,脸色剧变,又是心疼,又是憎恶。想起自己儿子被那妖女迷了心窍,她这一个月来日日流泪,难过向何人说?默了许久终于妥协:“那你好好在这儿休息,娘明天再来看你。”说不得又掉了两滴泪。然而顾凌羽终于是好了,她心里实在欢喜。“阿羽,娘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顾凌羽点头:“好。娘,您也要保重身体。”她笑着落泪摸他的脸:“娘知道。”依依不舍地回头出去,顾莫沉默着重新铐回他,想说话又犹豫,踌躇着不知如何面对神智清醒的顾凌羽。顾凌羽坐在那里见他不动,反是一笑,轻声问:“莫伯还有什么事。”   他方道:“少庄主吃了饭,可以点根蜡烛。”   顾凌羽道:“莫伯,师兄之事,累您遮掩。”他这样坦然□□裸地撕开,顾莫一时不知能说什么,良久方流泪道:“我老了,管不了这许多。只怪子奚命苦。”顾凌羽道:“蜡烛不必点了。我现下也不能去师兄坟上磕头,莫伯若有空,以后的每一根蜡烛也都替我供在师兄灵前,算是我向他陪一回罪。莫伯,您走吧,我在这里待得挺好。”   他神色这样平静。成熟的代价如此残忍,顾莫一时不知是欣喜还是难过,唇翕动半晌,已经老泪纵横。“只盼明日我来给少庄主送饭,还能看到你这样明白。”   顾凌羽笑道:“我不懂事很久,累爹娘和您担忧。”仿若从前时光回转,他与徐子奚仍是他面前孩童,一同玩耍嬉戏,相伴比剑练武。顾莫慢慢弯下腰来,捂着双眼,泣不成声。   顾凌羽只是坐着看他哭。许是知道自己不能上前,虽是面露担忧,身体仍是不动。口里劝着:“莫伯,别哭了,您出去吧。”顾莫方拭了泪:“明天我和庄主来看你。”顾凌羽微笑:“好。”他便目视着顾莫出去。门合上了,咔嚓,上了锁。囚牢终于再次回到黑暗里,光明湮灭。   顾凌羽慢慢的闭了眼,蜷缩着重新躺下去。   叮铃铃,铃铛在寂静中响起来。他轻轻屈起食指,举到唇前一吻,柔软的触感,唇角露出个笑,就像是吻思念的那个人的唇。又轻轻的吮一下,他闭着眼也能感受她的呼吸,她的声音,她的拥抱,她的笑容。她秀美的脸像在夜幕中发光,旋转着,和他的爱情一起,扑进他的胸膛。   阿绫,阿绫。   他便用另一只手捂住胸口,仿佛触碰到火焰,心脏跳动的是那个名字,只有那个声音在轻声念她的名字,他黑暗里唯一的光。他想他怎么会怕黑呢?这和从前并无不同啊。那曾经眷恋的地窖里的时光,鞭子和亲吻织就炽热情网,沸腾所有的热情。他就那样依偎在稻草里等待着,环抱着自己,陷入黑暗中梦境。那梦里只有她的音容笑貌,铃铛声回响,整个世界燃烧起大火,连灵魂都闪耀。   阿绫,阿绫,阿绫。   你还不来吗?你生我的气吗?你不肯来找我,我等你很久,我好想你。   不过那也没关系。他唇角带着笑,闭眼甜蜜吻着手指,如同吻她的唇,一口又一口,缠绵悱恻,相思入骨。   这一次,换我来找你。 ☆、第三十章 彩蛋系列   自那之后又过半月,顾凌羽再没有发过疯。仿佛脑中那根理智的弦突然接回了,他平静地坐在牢房里,吃着清水馒头粥食,忍受着手脚镣铐加身,不焦不躁、不吵不闹,他几乎是从容不迫的、以从未见过温柔又体贴的包容,迎接每一个上门来检验他的恶客。   终究是爱这个儿子,顾伦与张氏每日都去看一次他。张氏给他送饭送水送药,帮他擦脸刮胡子梳头,而顾伦不点蜡烛,只是开了门借亮,就这样坐在昏暗的石室中与他闲聊,畅谈往日时光。九回庄少庄主至今长到一十七岁,除了之前这几个月发疯般变故,过去十六年,他日日鲜衣怒马,气过最狠的不过是父亲不让他出门远行,江湖仗剑,除此之外,何曾有过哀伤?   “你从小淘气不听话,嫌我管着你严,不肯好好习武。你六岁那年,气你娘怀了凌云,说我们不疼你,自己小小的一个,竟然就异想天开,打包了行李要离家出走。”张氏在旁轻轻推了推他手,顾伦视若无睹,怀念般接着往下说。“你跑得爽快,我们在家里乱作一团,发动了全庄人手漫山遍野找你。我那时气得对你娘说,等找到了你,定要把你狠狠的罚了,不揍上一顿,打得你几个月下不了床,难消我心头之火,忧急之怒。”   顾凌羽原是面带微笑在听,听完了静了一会,想到从前之事,脸上慢慢的露出难过神色:“可爹并没打过我。”   顾伦道:“怎舍得打你?庆天之幸,你没被拍花子拐走。找到你了,你一个人抱着那小可怜的包袱,窝在树洞里烧得哭。你日日昏在床上,病得只知道张手要爹娘。等你好了能吃饭能跑能笑能闹,我们欢喜尚且来不及,又怎舍得把你继续揍回床上躺着?”这事便轻轻揭过,再无一丝追究。   顾凌羽低头道:“然而终究是我对不住凌云弟弟。”说到这里,如鲠在喉。他闹了一场好了,张氏却忧心劳累,病倒在床。她六七个月的身孕终是扛不住这样折腾。时人三岁而不立,这样不足月的孩子流下来,连入族谱的资格也没有。顾家除了给他一个名字和小小棺材,再无任何可做。张氏红了眼含泪微笑:“那又怎么能怪你,是娘自己不好好保重身体,与你何干。”顾伦亦叹息道:“凌云与我们家有缘无分,又有什么可说的?你后来懂事了,刻苦练武,疼爱凌波,已足可让我们告慰己心。”   也不知他是否有意无意,轻轻重了“懂事”两个音。张氏埋头拭泪,一无所觉,顾凌羽却是大恸,瞬间红了眼眶,哐啷啷支着锁链跪起来向他们磕头:“儿子那时不孝,累爹和娘忧心。”张氏忙去扶他微怪:“事情已过去这许多年,你又认什么错。”顾凌羽道:“这许多年来,我只顾自己,从不知爹娘伤痛。”顾伦扶着他的双肩也是流泪:“你现下懂事,爹已能放心。”   叙了再多人伦亲情,总是散席了要走。门外顾莫示意到了时辰,张氏拉着顾伦:“夫君,阿羽如今这样,可否放他出去?”顾伦沉吟,顾凌羽已摇头退回墙角:“娘,我还想在这里待着。”张氏哭道:“你还记着她?”这一个问题就仿佛将那欢笑的温情褪色。现实重新冰冷了,残酷的尖锐。顾凌羽虽克制了,还是不得不泄露那一丝眷恋的温柔。   “毕竟、毕竟……”他说到一半,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是自己第一次心动,纵然知道是不行的,然而少年情窦初开,岂能轻易割舍。他能做的,唯有一日又一日,将自己禁锢在这里,只盼有朝一日,能用这惩罚将自己从错误中解脱。于是便坚决地摇摇头,将自己再往黑暗中藏匿。“娘,是我不好,再给我一些时间罢。”   张氏脸上带着恨意:“她若死了,你怎么办?”虽是知道每日必要说一次那妖女还活着,终究恨她到极点。顾凌羽呆呆愣道:“娘……”一时竟不知说什么,顾伦已按住妻子温声道:“他自己明白要如何做,还不够好?你还要强求什么?走罢,明天再来看他。”回头向着儿子,似看不见他的样子,面色慈爱柔和,淳淳教导,语重心长:“阿羽,爹信你。”   顾凌羽也便带着泪笑起来。“爹也保重,劝着娘别哭坏身体。”   然第二日顾伦却没带张氏。他开了门面色凝重进来,急急脚步,连衣摆都生风。待到儿子面前,顾凌羽正坐地上,疑惑抬起头来道:“爹?”不知他为何这样严肃郑重。顾伦道:“阿羽,六扇门来了人。”顾凌羽身子便一绷,顾伦观察着他面色,慢慢的道:“投贴是子奚的上头,府城青绶知事。”   顾凌羽慢慢的点头不语,须臾低声道:“他要见我?”声音有些颤抖。   顾伦道:“为何不见?你失踪半年,子奚为你奔波,六扇门上下谁不知道。”顿了顿道:“你那时被迫吃了药,只是被带着走,什么也不知道,是子奚拼死送出了信,要我追去桐湖救你回来……”声音转而沉痛。“你与你师兄情深,难过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不可在他面前失礼。听见了,阿羽?”   最后两个字极重。顾凌羽道:“我知道的,爹。”顾伦看他良久,他只是低着头不愿迎他目光。他方蹲下为他解镣铐,摸了摸手上瘀痕道:“客人面前不可敷衍,他一个时辰后就到,你先去梳洗。我支了你娘花朝春雨来,让她们帮你。”顾凌羽道:“我自己可以。”他道:“你听话。”他便不语。顾伦解了他穴,冲身后道:“带少庄主去梳洗。”花朝春雨便进来行个礼,引着顾凌羽出去。两名婢女是张氏亲信,从前顾凌羽在家干了坏事要哄母亲高兴,没少为他传递消息礼物,此时见他终于得出囫囵,高兴得不得了。花朝一边扶着他一边掉泪:“少庄主,你终于好了,夫人一定高兴。”   她今日穿着却与平时不同,似乎格外艳丽些,还扑了香粉,调了胭脂,发上缀一朵宝石珠花,举步烁烁荧光。顾凌羽多看一眼,花朝注意到便脸红:“这是前些日子我十八岁生辰,夫人送给我的。”顾凌羽不知是否是因为爱了江绫,他不能忍受别的女子这样亲昵,她要来解他衣服,他轻轻推开了道:“出去,我自己洗。”   “少庄主……”花朝有些失望,不知为何看了春雨一眼,春雨只顾为顾凌羽调热水没有理她,她咬了唇仍坚持道:“庄主要我……”顾凌羽只轻轻再说二个字:“出去。”声音与面容都平静,却似汹涌说不出的波澜。花朝吓了一下,只得道:“那、少庄主快些。好了唤我们进来帮你梳头。”这才拉着春雨关门出去。   顾凌羽不理她们,自顾自梳洗好了,穿了锦衣戴了冠,他从前虽有时也图省事要人帮忙穿衣服,不知为何,这时却觉一定不能。门外有人道:“少庄主,庄主喊你去西边正厅。”他应一声:“知道了,我就来。”对镜看一看,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收拾停当去见父亲。走在路上,所遇仆人武师皆是一愣后站住笑道:“少庄主!”他脸上带笑,一一点头回应,庄中人喊他更是声音振奋,面上欢喜。   直到跨入正厅,一名髯须中年便服男子与顾伦正对坐谈话。顾伦方面带了沉痛道:“之前内情,已向大人说过,料想子奚从前追查之事,六扇门内也有耳闻……”见他进来,便住口不语。顾凌羽看一眼那男人,接着目不斜视走到顾伦身边,抱拳施礼。“爹,我来了。”   顾伦便向他介绍:“这是六扇门府城青绶知事,严夏严大人。大人,这便是犬子。”   顾凌羽与他施礼:“见过大人。”   严夏摆手要他起来,着重在他虚浮下盘脚步盯了一眼,也不说什么,只道:“令郎英杰。”顾伦道:“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询问犬子。”严夏也不客气。徐子奚从前是他得力下属,如今要上门关心他命案,他心里也压着火。只那犯人触了九回庄逆鳞,如今六扇门抽不出手全力帮忙,倒不好贸然插足人家私仇。便只是例行公事关心一番:“听闻顾庄主说,顾公子竟不知道抓走自己的贼人是何身份。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你毕竟与凶手相处半年,难道蛛丝马迹,竟无泄露一丝?”   他貌若闲谈,眼神与问题却都极锐利。原是查惯了案子,一涉及这样话题就本能地敏感。顾伦微顿,严夏发现,便知是自己过了,只不在乎,直直瞧那风神秀丽的小公子像是被他骇了一跳,本能看一眼父亲,这才低了头避开他眼神道:“我不知道,关我那地方没有光,我看不见他样貌。”   严夏再蹙眉道:“他们与你说话,刑求于你,你却不知犯人是男是女,来历几何?”   他只觉办案多年见过的怪事不少,这也能排得上头几桩。刚要生些疑虑,只见顾凌羽低了头道:“我不是不记线索……只是,他们喂我药,关我在暗室里,看不见东西,也没有声音,后来……”后来如何,他说不下去,只是神情不安,声音颤抖。严夏突悟。这等禁闭之事,六扇门内也有。若是要逼问些凶犯,不在乎他性命的,就直接绑起人来不教寻死丢进密室里,过两三天再捞出来,莫不是疯疯癫癫,满嘴胡言乱语。再冲一冲冷水醒过脑子,九成乖得像只鹌鹑——剩下一成,直接吓成疯子。   他便不再在意。九回庄在江湖上赫赫威名,自家少庄主被人捉走上刑,这样深仇大恨,还不立时剖根究底,刨了人家祖坟复仇!做爹的花一个月都问不出来,何况他区区一个陌生人。倒是真心实意向顾伦赞了顾凌羽一声。“令郎很好。这样关几个月,不疯即死者,十之八九。”   顾伦苦笑,长叹一声:“孩子受了这样的罪,虽说看着没事,也怕日后有哪里不便。”   严夏闻弦歌知雅意道:“无妨,自己既能醒过来,慢慢也就养好了。现下有人陪着多说说话,不叫总落单就行。”继而面带歉意:“贵庄如今多事之秋,冒昧上门来访,还望见谅。”   顾伦也道一声“无妨”。“子奚之仇,九回庄自然一力承担。”   严夏点头道:“徐捕快之事,六扇门同仇敌忾。现下虽暂时抽不开手,若有需要,敢不应承。”   他们顺理成章地谈起了桐湖那桩花楼凶案。“酒水里下了药,连客人七十二人全数死绝。民间一向太平,如今出了这样耸人听闻的凶案,皇上大怒,下了令要六扇门联同当地州府限期破案。这事一时找不到头绪,说不得只好急病乱投医,听闻顾庄主那夜追子正好到桐湖,故而专来拜访庄主一遭,但不知道这案子贵庄是否知道什么线索?”   顾伦方知这是戏肉。虽在意料之外,然花楼之事他关注已久,心里已将腹稿打上千遍万遍,此时也不过沉吟一会,将话换一个方向说出。“不瞒严大人,要说异样,实是没有。我那日心急如焚,只顾追着孩子,等我按子奚线索到了地方,那贼子已经不在,当时犬子情形不对,我只顾带他回去,等事后想起来去找,租那院子的房东已溺水而死。”顾凌羽突地抬头惊骇看父亲一眼,顾伦不动声色道:“严大人,犬子此时受不得惊吓,这事我没让他知道,今日一时失言了。若大人无事再问他,可否先让他回避?”   严夏不过抱着侥幸随便走一个过场。花楼事情查了多日,只从几个人口中问出事情可能和一个斗篷女魔头有关,再者还用毒,和使剑的九回庄全然风马牛不相及。且顾伦那夜在张家接应下连夜入城又出城,虽是贿赂了衙差,可瞒不过有心人查,一算时间,也知他确是无暇关注别人。现下既听他如此说,便知趣直接起身要走。“不用,贵少庄主身体要紧,既然庄主不知,我不多叨扰。告辞。”顾伦也不多留:“严大人事忙,我送大人出去。阿羽,跟上。”随同儿子一起送严夏到大门口。   待目送严夏上马离去,顾伦便带顾凌羽回房。顾凌羽一路沉默,等到房间里,周围无人,他终于能出声问:“爹,那房东是您下的手?”顾伦哼道:“我若说是巧合,你信?”顾凌羽垂头不语,顾伦嘿声冷笑:“你好得很,和那贱人一起毒死了花楼上下七十二条性命,倒来问我是不是杀了那房东。”他便摇摇欲坠,脸色越发惨白。   顾伦终是不忍,沉默许久,看他似有悔悟之意,思及这些日子以来多番试探,他除了仍不由自主记挂那江家女子,再无什么不驯了。便对他道:“今日起回房睡吧。”   顾凌羽讶道:“爹……”不由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见父亲确是认真的,用力摇头:“我不去,我还是回那里。”顾伦只是望着他眼睛道:“你心里若知道该如何做,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爹知道你苦,爹也只想尽力让你高兴些。”眼见他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红着眼道:“爹,我知道……我……”哽咽着说不下去。顾伦反而一笑:“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整天哭哭啼啼的?”拍了拍他肩。顾凌羽不闪不避掉着泪道:“只求爹再宽限她一些日子。”   顾伦道:“这又有何难?只要你答允爹,不要再想着她。”顾凌羽便面露恸色,张了张口,仍是犹豫不答,他便语重心长:“阿羽,爹昨天与你说了凌云,你还不懂么?”   顾凌羽便是一震。父亲说凌云,他怎会不懂?他一旦行差踏错,凌云便是说凌波,是说张氏,是说顾伦,是说他自己。更遑论一朝露水之爱,如何比得过这多年父母养育之情?他明明都懂!呆呆立着半天,终于低声道:“爹,我会更努力不想。”   顾伦宽慰道:“如此很好。”亲自带着他回了房。张氏早闻讯带着顾凌波过来看哥哥,一家人一同相聚,又哭又笑,终于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直到晚边用了饭,顾凌波终于能看见哥哥,开心起来疯闹了一日,入夜没多久就打起呵欠,硬是要母亲抱去睡觉。张氏已忽略小儿子多日,此时也是心疼,顾凌波说什么都忙不迭答应,这就要带他回房。顾凌羽要送,顾伦已道:“不用你忙,你也折腾这么久,该累了,自己回房去睡。”张氏欲言又止,强笑道:“阿羽,你晚上好好休息,啊。”顾凌羽笑道:“娘,您好好照顾凌波,不用挂心我。”张氏这才一步三回头走了。   顾凌羽便也回房去睡。少年习武,本该精力充沛,然他被江绫和家里轮流折腾七个月之久,什么火力也烧完了。此刻一放松下来,睡意汹涌。也不想那许多,解了衣服上床睡觉。盖上被子,只觉家中软枕高床,温暖恍如隔世,不觉昏昏沉沉,直入梦乡。   直到半夜,脸上有人抚摸。香气如兰,触手温软,他一惊即醒,直寻着那手往上一探,就握着那人脉门一扳!一拉一推,随即将他绊倒在床。才按住脖颈要害厉声喝问了:“谁?!”惹来嘤嘤痛呼,娇声道:“少庄主……”顾凌羽瞳孔剧缩:“花朝?!”   身下人随即彤红一张俏颜,咬着唇道:“少庄主,您弄痛奴婢了。”星眸羞涩点点,艳唇胭脂泅泅。一头云鬓雾发散乱于枕,半掩宝石珠花荧光烁烁,正是张氏婢女花朝。   房内不知何时灯火满室。床帐半放下来,柔光缥缈,照亮她肚兜薄纱,衬得一身细嫩凝肤,温香软玉,滑腻如脂。   花朝轻声道:“少庄主,奴婢奉夫人之命来服侍您。从今夜起,奴婢就是您的人啦。”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颇感信息量很大,暗潮汹涌的信息量很大。 首先是两个父子影帝。你们别看阿羽好像改好了,他都是在骗人。上一章结尾才是他真正的心情,这章日常+心理活动都是表现给顾伦看的。顾伦也没啥说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掰开了揉碎了给儿子讲那些,还说为了儿子可以再留江绫一些时间——也都是表面上的话。他是不是要阿绫的血,或者是不是为了儿子留她的命,顾凌羽不知道,也不敢赌。他可以表现出不爱江绫的样子,但是之前疯那么厉害,是不能取信于人的。所以显得自己想改但是一时之间改不好最好了。你看大家都信了。总之现在两边就都是一个投鼠忌器僵持的情况。大家都很想相信对方表面表现出来的样子,但是就怕不是,怕这个万一。所以各种粉饰太平。 新角色进来就是为了推动剧情+放阿羽出来+说内容提要那句话。其实不疯即死这个旗阿羽是没逃出去的。表面上看他好像很正常,但是他确实已经疯【bian】了【tai】啊。这是暗喻。 婢女的事儿倒是很简单。父母都是这么想的。你喜欢她喜欢得了不得?没关系,小孩子都这样,塞你一个暖床的,你懂了人事,就换了心情了。颇有现代父母【初恋算什么你将来结了婚就知道从前都是幼稚】的风范。【为什么他们知道阿羽和阿绫没干过就请忽略吧,问问题嘛,或者看看江绫是不是处嘛,这都很简单嘛】 然鹅,这真的,虐男主啊_(:з」∠)_阿羽好惨,啧啧啧啧 你们猜他下一章什么反应┑( ̄Д  ̄)┍ ================= 最后,我日,电脑更文但是电脑不能回评是很挫伤回评情绪的你们造吗 ☆、第三十一章 彩蛋系列   一时床帐中只是寂静,飘摇的纱幔到静止,浮香袅袅,烛影斑驳。一名青春少女躺在身下,涌动的血脉、肌肤相触,身体那样温暖真实,真实到犹疑自己在梦中。   顾凌羽恍惚到不知自己开口在问 :“你说什么?”声音极轻。   花朝本也是紧张不安的,只因少庄主白天并不要她服侍。庄里原本没有这样通房的事情,花朝也不知顾凌羽是否就能这样顺水推舟要了她。然而他被人害得那样,夫人又哭着……花朝脑中闪过那朵宝石珠花,又是身上少年清俊的相貌、出众的人品。   少庄主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会不知他是怎样的人?花朝想道。我虽是个家仆,顶人的缸,可少庄主占了我的身子,也知是委屈我,怎就不会分些心给我,对我好?她不禁就有些目眩神迷:“少庄主,奴婢是说,奴婢是奉夫人命来……”   她没能说完。脖子上手一紧,顾凌羽五指加力下压,面无表情道:“你说什么?”每吐出一个字都似是割心剜血,说不出的恶心和绝望。颈骨咯咯地响,花朝紫红了脸!“少……!”连声音都喊不出口!眼泪汹涌,死亡的恐惧蔓延上来!顾凌羽突然冷笑:“贱仆说的话也能听?爹娘怎会容许有这样爬床的肮脏事!”话尤未落,已发力将她拖着甩在地上!花朝已知是不好,绝望哭求着:“少庄主……少!”喉咙连全身都剧痛,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眼前少年一步步逼近了,凌乱的里衣露出些胸口狰狞的鞭痕,他神情阴鸷,狠厉宛如魔神。   “说,花朝,全说出来,一个字不对,我掐断你的喉咙。”   儿子房里进了人,张氏和顾伦又岂能放心去睡?哄睡了顾凌波,他们就摸黑枯坐在隔壁院里等。顾凌羽为了个妖女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顾伦想赶紧给他谈一门亲事死他的心,只是合适的女孩却不好找。万一顾凌羽闹呢?门当户对的联姻也脸上无光,小家碧玉嫁过来又觉委屈配不上。张氏迫切的想要那贱人死,咬牙提出了通房。   “无论如何总得立刻找个女孩儿,用我的婢女总比别的人好。阿羽我还不知道?他……那样心软的孩子!他就算喜欢不了别人,只要行了人伦,必会对她们好。先这样一缓,等要议亲了,花朝春雨是留是放,有我在,总不会亏待她们。”又说只要办桌酒放进房里就行,立刻就去找顾凌羽说,越快越好。   顾伦只是沉吟。江湖人原就忌讳所谓通房侍妾,谓之为浮华大忌,更恶少年纨绔、始乱终弃。花朝春雨若成了通房就没有遣散的道理,将来用不着她们有的是办法。只是:“那女人美貌厉害得很,花朝春雨比不过她手段。”顾伦道:“横竖这也无所谓,最多花费时间长些。我只问你一句,阿羽定知道我们为什么这样做,就算他不迁怒花朝春雨,对我们发起疯来,你待如何?我们能逼他一时,等他娶了妻呢?难道几年这样。”   就算不是几年,几个月也够呛。顾凌羽有寻死的前科,没人敢保证他会乖乖听话。张氏流泪道:“那夫君要怎么办?”   顾伦道:“若依我,悄悄送进去,第二天办酒也来得及。他要是不肯,这事就慢一些,反正花朝春雨总是给他了,慢些定名分有什么要紧?”张氏只得同意道:“那就这样。”转头就去找了花朝春雨,先是眼泪涟涟,后又厚利以诱,果然哄两个婢女半推半就应了。因花朝比春雨漂亮些,这宝石珠花就先给了她。   继而密议好了,当晚花朝进房点灯,一时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张氏正松了口气对顾伦说:“夫君,看来阿羽是愿意要花朝……”话没说完,静夜里一声巨大的破门!尤有花朝哭求声音:“少庄主!奴婢只是遵命!……”是顾凌羽厉声呵斥,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滚出去!我九回庄堂堂正正,容不得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   那一声不知廉耻仿佛当面扇在夫妇俩脸上!顾伦握紧了拳长身而起:“那逆子!”张氏无地自容,掩面而泣。顾伦忍着额上青筋:“现在哭有什么用!我过去,你回去看着凌波。”   张氏哭道:“不,我也去。”顾伦也无心多说,扶在她背上一抄,提气就带她跃过隔壁院子。院里已是大闹,花朝哭求不止:“少庄主饶命!”顾凌羽正血红了眼拖着她要扔出门!张氏落了地颤巍巍喊一声:“阿羽!”泪流满面。   顾伦皱眉怒喝:“逆子,还不住手!你还嫌闹得不够!”花朝哭道:“夫人救我!”一边无助地试图遮掩身上春光。眼见顾凌羽无动于衷,顾伦只得要了张氏外袍扔过去:“还不放开她!”   顾凌羽也就从善如流松手。花朝摔在地上,立时蜷缩起来,紧攥着袍子哀哀哭泣。他只是冷笑。“爹娘来得正好。这贱婢爬我的床,娘要怎么处置她?”眼神落在张氏身上。张氏一窒:“阿羽……”他咄咄逼人的厉声道:“娘要怎么处置她!”   那眼神说不出的刺人!顾伦脸一热,随即想到江绫,心里更怒起来。沉声喝着:“这就是你对爹娘的态度?不孝!闹得这么大,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她都不怕笑话,九回庄为何要怕?”顾凌羽是悲怒了针锋相对!“她不要脸,九回庄还要给她留脸?!”   他眼睁睁看着父亲那面色都铁青!“够了!一口一个九回庄,你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当我不会对你动家法!”仿佛那话戳破什么最深处的东西,肮脏得怕人,泥巴里翻滚,都是人性极恶的黑!顾凌羽忽而恶毒的笑:“爹以为我在说什么?我不过是说有人不要脸——”“啪!”话未说完,顾伦一步闪到他面前给了他一巴掌!   “逆子!逆子!!!”   那一巴掌用了真力。他未防备,被打得吐血倒在一旁,舔舔松动的牙,口里血腥欲呕,耳朵嗡嗡,犹能听见母亲哭喊:“夫君!你在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啊!”是父亲狂怒的喝问:“够了!你看看他什么样子!他当我们做的是一场笑话!他说着是改了!他哪里有改!”   他便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爹心中真正的所想。   母亲爱他,想要他好。   而父亲疑他,他不信他。纵然他面上再宽和慈爱,他想必是没有相信过他真的会改好,他只疑心他看他是场笑话。不错,他怎么能信他?父亲在他眼里曾经是那样温厚宽容、端方持正的九回庄庄主,他仰望着他、跟随着他、学习着他成长,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而从那天后山上他说了留望谷三个字起,无论怎样努力演父慈子孝,一切皆是徒劳。顾凌羽捂着脸惨笑出声:“娘心疼我,派了自己婢女。……娘有没有想过我看见花朝是什么心情?我已说了我会改好,娘这样逼迫我,是不信我?”   他一席话说得张氏心都碎了。“怎么会不信你!怎么会不信你!”她扑上来,哭着抱住了他。“娘自是信你的!你不要花朝春雨!就不要了!你好好的!好好的娘就什么都随你!”顾凌羽闭上眼只想着花朝说的那话。“夫人说……那个妖女势必要杀的。她害死徐爷,又、又勾引您……庄主要我们每天准备补血的食物……说是刑求逼问……有什么妖法诱了您,只等您的事完了,立时处死。”   他道:“爹衣服上有血,是吗?”   “隔三四日便有血,可是刑求、刑求怎么会没有……血迹……少庄主饶命……”   他道:“爹娘不会对我如何,我是九回庄未来主人,我要杀你全家易如反掌。而你,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花朝哭道:“奴婢知道。”   地面冰冷,周围皆是哭声。顾凌羽心底也冰冷。仿佛另一个人,看着自己这样自然地缓慢地推开母亲,跪起来,吃力磕头,悔不当初。“娘。”他对着张氏道:“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一时、一时激愤。”声音愈低。“我只是、觉得这样,像是爹娘不信任我,很难过、很伤心……”   张氏泪如雨下:“是娘不对!娘不该这么对你。娘出了个馊主意,你爹、你爹本来不同意,是娘硬要……你要怪就怪娘!不要怨你爹刚刚打你,他实在是、实在是……”   顾凌羽也跟着哭。“我知道爹娘为我好,我只是一时想岔了。我、我拗不过来,实在没有忍住……爹要罚我,我自然受着。都是我活该。爹骂得对,是我不孝,出言不逊,惹爹生气,惹娘伤心。”说着又转头向顾伦连磕好几个头道:“爹再罚我,把我关起来也行,要受家法也行,我绝无怨尤。”   顾伦怒哼:“我还敢给你上家法!我怕责罚了你,我没有面目去见顾家列祖列宗!”顾凌羽如何能答,哽咽着磕头不住:“儿子一时激愤犯了大错,求爹责罚。”张氏哭道:“他都这样了你还要如何!”急拉顾凌羽起来,顾凌羽不起:“爹不责罚,我不起来。”   顾伦看他很久,顾凌羽只是低头。他终于道:“早该罚你了。之前念你身子虚了,没有上刑。既然今天你这么说了,那天亮就去领家法。”   “是。”   “没我的话,不许从房间出来。”   “是。”   他一反之前那样忤逆,听话得匪夷所思,仿佛被打了一巴掌冷静下来又是先前明白的样子。只是这一下反弹也实在吓人,顾伦尤怒,妻子在一旁又不好发作,哼一声道:“你什么时候能让爹娘省心些。”扭头看着张氏:“走罢,不要再多为他费心,他不愿意,我们逼死他也没有用。”   顾凌羽落泪道:“爹这样说,儿子无地自容了。”顾伦冷冷道:“我懒待信你。你心里究竟如何,就且观后效罢。阿羽,不要忘记你姓顾。好自为之。”带了张氏和哭哭啼啼的花朝走了。等天亮,顾凌羽自去领了家法二十鞭、仍有三十鞭留帐,他已受不住躺床上养伤了。张氏带着春雨日日来给他换药梳洗,他虽闭了眼睛不理春雨,至少也没有再突然疯过。   顾莫第一日晚上来守夜。那时他便听见了声音。有人在门后哭。“求求你。”   “求求你。”   “求求你。”   “求求你,救我,救我,救我。”   有指甲抓挠着门。声音轻得像落雪。那声音很怕被人听到,所以顾莫一次也没有出过声。第二天他就把所有武师的排班换了,只留自己在附近。他夜夜听着那声音哭泣,彻夜响着,悲鸣凄切,他不知道那声音在一步步崩溃,堕入深渊,无人援手。他只等着天亮了,声音停了,回了床上,重入梦乡。   直到有一天顾莫听见张氏说:“明天请大夫来。”那晚他终于在门外道:“少庄主,放宽心睡吧,会好的。”哭声便停止了,从此再也没响过。   过了五日,顾凌羽能下床勉强行走,不再用春雨喂饭。   过了十日,伤口愈合收口,顾凌羽能自己洗浴,不再用春雨帮忙。   过了十五日,夜深人静,顾凌羽正在睡觉,他突然有所感应,睁开眼。   床帐外,春雨正在点灯。她背对着他,也是一身肚兜薄纱,少女青春,身姿动人。直至灯火满室,她走过来,低头跪在床前。她虽没有花朝美貌,然性子温柔沉稳,却也有一般别样静雅。她红着脸,没有说话,尽管察觉了床内少年坐起来看着她,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跪着,沉默无声无息。   倒比花朝识相。   顾凌羽无聊般举手看了看,摸摸掌心指甲痕确定没有流血,这才举起食指一吻,又一咬,闭了眼再睁开,已是抿起嘴,眉目朗朗,笑如春山。他随手撩开了床帐。   “上来吧,春雨。”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好几版我终于搞定了!不写完简直睡不着 ========= 来谈谈今日彩蛋。 不知道我写得明不明白,我本来想折腾一番阿羽心理活动,但实在太考验词汇量了,我是个很抠字的人,不能忍频繁重复自己写过的话,所以就改实际行动暗喻吧……心理活动什么的,点到为止。 感觉这章其实不绝望,不够疯,还是很日常,但实际上应该要很绝望才对的,逼问花朝是压垮阿羽心理防线最后一根稻草【之一】春雨是最后一根稻草【之二】下章还有之三……阿羽在家待得越久,就越绝望。他逼问花朝是想知道江绫是不是还活着,然后被爹刷了三观。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是和别人亲口承认旁证是不一样的。他只想认真的演演戏和宝贝阿绫私奔,然后被娘刷了三观。 阿羽是个很正直的人,这个前面有说。他的世界里,非黑即白,不是则否。其实可能他年纪大一点,出去历练,这个原则是会变动圆滑一些的,可惜他正值中二期和情窦初开期……总之,这个原则导致他沦陷在江绫的□□下。当他承认他爹确实干了对不起江家的事,他就完全躺平任江绫□□了。他对江绫这种疯狂的爱,最开始的变质就是来源于承认【江姑娘有权利对我做一切事情,而我必须乐于承受,因为我们家对不起她】 【后面的我罪孽深重我想赎罪我必须逼阿绫惩罚我→我想主动受虐来寻求赎罪快感→我要主动犯罪来增加负罪感的快感的条件反射纯属意外】【喂】 在地窖里,他的世界被磨练得只剩下江绫。但逃亡的时候,他实际上是会怀念家里的,他对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恶感,他只是出于赎罪觉得自己不能回家,就应该跟着江绫浪迹天涯。江绫如果真要杀他家人……临到头再想。但回到家后,他被迫承认现实,他的确只有江绫。父亲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母亲什么也不知道,自以为对他好,可也在逼他。出于孝道,他什么也不能说,那种背叛了自己的信念为家族荣誉保密的道德负罪,可父亲还在猜忌他。这更加重了他的绝望。 满篇里就写着2个字绝望希望你们能看出来……【我觉得不能】 晚上哭是他在自救。他的精神要溺水了。那时候有江绫救他,现在没有人抓他的手了。【我觉得这段我写得像一个比较治愈的鬼故事……】 ==================== 日努力的彩蛋完后觉得自己真的弱爆了写得一点都不好灰心丧气回来加一句去睡觉 ☆、第三十二章 【修】   绡帐摇摇,被翻红浪。   “少庄主……”   少女娇啼婉转,修长嫩白的手臂挂在他肩上,随着他的动作羞怯地摆动身躯,迷醉迎合。“少庄主……奴婢……受不住了。”   “再要一次。”他道。并不容春雨拒绝,直抓着她双手按了下去。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他体力渐渐好了,原本少年人就易贪欢,接触了人事,食髓知味,无论何时意动他总是要。春雨汗湿了发,勉力偏头看了看时漏,只好在喘息中露出个恳求吟泣的笑:“少庄主,春雨受不住了,少庄主,日头高了,该起来了,夫人在等您……”   这时候说到母亲实在是有点败兴。顾凌羽倒也不生气,只是停了动作,看着春雨想了一会,方微笑道:“那好吧。”脸上仍有些没有消退的欲望:“晚上补给我也行。”   春雨便潮红了脸:“这可不成,都几天了,您这样子……才刚伤好又生病,好容易病也好了,养着才是要紧事,奴婢、来日方长,还不都是您的吗?”   就被他轻轻摸了一把脸,笑着也不说话,见春雨羞得把头埋在被子里,他随即后退,顺手抓件衣服擦拭痕迹了,也不披件外衫就走下来倒茶喝水。少年身体修长而紧实,日光照在他□□的脊背上,汗珠点点流淌,看得见鞭伤纵横,收了口也是凸起的粉色瘀迹,更刺目是一块肉红色四方的疤巴掌大小的硬结,狰狞残忍,诉说那些过去的不堪。   春雨就看得有些出了神,又是心醉,又是心痛。等她回了神想起自己职责,顾凌羽已经在对外要水沐浴。顿时慌得咬牙下床道:“少庄主,让奴婢来……”话尤未落,一个腿软扑在地上,被顾凌羽笑着过来抱起:“你累了,歇着吧。”   他的臂弯坚实有力,初具成熟男子雏形的胸膛这样的温柔,太亲昵了,春雨实在羞赧。然也抗拒不了,嗫嚅道一声:“少庄主……”就被他一笑道:“强撑什么?”强行抱了共浴。卧室里一声声溅水,又是胡闹许久才平息了,春雨得以服侍他穿好衣裳,就让他坐在窗前被她执着发慢慢的梳头着闲聊:   “少庄主今日要去徐爷家么?”   “嗯。”他答:“昨日爹答允我去。”说到此处,脸上温柔笑意突然浅了,转而面无表情。   春雨手便一停,她怕自己说错了话,惹他更加的伤神。她只道他难过,她又哪里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样的痛呢?也只能这样安慰他:“徐爷之事……那时消息传来,庄里人人为他难过,好在、好在您平安回来,”顿了一下,终是略过凶手之事不说。她原是张氏贴身婢女,江绫的饭食还要仰仗她和花朝准备,那些该知道的,自然瞒不过她。“徐爷在天之灵也定为少庄主高兴。”   她说得那样不忍,真心实意为死去的人难过,顾凌羽眨了眨眼方笑起来:“不错,师兄一直看着我呢。”继而低声:“可不能让他失望。”   春雨自然笑道:“徐爷怎会对您失望,少庄主不是一直在好吗?如今庄主也总算允了您能出门,奴婢也为您高兴。说实在的,那日庄主带您去了祠堂,奴婢是真担心、……”一愣而突觉失言,住口不语。便是手上一暖,原是顾凌羽反手握住了她手,她怔着就对上少年镜中眼神,温柔悲伤的一笑:“都要谢你为我向爹娘遮掩。”   “不然,我那几日……我也没有这么快能去看望师兄。”   他手指修长,反扣着她的,微微一紧,指尖那热度仿佛都能漫上全身。春雨连心都一抖,忍着没抽回手,只觉脸热心跳:“少庄主体恤庄主和夫人,奴婢心里都明白的。”她摇头一笑:“您偶而心里过不去,那也是人之常情,但总是克制了自己在好……不然,春雨能瞒什么呢?”   顾凌羽也摇头笑,望着她道:“你做了什么,我心里明白。”顿了顿:“好春雨。”就望得她脸红低头,细声的催:“少庄主该走了,夫人等您。”这才起来系了披风:“你累的话就歇着吧。”也不要她送,只道:“外面冷,你在里面。”一时出了门,先去寻母亲。   张氏早盼着他来,见他进门,心里何等的欣慰喜悦,然想一想又是心如刀绞。想笑先红了眼,招他到跟前,流着泪诸多叮嘱:“去给你师兄好好上柱香,啊。”顾凌羽道:“儿子知道。”张氏道:“他家里那位……若有什么需要,你松伯已在账上支够了钱,有什么你尽管向他拿就是。——你真不要他跟你去么?”   顾凌羽勉强笑道:“娘,昨日我已说过了,我先自己去罢。”   张氏点头道:“你想先安安静静拜你师兄一次,那也好……”说到这里,只是忍不住呜咽,顾凌羽红了眼跪下拜了一拜:“我去找爹。”张氏纵然哭得不住,仍是一片拳拳的爱子之心劝他:“好好跟你爹说话,别惹他难过。他自上次带你去祠堂,见你……这几日他也高兴呢,你回家来这段时间不好受,他又何曾好受过?你多体谅他些。”顾凌羽道:“我知道的。”再次磕了个头,就出来去找父亲。顾伦也等着他,见他进来先跪下拜了一拜,低声道:“爹,我去师兄家。”   顾伦也没说什么:“马套好了,在门口等你。”   他磕头道:“谢谢爹。”完了也不起来,低着头等他发话。顾伦看他半晌,只是道:“爹那日在祠堂里说过的话,你记得么?”他便伏首:“儿子不敢忘。”   “你那日在祠堂说过的话,你也记得么?”   “是,都记得。”   顾凌羽闭了眼也能想起那日在昏暗地牢里,他哭得不能言语,只能在爹身后止步了,离得墙上那铐着昏迷的血衣女子远远地道:“我不能……”他不能上前,纵然求了多时夙愿终于得偿,他永远不能上前。顾伦抚了他背温和的道:“阿羽,要记得你姓顾。如今这样就很好。”   “你就是想着她一辈子,爹也由得你。你只要记得,她姓江,你姓顾。”   “你终究不能和她一起。就算爹允你,她允么?你若当真想用全家性命来换她一人,爹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那日回来,他便病了一场。白日里他乖乖养病,到了夜深人静,也说不清梦里哭过多少回。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每次清醒……他叫着:“春雨、春雨。”那手一直握在他手上,温暖坚定,不曾放开。他睁眼也只见着春雨,他伏在她怀里,听着她急促的心跳,流着泪求她:“别告诉爹娘,我只是、只是一时想不开……我会好的,别告诉他们,别再让他们为我伤心。”   后来他很快好了。虽有时神伤些,然言谈举止,再没有说过江绫一字一句。顾伦看着他顺服而叩拜的头顶,须臾嘿然一笑。   “纵然不记……那也无妨,横竖你也只有一个师兄,容你这样糟蹋。”   说得顾凌羽屏息良久,这才握拳忍了泪道:“我知道的,爹。”再次叩首不语。顾伦摆手道:“早去早回。若你师兄家有什么,只管回家来说,你松伯莫伯都随你差遣。”   他道一声:“是。”起身出门,侧门外早有马房备了一匹黑马在等他,那马神骏昂着头喷鼻踏蹄,披着冬天的马衣,除此之外,鞍鞯皮毛,无一不和星风同样。马房正要道:“它名字……”被顾凌羽止住:“不用告诉我名字。”就拉了缰绳过来蹬鞍上马。马房尤呆呆的愣道:“少庄主还想着星风?我正要告诉您……”顾凌羽转过头来笑道:“不是,开门罢。”   他那平静神色却更让人难过。马房也不敢多说,侧门便将开了,顾凌羽一抖缰绳轻喝一声“驾!”,随即策马冲出。迎面寒风吹来,他拍了拍身下马,见它并不畏惧,这才随手翻上了披风雪帽,扬鞭急行。   这路很熟悉,他骑马走过无数回。山庄离锦江城十五里路,上一次走,正是暮春,小道两边栽种的行人树莫不绽放了,一路的烟霞盛景,美不可言。如今已是寒冬,絮絮飞雪,枯枝凋残。   他心如止水,只望着这路尽头,催马疾驰。待到城门口,早有等候的人迎上来:“少庄主!”他却并不下马,点点头,再次加鞭而过。然后到徐家门前,满门挂了白孝。他收缰下马,再有仆役上来道:“少庄主,早等着您呢!”顾凌羽理也不理,随手缰绳丢给他,大步进门,从前清隽孤独的小院,处处来往洒扫的人手,见了他皆停下行礼:“少庄主!”   他终于不能不站住,伸手翻下了雪帽,茫然环顾四周。他从前也在冬天来过,那时徐家可没有这人手,扫得青石板地下干干净净。进门来,满院白茫茫的,脚下踩得积雪咯吱吱响。眨一眨眼,似乎仍是徐子奚笑着迎上来道:“师弟,我温了酒,一起来喝!”他笑道:“好!我爹可算允我喝酒了!我要不醉不归!”徐子奚笑道:“归什么归?你晚上在我这儿睡,别醉了骑马,撞树上去!”再眨一眨眼,故人魂兮归去,春去冬来了,物是人非。   他捂住眼,似是不能直视。良久方道:“……灵位呢?”声音极轻,仿佛自问。身边人已听见了道:“在东院正堂,和老太爷的灵位放在一起。少庄主……”要伸手给他带路,顾凌羽又何需他带路,那仆役话音未落,他已是披风滚滚,大步疾行,风一样的刮将出去。   然他才走到一半,隔壁院里已是听到他动静大闹了起来:“少庄主!少庄主!!”声音厉如泣血。他倏地站住了,循着望了一眼,突然想起来那是谁!……那声音再厉喊:“顾少庄主!!!”他竟不自觉后退一步!身后仆役追上来惶急道:“少庄主,那是、那是……”急着想要解释,顾凌羽已摆手止住了,转了方向过去。他跨过隔壁院门,那声音如利刀割面般迎面扑上了来!“顾少庄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继而抱住了他脚,伏在地下发狂般哀嚎。   “少庄主!少爷!少爷!我们少爷!”那声音像是索命的藤蔓,缠住了他死死的不放开。老人枯白的发凌乱,从地上抬起头来,张着口哭嚎。他是从病床上挣命到如今,枯槁的脸,单薄里衣在呼啸寒风里瑟瑟,他一无所觉,仰着脸望着顾凌羽,张着口发狂的嚎着,宛如厉鬼。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阿伊小姐……少爷!雪浪!徐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穷途末路的老兽,在死夜里最后的疯搏。   顾凌羽闭眼落了泪道:“福伯。”福伯身后束手的人低头讷讷:“少庄主!……我们怕伤着他,不敢妄动。”顾凌羽道:“我知道,不怪你们。”回手解了披风,蹲下给福伯披上了道:“福伯,天冷,回房罢。”福伯那枯骨般的手用力抓住他,两行老泪这才滚滚而落下来。   “少庄主……”   他动着喉头,口里荷荷有声。他缓缓探手,伸着想摸他脸。顾凌羽便将脸凑上前去给他,他感受着那冰冷刮人的手指蹭着自己肌肤,脸上凉气入骨,撕心裂肺的痛。他不知何时,自己已热泪浸湿了脸颊。   “……是我,福伯。”   福伯大张着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哭泣。这一刻他似乎明白过来了,确认了顾凌羽确是回了来。顾少庄主失踪了半年,徐子奚连父孝也没出便远走缉凶,临走隐晦的透露了,要他小心门户。福伯在家里哪一日不为这两个年轻人多上一炷香、多求一声佛呢?孤零零守门的日子一过就是半年。那日徐子奚又是留了个纸条便出门,六扇门的捕快有的是公事。徐家没有人了。福伯在家里,关上门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他一日复一日的等啊。   他等来两具残尸,一座牌位,还有两个失踪了死不见尸的姑娘。   这一生也没能善终。他终于发着抖哭道:“报仇!……”顾凌羽别过了脸不敢看他。“福伯,您先起来罢。您病重了,怎能这样折腾。我送您回房,让大夫看看……”   福伯只是用力摇头:“不……不……”攀着他的手,颤颤巍巍的站起。顾凌羽大病初愈受不住力,晃了晃,身边人要上来帮手,被他止住:“别过来,离远点。”福伯已使劲拽了他去院里那棵老杏花树下。苍虬的树静立着,在雪里无言,树下有素果干花鸡酒菜肉,一排的香明灭,青烟袅袅向上升起,直没雪间。福伯的声音抖了半晌,良久方出声道:“我日日……日日给她们上香。阿伊小姐……雪浪……小姑娘……喜欢漂亮、喜欢花、喜欢这杏树……”   顾凌羽默然无语,只是脸上不住的泪流下来。福伯仿佛看不见,转手用力扯了他去东院正堂。门大开着,两座牌位供在上面,香烛供品林立。福伯浑身的筛糠不住,连门也不能入,掩面在台阶外跪下了拼力磕头,咚咚有声。顾凌羽哭着跪行去扶他:“福伯!”已是点点血红浸染了地面,他喘息着哭笑着抬头,回头挣扎着向顾凌羽跪着。顾凌羽想躲,被他死命的拉住了,硬生生受了一个头。   “少庄主、少庄主……所幸您能来,老奴一直等着、等着您……徐家灭了门!……老奴这病体残躯的一把废物,终日是苟活着!……没有您在,这些日子,不敢见老爷少爷一面……”   顾凌羽满脑子只是扶起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抖着唇不住的摇头。“福伯!是我对不起……”然而对不起什么,终于说不出口。福伯已借他的劲站起来了,拉着他的披风,退了两步,脸上笑着,涕泪横行,冰碴冻了一额头的血。   他道:“少庄主,我知道您与我家少爷好。万事,托付您了。”   顾凌羽猛然瞪大了眼急道:“福伯!”已来不及了。福伯甩了披风,苍老的身躯也不知哪里来那样大一股力,身边人皆离得远,竟无人反应过来去拉他!……已是两步冲上,一头撞在了正堂门前。   须臾,血溅三尺。 作者有话要说:  昂你们不要打我,福伯挂掉是一开始定下来的。作者报复社会,徐家全灭,相爱相杀 阿羽的第三根稻草已到货。 但还是觉得结尾写的很仓促啊!想给点心理活动搓一搓阿羽的报社心情渐入佳境逐渐堆上□□,但是感觉竟然没有地方能完美地插入了ORZ 这章的时间线不知你们看不看得明白。阿羽养好伤啪啪啪了春雨以后,因为表现良好,顾伦带他去看一眼江绫。然后回来他生病,病好了,继续表现良好【顺便传来消息福伯要死了】所以被批准去看师兄。 然后遭受重击。 下一章应该本文最□□了吧……但是有一个想写的奔去柳家拿星风皮的情节却没写,只好留下章了。 ==================== 说真的,每次要回评论电脑不能回都很伤啊!你们造这痛苦吗! ==================== 又:我不会说我写福伯抱着阿羽大腿喊“啊啊啊”的时候我都写哭了 =========== 6.1 因为妹子说太快!我就是觉得节奏太快!顺手修了修!加字不加量! ☆、第三十三章 彩蛋系列   世间的事,为什么是如此呢?   顾凌羽不知道。   像是曾经欢笑过的梦都被大风吹去,留在原地只剩行尸走肉的人。他看着那破了头的老人尸首被搬走收敛了,呆呆立在那里,眼神仿佛是空的,神情麻木了,再起不了一点波澜。有人上来问他道:“少庄主,这该如何处置?”他们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办事,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原该如此……不过是一个老仆,追随了主人而去。   何谓切骨之痛呢?顾凌羽想。“买副上好的棺木厚葬了,”他怔怔的道。他想,死的为什么不是他呢?   死的人本来应该是他的。   “……也给他刻个牌位,放在师兄身边罢。”   其实他本来也没有什么资格谈什么感同身受。他本来连哭也没有资格。   然而眼泪还是在流,仿佛止不住。一条条泪痕冻成了冰,他甚至空不出手去温暖自己。好冷啊,身体是空的,动也动不了,只能站在这里,任透骨的冷风吹彻了心肠。可他连寂静一下也无法。身边那样多的人吵闹,扰他安宁。   便是突然涌上来的一股恶心痉挛,他捂着嘴反胃欲呕。“少庄主!”仆役们皆慌乱,忙忙碌碌围了过来。有人之前应诺而去了,补漏的急忙要扶起他,又有人捧热水来,装模作样地关心。有人道:“少庄主,您要不去房里休息一会,洗把脸,再来上香?”   他只是摇头着挥开那些人。喘息着向前膝行几步。台阶前地下的血仍是猩红,被大雪一点一点的覆盖了,极厚的那披风被捡起来,抖了抖,重披在他身上。他觉得脊背上那重量可怕得不能够承受,他不得不伏下来喘息,双手撑着地面,颤抖着,将身上那披风拂下来。   “拿火折子来……”他用手捂着脸低声的说:“拿香烛来。”   有个人跪在旁边,双手奉上了用物。他大抵是什么也没想的,接过火折子晃亮了,拽过那披风,面无表情点燃。周围惊叫:“少庄主!”“少庄主你这是……”他也不言语,跪着看那披风在风里烧得只余灰烬。火星还剩一点点,他头也不回的向旁伸了手:“香呢?”   大抵是被他吓住了,终是无人说话,一把香发着抖递在手上。他双手执了香,竟不进灵堂,就这样跪在门外,在四周又惊又疑的眼神下,对着那星火的余晖,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拜完了他便站起来对身边吩咐:“备马。”也不理谁应答,径自去了徐子奚房中,从他衣箱里翻出大斗篷来披上。再走出门来,大步掠过无数的空白着脸的仆役。马已在大门外备好,精神抖擞地打着响鼻。他接过缰绳,跨鞍上马,耳听有人在问:“少庄主这就回庄?”他便居高临下看了一眼。   然身后无数的人,全都没有脸。他看不见那些人的脸,只看见大雪纷扬,浪潮浮动,全是死一样的白色。他笑了一下,策马离开。身后惊叫:“少庄主!”他置若罔闻,扬鞭催马疾驰,直奔柳家。   他其实从未从锦江去过柳家,但路是知道的。出城认准了方向一路快马,也不过一个时辰便到地方。这时雪已越发的大了,庄里一片炊烟屋舍连成了阡陌,白墙灰瓦,雪墨无声。他提缰一路的往前,马蹄声声溅在雪里。直到柳家门前下马,主人数月的失踪,大门已被衙门封条封了。他多看一眼也没有,脚下提气一跃便翻过院墙,目不斜视向着江绫房里进去。须臾取了东西出门来,忽听人唤道:“少庄主。”   他就住了脚,纵然是当场抓住了,却连呼吸也没急促一分,他唤:“莫伯。”侧头看着顾莫从角落里走过来,神色冷冷的道:“少庄主来做什么?”   他也只是笑着,向他举了举手中那物。举了举这一大块、一大块、黑色的、冷硬的、腥臭的、过去陪伴他多年的……唯一的现实。   他微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星风的皮。”   “娘,您也为我辛苦多日,儿子惭愧,只有奉您一杯香茶,聊表谢意。”   他在双亲面前恭敬地端着茶杯,面上微笑。母亲含泪接过了笑道:“我儿孝顺。”而父亲将空杯重重在桌上放下了,神色尤怒。“你也不用妄想奉杯茶就能免罚,就是你莫叔再为你求情,这十鞭家法也免不了!”   这话说得很重。然他并不惶恐,也不难过,只是不慌不忙地放下托盘,撩袍跪下。“儿子不敢。”   母亲再次同父亲争吵:“夫君又生什么气呢?茶都喝了,为何还这样计较?福伯在这孩子面前死得那样惨,就是你过去了,能不动容?又给他找了那样的马!这不是存心逼他吗?!何况他又没有进柳家的门!”   “若不是我安排他莫伯在那儿,你当他不进去?我气他想星风?”父亲便是冷笑:“想要马皮。嘿,区区一块马皮,咱们庄里上下百十号人,除了你我,谁不能供他差遣?”   母亲怒道:“他小时候你哪桩事不是教他亲力亲为?莫叔都为他求情,自己去怎么了?他就有什么错,病得那样,你还要疑神疑鬼!”父亲怒拍了桌子!“所以就只有我是恶人,要惦记着打杀我这个肚子里有反骨的儿子!”   可争吵又有什么用呢?母亲知道父亲真正疑什么呢?他心如止水,笑着拉住了。“娘,爹生我的气,原是理所应当。”   母亲哭道。“阿羽!……你爹这样,你也这样。”他只是笑:“我做错了事,便该责罚。”转而对父亲磕头:“爹别生娘的气,她也不易。”   父亲便也有些挂不住。不是,连门都没进吗?却仍要骂一句:“知道心疼你娘,还不算没救,滚回去闭门思过!”他磕头道:“儿子领命。”被母亲拉住:“急什么,和娘说几句话。今日累这样久,身体还好么?星风你祭了么?”   母亲那样明显地横了父亲一眼道:“也让你爹听听,你是不是在胡乱做事。”回过头来,眼里尽是慈爱。   他便微笑。“娘您放心,我很好。”   “我在炉灶边把星风的皮烧了,让厨子蒸了两个豆饼给它,又从井里舀了瓢水。”   母亲面色便温柔。她是那样担忧他哀毁过甚啊,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他。“你从前不是说咱们庄外那山泉好,为何不让人挑一桶来用呢?”又拿帕子拭泪:“都是你爹乱发脾气,弄得你在灶边祭星风……这像什么样子!”   父亲被骂到了,半咳一声,转脸看向烛火。那火跳动着,柔光朦胧,灯下似乎也是寻常的口角,争执着,为着个孩子的不驯,慈母严父,皆是拳拳之心。   可这些都是幻影。他想。你还奢求什么呢?眼前这些,不过都是谎言,父亲永远也不会信他。他想着,只是扶着母亲的背笑:“不好吗?有水有火,正好烧给星风,也让它有个全尸,能去投胎。……幸而大家不计较。”   母亲擦了泪道:“星风也是大家看久了的,烧块皮而已,怎会计较?”   母亲却永远是这样温柔爱他的。他微笑了。母亲也不用在这里的,他是长子,本就该为母亲遮风挡雨。那些可怕的事,原本就不用烦扰到她。   时间晚了,莫伯带着弟弟进来,他要找母亲睡觉。弟弟见了他咧开嘴笑:“哥哥!”他笑道:“凌波。”父亲母亲神色不及掩饰,弟弟看见了,愣愣道:“哥哥又挨骂了?”好一个又。他想着,蹲下来抱着他:“哥哥没有。”弟弟扁嘴道:“哥哥这些日子,总是被骂。”小小温暖的手,轻轻摸了他脸:“哥哥不要哭。”   母亲已先背过身哭了。他吻了吻弟弟的脸颊,摸他的小鬏鬏头:“没有哭。不是说过亲亲脸,不会哭的吗?”   弟弟说:“哥哥,你在哭啊。”   孩子的神态那样天真,为什么不懂呢?说是不懂,却总是能看透那些虚伪的谎言。他眨了眨眼微笑,压下那点鼻酸:“没有。你看,都没有眼泪。”   弟弟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母亲在,才好照顾他。他想,都不要吧,他这么好,应该什么也不用知道。他留在这里,何苦呢?看那些残忍的事,不过是徒惹了纠缠。   弟弟也就信了,不再管,伸着手找母亲。“娘,睡觉了,给我说故事罢。”他是次子,不需继承九回庄,父亲母亲总是更溺爱他。他转眼看见了桌上那把茶壶,一时撒娇:“我也要喝茶。”   母亲抱了弟弟柔声道:“茶喝了晚上不会睡。”弟弟道:“哥哥泡的茶,我要喝。”母亲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哥哥泡的?”弟弟道:“我看见哥哥泡的。”母亲只好倒了半杯给弟弟:“喝了就去睡啊。”他一动,母亲道:“怎么了,阿羽?”烛火摇曳,回过头来,神色何等的温柔慈爱。   他道:“没有什么,母亲给我留一杯,我给莫伯也敬一杯。”   莫伯乍听有些讶异,见他倒了茶双手奉过来便道:“没有什么,少庄主何需客气。”并不接杯子。他再递了递道:“要谢莫伯,在爹面前……为我说话。”   莫伯便听懂了,想了一想,接过了杯子。“少庄主又何需客气。少庄主能好,大家都为你高兴。”这才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对上抱拳道:“庄主,我这就走了。”父亲挥了挥手,他就转身离开。   弟弟打着哈欠,母亲要带着弟弟去睡觉了。父亲起身,想是也要离开。父亲重温和了声音对他道:“早些回去睡。”   “是,爹。”   “容你闭门半个月休养,之后去领你的家法。”   “是。”   他平静地跪下了,双手伏地,郑郑重重对父母磕了三个响头。“儿子,拜别父亲母亲。”   母亲讶笑,因牵着弟弟,就只侧身受了:“今日怎么这样郑重多礼?”父亲哼:“表面功夫倒厉害得很,只盼你不要一犯再犯。”他磕头不语,目送着父母出去,方才起身回房。半路竟有莫伯在等他。   能说什么呢?他站住脚,微笑着唤:“莫伯。”   莫伯默然半晌:“那福伯原本是哀毁过甚了病重……就是今日不死,也是时日无多。”   他也只是笑笑:“莫伯不必宽慰我,我知道我将来是要入地狱的。”   莫伯叹了气道:“少庄主,你不必觉得只能祭祀星风。”他笑道:“可除了星风,我还能祭祀谁呢?”莫伯一时无语,他敛了笑容,平静如斯。“莫伯,多谢您替我向爹遮掩。”   莫伯良久道:“这没有什么。”他不言语,跪下向他磕头。大抵是不愿受那礼,等他抬起头来,莫伯已不见。   他笑了笑,也不在意,继续举步回房。屋里春雨正等着他,见他进来,带笑的迎上,如飞燕投林。“少庄主。”   少女身体柔软而馨香,他接住了,脸上带笑。“春雨。”春雨脸上担忧道:“少庄主今日怎么又……”说到一半,被他以指堵住了唇笑道:“春雨。”春雨羞红了脸:“少庄主如果不愿意听,奴婢就不说了。”他懒懒笑道:“这才是我的好春雨。”   两人相视一笑,便解衣上床就寝。春雨伏在他身边,酣然入眠,他却只是闭目养神,心静如水。时到半夜,夜深人静,他望着帐顶笑道:“春雨。”春雨睡熟了不应。他并不在乎,只是缓缓侧过了脸,摸着黑,温柔地看她。   “春雨,我早上临走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他将手伸向了那具女体道:“我说过的,晚上,我要补偿。”少女的温香软玉,他拉开她里衣,翻身而上。春雨惊醒道:“少庄主!……”反应过来,倏忽红了脸,娇嗔一声:“少庄主,您怎么又想着……不可以,奴婢说过要您保重身体的。”声音这样的娇滴滴,充满爱恋。他笑:“无妨的,春雨。”在她脖颈处几下亲吻,心不在焉。春雨道:“少庄主?”   他已检视完了,直起身来,将双掌交叠握在她脖颈上,发力掐扼。   “……呜!……少……少庄!……”床帐已放下了,暗夜里,有谁在深渊没顶的水里,垂死挣扎。他面无表情,加力下压。身后有脚剧烈蹬着床,一下又一下,胳膊上有指甲抓着剧痛,他也不太感受得到,反而是手下脖颈,生命却是那样地剧烈跳动着,发出爆裂的嘶喊。   世间的事,为什么是如此呢?   顾凌羽不知道。他也不再在乎了。   他只是收紧了手,他的眼前一片漆黑。铃铛声在响,渐微弱了,剩下只是那些夜里,亡魂的游荡。他只是平静的、循着那将死的呜咽声、微笑着道:   “去死吧,春雨。”   他想,不如全都去死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文!每更新一章!都仿佛掏空我自己!上半章第一天就写好了!下半章卡到刚刚!改了八遍!我是不是该谢谢没有十八遍! 我下一本一定要换个方式写,我再也不想写变态意识流了。 我觉得是不是我还是有哪里不对!我打开了恐怖游轮的BGM边听边写【lullaby】力争所有遣词造句都符合该BGM的气氛。终于决定干死全家,阿羽的心情,已经是出离死寂的平静。 你们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找来边听边看,主要是开头那段。如果有先看过电影,食用更佳【顺便强推恐怖游轮】我觉得电影女主在开头和儿子说的话当时的心情,是非常微妙地符合阿羽的心情的。 ====== 下面来说说彩蛋 这个其实很隐晦。 江绫从前说的那个大梦,没有被九回庄抄去,被阿羽拿来了,他表面上拿的是星风的马皮。因为和莫伯说的那些话卖惨,毕竟福伯死得太惨了,顾凌羽那句话也太惨【我知道我将来要入地狱】莫伯一时心软,帮他隐瞒。 就酿成灭门大祸……阿羽借祭祀星风的机会,在厨房和水缸里,水井里下了药。记得花楼的下药手段吗?那是伏笔。阿羽第一次只是兴之所至,第二次对家里下药,就完全是有计划的蓄意谋杀【上下呼应点题满分】至于顾伦为什么没有想到,首先他也不知道花楼到底什么情况,他不知道是他儿子一个人单枪匹马干的,他还以为有江绫教唆呢【开玩笑我家祖传使剑什么时候用过毒】其次他真不知道阿羽进了柳家门。莫伯一时心软,害死了他全家。 福伯的死是最后一根稻草,让阿羽干脆想干死自己全家。他对父亲心灰意冷,而不知真相的母亲和弟弟,太温柔了,太天真了,美好到他不能够面对。他觉得自己家本来是不能够享受这样的美好的。江家全死了,柳家全死了,徐家也全死了。顾家,明明没有理由能留着的。如果只杀了父亲而让他们留着,对活着的母亲和弟弟也太残忍了。 然后□□。大梦,不睡觉是不会死的。【请忽略为什么春雨没死,总是有些不喝水或者没吃到下药的菜漏网之鱼的,但春雨强行必须不死是为了能被掐死。】啊我本来想让春雨一边做一边被掐死但是太费笔墨了我没写,让阿羽干脆利落报仇掐死她吧,阿羽也很苦,你们体谅他一点。 阿羽:淫贼!你辱我清白!我终于报仇了!阿绫!阿绫!你看我!我还是清白之身啊!我没有背叛你!你要我吧嘤嘤嘤【其实他一直没有亲春雨的嘴,他的舌吻还是属于阿绫的】 他下半章几乎没有哭,他已经没有眼泪了。 从此,阿绫就是他唯一的救赎。 ======= 再次重复!每次我都!掏空了!我自己!心血都耗干了!好难写啊!我为什么要这么犯贱! 谢谢神经妹子的地雷!嗷嗷嗷这个文终于有第一个地雷啦!还有你的评论看得我好感动啊!好写实啊!对阿羽就是困兽,现在他要刚全家。【以及为什么要分三条,一起长长的不好吗?看着更爽,厚颜无耻躺倒_(:з」∠)_】 ====== 哦说起来文案 文案说男主说有个人杀了我全家。 那是故意这么写的。一开始就是男主干死了自己全家。 可能理由下章揭晓,如果下章写不到,那就彩蛋讲一下为什么这么写 ====== 我靠我要是写文能像彩蛋这样信手挥来就好了 ☆、第三十四章 彩蛋系列   “柳姑娘。”   “柳姑娘,醒醒。”   那个声音在梦里唤着她,一声又一声。“该吃药了,柳姑娘,快醒醒。”   江绫睁开眼,面前确是那位时常在她床前看望的妇人。一如往常端庄而憔悴的样子,穿着简朴的素服,发髻上无一点装饰。见她醒了,微肿的眼里勉强漾出些笑意。   “柳姑娘,吃药的时间到了。”   是做惯了的流程了,丫鬟们上前将她半扶起,又往背后塞个迎枕让靠好了,妇人转身亲自从托盘上端了药碗,坐下来舀了一勺欲喂她吃。   “你现下还觉着冷么?”她一边递勺一边关心,见江绫微笑了摇头,她也笑道:“知道你说话没力气,只是也不要因这就想为我省事,若有想要的,只管告诉我。”   只是她庶务繁忙,就这一会儿也有婆子进来回事。“夫人,外面刚有东西送到,准备入库了,请您去点收……”她不悦道:“不是说了在柳姑娘这儿不许打扰我吗?要入库先让管家去做。”那婆子便为难:“夫人,是咱们张家的哩。老太爷和老夫人亲自督看着收拾了让带来的,得要您去一趟。”   是自己公婆的心意,又是如今这样的时候,卸车确是要人看着。妇人犹豫会道:“夫君回来了么?应是说了这个时辰回来用饭的。”婆子道:“还未见人,想是侄少爷在后山祠堂……祭奠,一时难过耽搁了,也不好去找,便来回您。”   妇人便更踌躇,不觉往江绫脸上一望,就见她浅浅一笑摇头道:“请……”虽用力半天,只是发出个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只好勉力抬起手来向外一推,做出个送客的样子,那衣袖落下了,露出藕臂上狰狞的一道道疤痕。   妇人忙按住她:“柳姑娘别动,那我先去一趟,你先喝药,若有事,尽管找丫鬟。”江绫微笑点头。妇人叹道:“好姑娘,你别多礼,养好了身体才是要紧。”就将她手轻轻的放回被子里,又摸了摸汤婆子和银丝球可还热着,这才回身再三叮咛了:“好生伺候,若有不周到的,回头剥了你们的皮!”一时吩咐完了和婆子出门。事情也巧,才走几步婆子便道:“夫人,你看那可不是侄少爷。”她就抬头一望,果然是披麻戴孝的少年迎面走来,不远处站定行礼:“舅母。”   鲁氏微笑道:“你回来了。”先是打量他脸上没什么不好的,这才关心:“可吃过饭没有?”他道:“劳舅母过问,还没有。”又问:“上午去送妹夫和妹妹的灵位……可顺利?”他道:“劳舅母挂心,一切顺利。”   说话神情平静,这样的简要,鲁氏也不敢多问,一时敛了笑想着说什么好,就听他道:“舅舅见外公外婆整理送来的药材补品之类,先看着入库了。我听下人说已有人来找舅母,想着过来告诉你一声不用去。”鲁氏方找到话题骂自己夫君:“你舅舅也是,就这样放你一个人走,也不多派个人看着……”顿觉不对住口,所幸顾凌羽似是没听出来道:“舅舅这些日子为我费心良多,舅母不必怪他,我一个人可以。”   鲁氏道:“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老人家一片心意,你也该跟着你舅舅看一看。”虽是年幼突遭大难……到底也是个正正经经的家主了,怎么能不管呢?就是不管也得娶个好女子回来……就又想到还躺在床上的那柳姑娘,千言万语,只是出不了口。眼看着顾凌羽笑了下道:“舅舅做事我放心的。舅母,柳姑娘今日有好些吗?”希冀的看着她。鲁氏欲言又止,终是不忍浇他的冷水。   “好多了,她已醒了五六日了,自是离了鬼门关,一日比一日的好。方才我看她能出些声了,想是能说话也不远了。”   顾凌羽淡漠的脸上终是浮现些喜意。“她有好吗?那真好。”   鲁氏只是不忍。“阿羽。”顾凌羽仿佛看透她所想,只微微的笑道:“舅母,一切还要劳您费心。”她皱了眉道:“阿羽。”   此时其实不是时候,然鲁氏也不知什么才是时候。想起与丈夫夜里谈话,他流泪难过,长吁短叹,回首思及九回庄这些日子接连的惨祸。虽是不能怪他一意孤行,只是有些话总要出口。她看看左右,挥退那个婆子道:“你先下去。”拉着他到一边,方才放轻了声音语重心长道:“阿羽,你听舅母说。”   “你要照顾那位柳姑娘,舅母何曾阻拦过你?……只是这事你终究做得不妥。如今她已醒了,你日日去看她,还不说那事吗?”   顾凌羽眉毛都不动一下的道:“舅母,柳姑娘之前那样子,怎么能和她说?我想着总要和她熟悉了,体谅她的心情,慢慢的说才好。”又安慰她:“没事的,舅母,总归行礼之前,我会求得她同意。”   又哪里是时间的事!鲁氏也是心痛如绞。九回庄的讣告如惊雷,砸得公公婆婆是当场昏倒。死了这样一大片人!她和夫君身为长房,不得不立刻起身日夜急奔的过来问那仇人!……侄儿与夫君密谈,两人哭得眼睛红肿的出来,然后他转身就引他们去某间房里,抱出个不知哪里来的昏迷濒死姑娘,跪在地上坚定的说要娶!   “你爹娘你弟弟还停灵堂上,仇人还不见踪影!你不思报仇,却在这里说要娶一个死人!你在发什么疯!”张家舅舅当场就发作了!顾凌羽静静的道:“只要她还有一口气,我就要娶。”鲁氏见他神色不对,赶紧拦住了自己夫君。顾家这回死了太多人,顾凌羽还年轻,她怕他想不开!……“夫君,你先问问阿羽为什么要娶这姑娘,他定是有理由的。”   果然有理由。顾凌羽张口便道:“柳姑娘是师兄的未婚妻,我看着他们交换定情信物的。师兄一直说等他出孝就向柳姑娘提亲……后来,那晚师兄被杀,听闻其实是牵连了柳姑娘进来。爹救我回来的时候便把她也悄悄带回来了,说是怕露了行迹,只秘藏在家里养伤。”回头看了眼江绫睡着的样子,神色也是恸然。   “师兄因我而死,我……又累得柳姑娘这样,早决定要照顾她一辈子的。如今顾家遭此大祸,舅舅、舅母……侄儿恨不得立时出去找到那仇人,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其剥皮碎骨、生啖其血肉!……可是,还有个柳姑娘这样无依无靠,我不能丢下她。”   张家舅舅气得要死。“你倒是想得好,你当义举这样好做!要照顾她,要照顾她怎样不行!她昏了两个月没醒,一个要死的人,你要娶她!纳妾不行么!寻名医不行么!赠田产收养子不行么!”一连说了一大串,顾凌羽只是摇头:“我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她进门。”   把张家舅舅气得二佛升天:“你是昏了头了!想照顾你师兄的遗孀,就当我们是恶人么!”   “侄儿不敢,舅舅舅母是侄儿至亲,侄儿永不敢忘。”   顾凌羽便郑重磕了个头道:“只是,舅舅,顾家……阿羽已经找不到别人来照顾了。”   说得张家舅舅连连后退,一个已是有妻有子、执掌家业的大男人,伤心到了极处,也是捂脸嚎哭,涕泪横流。鲁氏哭着劝他:“阿羽能有个牵挂,好过他亡命去找那什么仇人搏杀。”连夜送信回去给两位老人,回来传话的人也就一句话:“依他!什么都依他!”最后也就默许。只是江绫不醒,顾凌羽家里也没人了,鲁氏没奈何强上,一手抓着男女两方,自行过定走礼。   如今江绫醒了,这终身大事,怎还能不与人说?鲁氏默默观察江绫良久,她已检看过了她是处子,又有之前向柳家庄子里打听的些事情,也知是一个温柔知礼、坚强自立的闺秀小姐。要配顾凌羽,也是找得着几个好理由安慰自己了。只是顾凌羽自个儿一厢情愿,岂知那柳姑娘愿不愿意嫁给他呢!未婚夫已是死于非命,又被人家这样瞒着自顾自地定了终身大事,鲁氏只怕越拖越晚……只怕那柳姑娘听说了要恨他。   她也曾经私下问过顾凌羽:“柳姑娘气血两亏,大夫说怕将来难有子嗣。”   顾凌羽不假思索:“只要她活着,有子嗣容易得很。”虽是说这样问题,总是提到她了,脸上竟也带着些真心实意的笑。鲁氏虽忧心他一颗心全寄托在柳姑娘身上,将来会有不如意,可想想将来的事谁知道呢?就算正妻无子,想要孩子也方法多得很。……况且如今势成骑虎,又隔着层亲戚关系,到底也不能如何了。   顾凌羽道:“我只怕她想不开寻死。还请舅母一定要常去看她,和她多说说话,房里也不能少人看顾。”   鲁氏这才收敛了思绪笑道:“好,舅母都知道。你只管放心,只要她能好,保准漂漂亮亮地和你拜堂。”   他便不自觉地脸红了下,嗫嚅说:“舅母说笑。”也只有这样时候,才能露出本该属于少年人的腼腆神情。鲁氏就只望着他这样神情,心里也感激还有一位柳姑娘能被他牵挂。张家舅舅整日的找人发帖传消息,翻天覆地也要查出那灭了顾家的仇人。鲁氏是个内宅女子,管不了如何报仇雪恨,她只望顾凌羽能这样平平安安的,别想不开,好好的开枝散叶了,能这样永远平安下去。   顾凌羽道:“舅母,我去看柳姑娘。”她恍然回神笑道:“好,你去,别待太久,误了柳姑娘休息。”他道:“我知道,我去给她传些内力,助她休养。”便告别鲁氏往房间走。进了门,丫鬟们看到他皆行礼:“侄少爷。”这有数的几个全是鲁氏带来的,九回庄里的人死了大半,武林世家,本就没有多少丫鬟的,经此一难,死得干干净净。   顾凌羽往江绫床上看了看,她靠躺着,喂完了药,正在喂粥。便吩咐道:“都出去。”纵然江绫昏迷着时候,这事也要每天来两遍,丫鬟们毫不意外地道:“是。”向外出去关门。顾凌羽跟着过去锁了门,确信没人打扰了,方走过来在床前轻声道:“阿绫。”江绫只是没力气,闭了眼扭头不理他。   他不以为意,把披在外面麻衣脱了,然后脱外衣,就剩件里衣单薄,掀开了被子爬上床,又盖上捂紧了,这样两个人露出颗头,紧紧的贴着她一起躺着。先是亲亲脸,然后又亲亲嘴,强行唇齿撬开了,舔食了她口中一点粥香微笑道:“阿绫吃的,好香。”   江绫道:“……滚。”她确是发不出声音,虚弱得唇都动不了,吐出那样微弱的一点气流。   顾凌羽理都不理,自顾自地捉着她的手摸:“你身上真冷。”怜惜地捉过来吻吻,这才在被子里解了衣襟,把汤婆子踢开,自个儿当人肉汤婆子贴上去暖着她。因她失血过多受不得重物盖着,除了塞了一堆汤婆子银丝球炭盆给她,被子是极轻的夏被,她自己也是衣衫轻薄,被顾凌羽这样死皮赖脸地压着,占尽了便宜。   顾凌羽心满意足地等着江绫的迎合。她怕冷,汤婆子和银丝球虽暖,总是不够如意。从一个月前她被地牢救出来起,他日日坚持着吃那些补品药物,好补好自己身体,可以来滚烫地暖着她。她从前昏迷着不知道,这五六日醒了,只要他爬上来暖和她,她身体虽不动,整个人都似舒张开了,来享受着他的体温。   岂料这次江绫脸上嫌恶。“……滚!”声音虽轻,手却微微推拒着,是真的不要他。他委屈:“怎么了?”观察了她面上神情,觉得不是前几日挣扎那样,而是带着点别的什么。恶心……他便知道了,闻了闻自己身上,确信是有些味,这才拿出袖子里偷藏的薄荷膏来,指尖擦了一点点抹在她人中。   他撒娇地笑:“别人都闻不到,就只有阿绫,跟我贴得这么近闻得到。”仿佛这样意外的共享也能兴高采烈,轻轻吻着她耳朵告诉她:   “我今日去那地牢看了看。天气冷,那个死人还没烂掉,我把她扔在原来关你那暗室里了。”   说着还有些遗憾。“便宜她了,装成你在墙上铐着,吓得我流了那么多眼泪,我只怕你死了。——你死了可怎么办呢?”见她不理,再接再厉的表白:“是原来爹派来一个诱惑我的婢女——可是,我都没有理她。我只喜欢阿绫,永远只喜欢阿绫。别的人,我看都不会看一眼。”   江绫只是闭着眼不理。她哪有什么力气反抗他呢?她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顾凌羽告诉鲁氏“她胳膊上伤是之前醒过要自杀划的”,鲁氏便派遣了人,时刻盯着,防她寻死。她躺在床上,只是日复一日的,任着顾凌羽抱着,像个人偶娃娃,肆意亲近摆弄。   她一如往常地没有反应,顾凌羽也不意外,只是笑着说:“那阿绫,来吃药。”亲亲她的脸:“吃药好得快。”再从袖里掏出药瓶子,他从父亲房里翻出来的,补血补气。这些日子他喂她的都是这药。打开瓶盖,倒出来一颗,回手放在嘴里嚼融碎了,扶过她的下巴,轻轻一捏,迫她张口,舌尖便送进药糊,缠弄勾挑,诱哄她吞下。   她躺着当然吞得很艰难,何况也没有力气。顾凌羽再从脱出去的衣服里摸了把小银壶,轻车熟路,含了一口暖热了,把她下巴仰抬起来,嘴对嘴哺她喝水。   他哺得慢,一丝丝地放,怕枕头上沾到水迹,更怕她呛到。一口喂完了,意犹未尽,伸舌进去缠吻,含吮啧啧有声。恶犬学会珍惜食物了,一口口慢慢地舔,舔遍了就不会有人来沾染,舔慢了才能品味如此美味,反复珍惜。他吻够了,吻热了她,这才松开她唇,如梦似幻地道:“阿绫口里好甜。”又仰头喝一口,含热了吻下。如此这般数次,直到把壶里喝空。   他颇可惜地晃了晃壶,容器太小,装不够他的痴缠。每一日他都来这一套,一日比一日花费的时间多。需要他亲近够了才轻轻将手覆在她丹田上,他甜甜讨好的笑:“阿绫,我帮你催化药力。”药大约早就在肚子里化成渣了。   江绫只是闭目的等,等她能挣脱这牢笼那一日。顾家的老的滚去死了,还有小的这一个。他妄想用如山的性命强留她这一生,他把自己一切柔软都敞开了,希冀的等她重新端起笑脸来骗他。   他做梦。   她只是等,数着日子等什么时候可以解脱。她再也不想在乎了。她有的是耐心。她从前已等了十三年,如今最多不过只要再几个月。温柔的唇又覆下来,他看不得她这样的沉默,他舔着她耳侧,骚扰她,索取她注意力,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声音甜腻的笑:“阿绫,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她心里什么也没想。空旷的一片,荒野里是死寂的黑。   在那之前,随他的便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竟然久违的写飞出去了,加了张家来帮忙办丧事和,额,婚礼的铺垫和情节。我觉得结尾有点奇怪,不太符合阿绫的心情和上下文语境,但是我每次都写到半夜不知怎么回事,这很挫伤积极性,不想再抠字了,匆匆结尾。 再次给你们撸一下剧情,时间线是这样的,之前爹带阿羽去地牢看阿绫,那个当然不是阿绫啦,满身血衣,开玩笑爹怎么会这么浪费这么摧残宝贵的阿绫。他当然是珍惜的把阿绫关起来好好养着放血能延一点命是一点命。被铐上去那个是花朝。【爹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怎么会在即使是自己儿子面前暴露自己的无耻。具体参考第一伪君子岳不群,抱拳谢金庸大大】阿羽一眼看出来了,然后他吓死,他怕阿绫已经死了,这个是骗他的,所以他是哭得真心实意地跟爹演你好我好大家好,然后对爹的多疑和虚伪心灰意冷【第二根稻草和第三根稻草中的好几粒灰尘】 然后阿绫干死全家,那晚冲去地牢抢救了江绫。把她捞出来,然后向外公家报丧,等人来了,先是扯一套半真半假的“留望谷后幕后黑手终于涉及九回庄”的谎话,然后亮出江绫,卖惨搞定外公家。其实不搞也无所谓,顾家就他一个人了,他强要娶江绫,没人能奈何他。但他就是有本事哄得所有人把自己卖了帮他数钱【这也是个涉及后章的伏笔】想想这大概是顾伦那个伪君子的遗传。有人记得吗,除了顾凌羽和江绫,反派也是酱紫,大家都觉得他是好人,哭着喊着要卖自己帮他数钱。他的理由永远正气凛然。 影帝阿羽持续上线中。让我给你们数数他装了几次。 你们看得出来的,大概:编谎骗舅舅舅母,编谎隐瞒江绫【他只敢说自己严词拒绝了花朝】 作为伏笔出现的:1,他对舅母说行礼之前他会求得江绫同意嫁给他。 2、对江绫全程温柔体贴强势侵占逼她习惯他的状态。你们别忘了,他之前是哭着喊着求阿绫尽情惩罚他的,被上他都在所不惜。 阿羽在经历过九回庄副本的惨痛教训后,现在是学得很聪明了。他会隐忍了,尝试迂回达到他的目的。比如给阿绫取暖,一点点潜移默化,让她享受他。他还会温柔了,你们没发现阿绫这次没被亲喘了,也没有多的口水流出来给他舔舔舔了。 小狼狗吃肉本来是狼吞虎咽,现在他学会慢慢舔了。 结尾的男女主角主导权抢夺可能会有点失衡。因为阿绫现在没有能力反抗所以也没有心情反抗阿羽了,她明知顾凌羽这是要玩囚禁play,她干脆放弃报仇,只想着找到空自杀。【也有她知道如果自杀成功能最好地报复顾凌羽的原因】所以这几章要总结可能就是,小狼狗围着块死肉宝贝的舔舔舔舔到水滴肉穿,什么时候舔到阿绫的心,他就胜利了。 诶可是写到这里我才发现还有哪里不对啊我去。 我觉得阿绫的心理描写被上面一说不太对劲啊 我信息量这么大,根本写不下啊! 不想管了,让它随风逝去吧。 =============== 谢谢神经妹子的评好开心这么多!特别爱看你评论!看了好几遍!看到你说美味开心得要死!但是好遗憾你接下来大概没力气评因为接下来可能没有这么澎湃冲突的情节了,上一章冲突gc,现在是结局收尾了。 谢谢更新前收到树深时见鹿的地雷~我想说啊妹子,阿羽和春雨拍巴掌已经够虐他的了。对一个认定主人的忠心小狼狗来说,还有什么比被别人染指QJ来得虐!还要主动被QJ!阿羽干死全家,有很大原因是因为他爹娘逼得他要被别人玷污清白啊!这是耻辱啊!何况他还干死了全家呢,你高抬贵手,放过嘤嘤嘤的阿羽吧。 日哦又写这么长彩蛋,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忘记写了,下次吧…… ================= 哦对,我忘记跟你们说说番外的啊,番外大概3个 二回合正常地搞娃娃亲的九回庄和留望谷,阿羽弟弟从小暗恋阿绫姐姐,小狼狗痴汉强势告白。 二回合正常地搞娃娃亲的九回庄和留望谷,订了婚的阿绫姐姐千里迢迢来看阿羽弟弟,偶然救了开医馆的子奚大哥。 三回合重生的阿羽,回到第一次见阿绫那天。开始扮猪吃老虎【真·扮猪吃老虎】,半夜跑去偷亲,白天死缠烂打看着她虚与委蛇哄骗自己谈恋爱的甜腻腻番外。阿绫本来很冷漠很矜持守礼很白莲花的,发现【大雾】阿羽身份后突变绿茶婊。 “柳姑娘,我今天又来借水喝了!” “……公子天天往这边来踏春,不腻吗?” 怎么会腻啊主人!能跟你谈恋爱!人家好开心的啊! ============== 我突然觉得这章的风格很奇怪,明明是走碎片变态风,这章是长篇大论啊。那我明天再改改排版吧 ☆、第三十五章 彩蛋系列 6.17!   顾凌羽今天也是卯时初便醒了。   冬天天亮得晚,室内还伸手不见五指。他下床去开门,时间掐得正好,小厮正在门外端了水壶食物等着,见了他轻声的唤:“庄主。”他点点头,侧身放他进来,由他去内室点灯收床,他自穿好衣服。取了水壶,倒热水洗漱净面梳头束发。   烛光流淌,水在盆里摇晃,他用布巾揩了脸手,坐下连粥两口吃了个馒头。稍微垫一垫底,然后取剑出门晨练。   门外更是寒冷,虽停了雪,也是透骨的凉意,呵气成霜。他走到院里站定了,先是摸黑打一回拳热身,又盘膝运功一周天,内力流转充盈,他便起身练剑。因今日需早些结束晨练,他只练过两遍剑招,算做过一半功课就停。这时天已亮了,他汗流浃背,周身热气腾腾,站在原地调息一会,又擦了汗,然后回房沐浴。小厮不防他比往日早,还在勤恳往桶里倒水,见他来有些惶恐:“庄主,这个……”   他也没有斥责:“无妨,是我早回来了。”挥退他将就这半桶热水洗了出来,换了衣服,执香对后山方向拜了拜供上了,方问小厮:“舅舅舅母呢?”   小厮是那之后张家连卖身契和家人一起送来,被冷惯了,揣摩着小心回答:“舅老爷院里天不亮便点灯叫套车,想是已起来了。”他点点头,出门往客院去。进了门看见鲁氏正让丫鬟摆饭食,他走近了行礼:“舅母。”   鲁氏已说过许多次不要多礼,他没有一次听。顾凌羽从前本不是这样人,遭逢大变后,谁又忍心对他再多说一句?也只微怪的笑着拉着他手:“一大早便这样拘谨。”又道:“吃过饭了么?来一起吃。”要喊人再拿碗筷来,他已反手扶住她不动的微笑:“舅母不用费事,我一会和柳姑娘一同吃。”   他也已这样的回答过许多回。鲁氏问这个也只想和他说说闲暇话题,半真半假地取笑他:“你日日和柳姑娘一起吃饭,今日不能陪舅舅舅母么?舅舅舅母要走了。”小年要到,张家夫妇作为宗室长子长媳也必须回家去主持祭祀宗礼。原本想换了张二夫妇来,顾凌羽只笑着道不要大家再费事:   “过年只是守灵,并无大事,不要扰了二舅舅二舅母,我自己一个可以。”顿了会,看着舅舅的脸色又道:“我一个在家,也好安静陪爹娘弟弟过最后一个年。”   张家舅舅能说什么呢?他们担忧他一个孤单伤心太过,原想不到也许顾凌羽并不想要人陪。可若无人在家,他和江绫孤男寡女又怎么办?万般踌躇,几次张口,鲁氏知他心意,把他拉到门外了,递个台阶想劝他下:“弟弟弟妹来,反让阿羽劳累。十几天时间,过完年立刻回来了,阿羽已是够苦了,你不要让他多心。”   张家舅舅甩了袖怒道:“说得我是恶人,难道我不是为了他好。”仍压着声音怕顾凌羽听到。“他一个人本也没什么,只是那柳姑娘。”   鲁氏道:“柳姑娘怎样呢?她一个孤零零女孩,谁放心让她回家去住?这礼已是没得守了。热孝成婚,事急从权,如今这样的光景,还有什么外人眼色好顾忌?”   “况阿羽那样傻,他以为柳姑娘是和他不熟悉。要我看,柳姑娘是猜出什么了罢,每次和她说阿羽,从来都不接话。这姑娘聪慧至此,胳膊上又那样狠厉的一条条伤痕,我虽是想帮阿羽说说成亲的事,然咱们是诚心诚意的提亲,并不是以势压人,阿羽是个当家做主的人了,要照顾他师兄的未婚妻,自然也该他说最合适。”   鲁氏轻叹道:“夫君,这有什么不好?吉期就在年后了,我们走了,没有旁人在,正好让两个孩子好好说开了,回来便能顺顺利利的给他们办喜事,这多好。”   张家舅舅徒劳的挣扎:“纵然都是为了阿羽,我们还罢,可为了个孤女愿不愿,百日都没出,他父母弟弟都要退一射之地么!”   说得鲁氏也含泪了。“我知你是疼他,不过死去的妹妹姑爷若在天有灵,想必也是只愿着阿羽好就好。热孝成婚都允了,接下来一应之事,咱们做人舅娘的,松松手罢了。”又道:“你也别气柳姑娘不愿意。若她一醒了听阿羽说了就愿嫁,你难道乐意他娶?”   她说得都对,张家舅舅只是迈不过这个坎,终究是他妹妹!黑着脸闷头重进房,迎面顾凌羽便跪在地上磕头道:“舅舅,阿羽方才一时想岔了说错了话,阿羽知错了。”他一时愣在原地:“你这是怎的?你知什么错?你先起来。”   顾凌羽又怎会起:“舅舅,若二舅舅二舅母愿屈尊来看顾阿羽过年,阿羽是很高兴的,阿羽并不是嫌弃几位长辈的意思,只是、只是……几位舅舅舅母都这样为阿羽费心,阿羽过意不去。”微笑着,含着泪抬起头来,鲁氏转身哭了,顾凌羽流着泪笑道:“还有外公外婆的心意,阿羽全都知道。舅舅别生气,阿羽知错了。”   张家舅舅已是冲上去把他抱住了,流着泪道:“舅舅怎会生你的气,舅舅只怕你难过。”顾凌羽扶着他的背哽咽:“舅舅只需为阿羽辛苦这一年,明年阿羽定不要舅舅费心了。”做舅舅的千言万语也只是一句:“你想一个在家也随你,别让我们担心,要好好的。”舅甥俩都争着说自己的话,争着争着,抱头痛哭。   事情也就这样定了。眼见顾凌羽脸上认真的道:“留柳姑娘一个不好,我还是陪她罢。舅舅舅母疼爱,侄儿感激不尽,将来等我带柳姑娘去拜见外公外婆,那时再和舅舅舅母一起用饭。”张家舅舅虽仍是别扭,也只有干咳一声,闷头吃饭。顾凌羽看见便乖巧挽了袖子执起公筷站他身后道:“我来为舅舅舅母布菜。”   鲁氏笑道:“侄儿孝顺,舅舅舅母便生受了。喜堂新房之类,等我过完年回来给你布置。”   顾凌羽笑道声:“是。多谢舅母。”也给她多夹了几筷子菜。正在谈话,外面丫鬟匆匆进来道:“姑娘来了,暖轿正在门口。”   说的自是江绫,她还未行礼不能喊夫人,因表亲近而免了姓。顾凌羽急道:“这样冷天,她怎么来了?!”丫鬟答道:“姑娘听说了老爷夫人要走,说是要来拜见。”鲁氏方抢着话头纳闷:“昨天并没和她说,她从哪知道的?阿羽你别急……”顾凌羽已慌得大步冲出门去!   江绫正在院外下轿。这些日子她还是第一次从床上下来,一时手脚无力没扶住丫鬟踉跄一下,斜刺里伸出只手接稳了她在怀中,温暖结实的胸膛,少年凑近了轻声微笑的唤:“柳姑娘,你没事罢?”   江绫冷冷的道:“……顾公子。”   然少年是不以为意的。他情窦初开,也没和女孩儿处过,不大懂什么姑娘家的心事。无论她怎样不假辞色,他既许愿要照顾她一辈子,主动些本是应该的。“柳姑娘是来拜见我舅舅舅母么?冬□□服重,丫鬟扶你走得慢,我抱你进去罢?”并不等她答话,直接热情地弯身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跨进了门。房里已是收拾了,点起炭盆,靠背椅上放了厚厚的椅垫,顾凌羽将江绫轻轻放在椅子上。   “柳姑娘,你坐。这位是我舅舅,这位是我舅母。”又按着她扭头对舅舅舅母笑道:“柳姑娘身子弱,望舅舅舅母不要介意她坐着见礼。”   鲁氏笑道:“无妨。”江绫被按着起不来,只得就在椅上轻施了礼:“托大叫一声张伯父、张伯母,这些日子多谢伯父伯母照顾于我……失礼之处还望见谅。”纵然人人知她大病初愈情有可原,她却连告罪也绝口不提这一句。又侧头并不看顾凌羽地道:“多谢顾公子之前帮忙扶我进来。”微微重了那个“扶”字,声音极轻极慢极软,却极清晰。   顾凌羽一笑道:“你别在意我冒犯才是。”这才松了手,一步站开了些。江绫只是望着鲁氏一笑,轻声从容的说:“无意知道伯父伯母今日启程回家,无论如何,想来一趟致谢送别。”   鲁氏笑道:“你怎么知道?丫鬟和阿羽我皆关照过,应是不会有人对你说。”   “伯母昨日在我面前吩咐了喂马饲料和马衣之类,不是有人出行,您身为主母,何需亲自关心马事?”江绫也是一笑。“再一想今日几月初几,小年也该到了,又何需别人对我说。”说着在椅上微微弯身道:“蒙两位长辈见笑,妄自揣测,班门弄斧。”姿态说不出的温柔娴雅,楚楚动人。顾凌羽望着她连呼吸都轻了。鲁氏抚掌而笑:“好孩子,当真冰雪聪明。”再斜着眼一看夫君,意思你明白了?   张家舅舅就一咳道:“既然柳姑娘送过,我看时辰也到,该走了。”把鲁氏气得笑:“夫君说的不错,再晚怕过了城门宵禁,进不去家。”张家舅舅一本正经:“自然如此。”语气却比之前软得多了。   顾凌羽便送两人出门登车,鲁氏尤推他道:“天冷,回去和柳姑娘吃早膳罢。”又从袖里掏了封信给他,意味深长道:“别的事我写了信里给你,我走了,你自己看。”张家舅舅一边袖着手:“阿羽眼看也要成亲了,该承担起一个家,你不要整天啰里啰嗦的。”   鲁氏故意哼道:“我知你是想看侄子成亲不好意思说,我不和你计较。”放了帘子进车里去了。张家舅舅再干咳一声,郑重望了顾凌羽道:“阿羽,舅舅却不是说笑话的,你已是个大人了。那严大人专捡我们走了来,你要好生应付。”   顾凌羽正恭敬捧了信,听见也就侧头对舅舅笑:“舅舅放心,严大人若来,我招待便是。”   “你能这样想就好。”张家舅舅道:“有事找我。”顾凌羽躬身行礼道:“是。”   直至送走了车,他站原地将信拆了看,不过是说些柳姑娘如何伶仃惹人心疼,他要如何主动照顾亲近,循循善诱、诚心相待之语。他才微微的一笑,折起来了,拿去给江绫。“柳姑娘,舅母给你的信。”看她收了又热情道:“你要回去么?我抱你走罢。轿子太慢,没得乍冷乍暖,激了你生病。”   江绫无法反抗,只能由他抱起,大步向门外走。许是庄里人气还没回来,一路也都见鬼般无人。顾凌羽神情自然、恍若无事地将她一路抱回了房里,她房里也无人,只是床边支张桌子摆着热气腾腾粥罐,温着药的小炭炉立在脚踏边。   他笑着低头吻了吻她,方换了称呼道:“阿绫等一下,很快就好。”锁了门,抱着她一路到床边坐了,脱了外衣靠在床头,这才把她抱到自己身上一起靠着,拉过被子盖好,一切就绪,终于能缠绵的贴上去吻:“阿绫饿不饿?”嘴里关心着,从怀里掏出个药瓶,当着她面倒出颗药,熟悉的软筋散。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药含进嘴里:“这个药不能嚼碎了喂阿绫,阿绫不要生气。”抚着她的脸,轻而又轻捏开她牙关,将舌喂了进去送药,等她吞了,又是意犹未尽,一番悱恻的缠吻,面上羞涩的欢喜。“阿绫记不记得以前也是这样喂我吃药。就是、就是……我们第一次。”   他一厢情愿的发癫,江绫终于冷笑起来。“顾公子,你好大的胆子。”她不挣扎也只为着现在,她一路的忍耐也只为了现在。见了他舅舅舅母,她什么都明白!枕头边抓了把小剪刀,她神色狠厉的抵在他脖上!   “你想得好,敢那样抱我进门。你舅舅舅母面前,我算是过了明路?”她也是怒得心里如火烧一般!她只恨自己不想,只恨自己视而不见到今天才发觉,她料不到他有这样的张狂!“你想娶我?”剪刀发着抖刺进脖子,一丝血流蜿蜒下来,染红了肌肤。手已软了没了力气,他还扶着她腰帮她稳住!江绫拼力逼着自己再用点力!哪怕再用点力也好!将眼前这人剥皮抽筋,杀了他也解不了她的恨!   “不错,你家百日,热孝成婚。你编的什么借口?是了,徐大哥死了,你要照顾我,是不是!”   她怒到红了眼:“你做梦!”   剪刀却已不能再寸进。顾凌羽观察着她神情,反是露出个笑,孩子气又天真。“阿绫。”他轻声的道:“嫁我不好吗?你义母将你教养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把你嫁给我吗?”   他也只是坐起来施力轻轻的一震,江绫便抵不住那力道,手一错剪刀滑落了,被他翻手接住塞回枕边藏着那小针线篮里。看一眼,捡起来那绣了一半鹤的荷包,宝贝的当着她面塞进自己衣襟。“阿绫给我绣了荷包呢。”他紧紧抱住她,不顾她无力的推拒,贴近去吻她的耳,吻她的颊,吻她落泪的眼,吻她挣扎的唇。   “好高兴。”他心满意足的道。   纵然是她如何请求丫鬟保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借口她力气回复给她吃了软筋散,他每天悄悄的去看她绣了多少,他几乎是贪婪地看着这荷包一日日完满起来。阿绫,阿绫。他半夜去偷窥她的睡颜,他怕她醒,不敢再去抱她,只敢跪在床边小心翼翼拉着她手,一根一根吻她神灵般的手指。他悄悄的在心里唤她。阿绫,阿绫。他一声又一声,唤他的宝贝,唤他的性命,唤他的灵魂。   然后愈空的是他心中的鬼。   他想要她,想得到她。他想要将她吞进肚子里去,刻入魂魄里了,就永生永世再也不分开。那恶鬼的欲望更加滋生了。每一天的委屈讨好,每一天的坚忍沉默,他费尽了思量,挖空心思,不过为着此时此刻,他能幸福到酸楚地享受着她的挣扎,感受她的气息,并永远地、永远地、永远地……吃掉她。   他要吃掉她,从头到脚,连皮带骨,血肉内脏,全吃干净。   “阿绫、阿绫。”他在唇舌纠缠间唤她的名字,再也不是石室里自欺欺人的舔着手指想象她的唇,她就这样被他拥在怀里,甜蜜又悸动,温暖又真实。他吻得越发的失神。“放手!……呜!”江绫就被他生生的搂下来按着,一臂搂着腰,一臂圈着肩背,她被迫撞在他身上,她发疯般捶打他,便被手指自脖颈后伸过来捏开了牙关张口,闯进来的痴缠狂热,连呼吸都夺走。   而她又被吻得喘不过气,窒息的眼泪流下来,落在他脸上,融进两人的口里,咸而冰冷。他终于是放开她,顺着舔她的泪,一滴滴吮进口里,听着她的喘气,急促的心跳,他又返回去离不开地咬她的唇。他轻轻的咬,慢慢地吮,双臂放松了些,她得以微微撑起了,大抵是真的恨到怎样也无所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就用着这样别扭的姿势,双手放在他颈上,一点点的收紧。   他也只是痴痴的看着她:“阿绫,你想不想知道怎样能杀我?”   江绫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自那晚之后她要还想着能杀他,那才真的是做梦。“你自己自私不想死,还想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她就着他脖颈撑起身,离了他的唇,他还怕她脱力,扶着她撑她起来。她偏头看了眼剪刀,剪刀小小,放在枕边,一伸手便拿得到,她又瞧回他双眼,她一眼也能看透他心中最深的恐惧。她活着挣不过他,他不过是怕她死了,她做鬼都不会要他。这样自私卑劣的贱种,不过如他爹一样的令人恶心。   她的笑容便突然温柔了,如春风一般醉人。“不。”   “我不想知道,我也懒得杀你。顾凌羽,你若能喂我一辈子的软筋散,那咱们就走着瞧。”   狗狗也只是可怜巴巴的摇头。“阿绫这样聪明,都说了防你自杀,你还能从丫鬟那里骗针和剪刀来,我是盯不了你一辈子。我……我也舍不得喂你药一辈子。”   他那样委曲求全地望着她,眨眨眼,而在那委曲求全的背后,以疯狂为名的棋局开始收网。他握着她的手到唇边亲吻,不顾她要挣脱,她那点力,他轻轻的握住了,轻轻的啃她的指尖,就这样贪婪地舔着吮着,抓住了,死都不会再放手。   死都不会再放手。   他笑起来,他觉得他大抵是真的像爹,一样的道貌岸然,一样的算尽人心。做起骗人的姿态来为什么能那么自然?舅舅舅母已是被他骗走了,下一个其实也没有多难。她那样的恨他,他要诱她上钩,几如翻掌之劳。   “阿绫,再过两日,师兄的上头,六扇门锦江府城青绶知事严夏严大人要专程来九回庄拜访你,问你……花楼那夜之事。”   他口中的手指蓦地一抽。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随即是心中的恶鬼狂喜地战栗起来了,这一枚棋,豪赌落子无悔。他轻声的道:“我让你去见他,你什么都可以告诉他。”   “花楼案是我做的,九回庄上下是我杀的。十四年前我爹灭了你留望谷满门,你径可以逐字逐句,全都告诉他。”他笑道:“阿绫,你想不想看我人人喊打?你想不想看我曝尸午门?你想不想看我顾家在江湖上几代英名,一朝身败名裂、沦丧无颜?”   他望着的那瞳孔蓦地剧缩了。他全当没看见,只是又舔了舔她的手指,面上甜甜讨好地笑着,心里是有些期待的想,阿绫什么时候才可以再给我一次呢?   在深渊里沸腾的吃人的欲望,这一个多月来,使尽了手段,铺排了局面,他日日煎熬,忍耐着扑上去将她啃食殆尽。他不过是为着今日,将自己所有的一切筹码全都摆在她面前。是生是死,由她抉择。他倾在她耳边笑着诱惑地道:“阿绫,我已将杀我的法子双手奉在你面前了。”   “你若想杀我,就将这一切全都告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  被删掉的一个梗 阿羽眼泪汪汪撒娇的贴着阿绫的唇轻声说:“别杀我,我娶你吧。”【本来这句话应该是本文提要】 阿绫冷笑:“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 谢谢sky妹子给我地雷!话说我写了三十多章你都不打赏一撸番外梗你就打赏!人家很伤心!是不是以后只写番外好了啦!_(:з)∠)_还有谢谢神经妹子!又给我甩个地雷!还有这么棒的评论!怎么样!我说过我会写甜文了吧!甜不甜!我就问你甜不甜! ======== 6.14 大概又是改了八遍,我终于新章出炉了!这章跟上一版相比应该你们就能会看得更明白一些。 我想写出阿羽hold全场的感觉。狗狗为了主人,爆了小宇宙,智商炸裂,努力想,努力想,努力想,然后运筹帷幄,从容的和阿绫对炸演技。 但我始终写不出 他水太深啊!信息量太大!我写不出来! 我只希望你们能看出他影帝。好像还有哪里有点不对,但我真的不想改了,你们将就看。 好了下一章结局!我继续去写,这两天就能更。我希望这次不烂尾,我怎么想也觉得下一章可能会很长哦。 ====== 感觉一定要报一下数据告诉你们我有多惨 就这两天的。昨天输入统计8512,今天输入统计8588,这还是改写好的一章不是新写的……于是今天放上来给你们看的章节5123字 真是血一样的数据 =============== 6.17 因为觉得结局不对头又回头改了 终于这是一个相爱相杀文该有的样子!我可以顺利结局了!干得好!棒棒的!你们不给我多几个评论多几个地雷简直对不起我这样的心血! ====== 因为思绪比前几天冷静了,我们来好好地撸一下伏笔 记得前几章有一章的提要:“她若丢弃他,他会把她生吞活剥”么 因为阿绫准备丢阿羽,阿羽这就不择手段来把宝贝生吞活剥了。 心机阿羽持续上线,演技hold全场ing。以及上一章舔手的彩蛋可以放这里了。 我觉得你们这章能比原来看明白很多,心满意足中,我语无伦次的彩蛋终于可以滚蛋了 ☆、第三十六章 彩蛋系列【完】修   今晨仍是大雪。   许是进了年关,温度一日更比一日的冷。江南的寒气带了水,鹅毛大雪飘下来,风一起了,那冷意便透进骨髓,刺人的心。从祠堂里洒扫了出来,顾凌羽看看头顶沉沉的天色,也不得不再在麻衣外披了斗篷,这才举了油伞,提灯缓步下山。   他也没有用轻功,只是心静如水,慢慢的踏着雪靴走路。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到山庄,天已微亮,然扬雪纷纷,昏沉难视。他照例去江绫院里探望,丫鬟为难地在门口拦着,再一次告诉他一样的话。“姑娘不想见庄主。”   他点点头,也没有纠缠,只道:“转告柳姑娘,已时严大人便要来了。到时请自来会客西厅。”径自回了房中。小厮送来饭菜,因在孝中,虽是练武之人,放宽了也只是每月十日一旬吃一次肉,现下还不到日子,便是简单的糙粥干菜白汤。他对着想了想,招小厮来问:“柳姑娘吃的是什么?”   小厮例行的道:“姑娘也守孝,自然和庄主吃一样的。”完了等着他下一句。果然顾凌羽道:“让厨房送些、恩,不荤腥好克化的米糕花露给柳姑娘。”小厮道:“这几日已有早梅开了,厨房昨日便说今早做梅花糕给姑娘。”仆人们深知讨好未来夫人就是讨好庄主。自顾家那夜之后,从前鲜衣怒马的少年脸上也难见一个笑容。   果然顾凌羽脸上不自觉便微微一笑。“想的很好,跟账房说,赏他们每人半月月钱。”只是一忽儿那笑容便隐去,他端起碗,默默低头吃饭。吃完了,要了水漱口,又坐着发一会呆。时间过得飞快,须臾小厮在他身边提醒:“庄主,还有半时辰便到已时了,您说过要去门口迎严大人。”   他醒过神:“知道了。柳姑娘呢?”   小厮道:“姑娘房里并没什么动静样子。”   他点点头,再出门去山庄门口。仍是慢慢的走去了,在侧门边站着等一等。纵然身后这座百年山庄的大厦将倾,他只是望着纷扬大雪出神,思量着:“不知阿绫吃了梅花糕没有?”也不过一会儿,远远的马蹄声过来。严夏见着他诧异道:“顾庄主不必如此多礼。”   他微笑道:“严大人与先父平辈论交,又曾是我师兄上峰,迎一迎也是应该的。”   第一枚棋已落子,豪赌的棋局鸣锣开场了。他保持着这样平静微笑,着看着严夏下马将缰绳递给仆役,随即伸手礼让他进门。“顾庄主请。”他也抱拳与他互让。   “严大人请。”   只因九回庄出了这样事情,但凡是听过花楼凶案的,江湖上谁不议论两声?上个月顾家大做水陆道场的法会,六扇门便也如附骨蛆一般跟了来。严夏雪夜上门,要问究竟。“论说贵庄私仇之事六扇门本不该插手,只是这样罪大恶极的凶徒,必要过问一声。”   张家舅舅险些气吐血。纵然知道花楼事可能与九回庄相关,然六扇门一脚踏着官府,江湖诟病谓之鹰犬,被他们插手,名声着实的烂!面上还要带笑的让顾凌羽重述了那夜之事。“阿羽你来和严大人说。”然顾凌羽那夜也是身在局中,所知不过事后推测,说出来也如云山雾罩一般。只是到最后突然牵进了一个江绫。   “你是说那位柳姑娘还活着?”严夏震道。六扇门要进人,焉能不把祖宗八代查得清清楚楚?徐子奚身边有个青梅,严夏一早知道。他立时要见江绫,只是被张家舅舅拦住了说:“她割腕自尽,正昏迷床上,尚未醒来。”   严夏皱眉道:“她为何自尽?”   顾凌羽低声道:“只因柳姑娘已将所知全数告知先父了,后来她……觉得万事皆已托付先父,牵挂已了,割腕自尽。”说到这里,声音便哽住了,默了半晌才接着道:   ”大人,当日先父向您所述,便是柳姑娘亲口所说。先父瞒大人的事,也唯有柳姑娘还活着而已。”   严夏默然一会。江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婢女身死、未婚夫遇害,她自己好容易逃脱了那凶险之夜,顾伦当时瞒她之事,原是理所应当,只是如今回顾从前,不过叹天有不测风云,唯唏嘘而已:“顾老庄主用心良苦。”然花楼案与九回庄相关只余江绫一人。他在椅子上坐了半晌沉吟终是不死心:“那末我等柳姑娘醒了再来。”果然之后张家夫妇定了时间要走,严夏便送拜帖来,只称听闻了柳姑娘已醒,约定某日某时来见。   鲁氏不知严夏是故意的,还在发愁:“若我们走了,严大人之事如何办。”张家舅舅冷笑道:“无事,阿羽总也要一个人招待客人。严大人与妹夫有故交,他自有分寸。”又向顾凌羽投来一眼,两人便心知肚明。   一时到了厅中坐下,严夏呷了口茶明知故问道:“上次与张当家的一谈,犹在昨日。想是令舅已是回去了?”顾凌羽微笑道:“眼看要过年,舅舅在家中也有许多事,三日前便回去了,如今家里只有我和柳姑娘二人。”   他便点点头道:“听闻柳姑娘已醒了,故此投贴拜访。不知柳姑娘现下身体可还好?”   “好许多了。”提及江绫,他的笑容方才有些温柔。“我已将大人来访之事告诉了她。她说承蒙大人垂问,必定应诏来见。”   他话音未落,江绫已是提裙跨入了厅中。眉目秀丽清冷的少女,一头青丝、一身素服,不施脂粉,连脸也是苍白。淡漠眼神望在顾凌羽身上,他不觉站起来轻声的道:“柳姑娘。”   他满腔思念的看她,她怎会搭理呢?她的脸色那样苍白。视线交错不过一瞬,江绫重望向严夏身上,顿了一会,蹲身敛衽行礼。“这位想必就是严大人。”   严夏道:“不错。是柳姑娘?”   江绫重直起身来,抬起头,朝他浅浅点头一笑。不卑不亢,一身的温柔如水,身姿聘婷,如风摆柳。   “……不错,小女便是柳伊。”   昨夜仍是大雪。   顾凌羽举着灯去书房做他每日必做的文功课。那从前也是父亲的书房。他进了门在桌前坐下,拿过昨日看的账本,再看一看身边摆的,还有老大一叠,也只是默默的翻开来看。九回庄经营百年有余,名下也有诸多田契地契生意账册,再有张氏遗留下的嫁妆,这些却不是鲁氏能做的,都要顾凌羽一本本从头看过去。今年丧事办得太紧凑,年前理账是不行的了,他仍要认真看完了,出了百日,掌柜们是要来报账的。   他从前哪里管过什么账呢?最多出去跑马时替父母巡查一番店铺,也只是闹着玩一般。如今也只能多点了几盏油灯蜡烛,继续埋头看账本。窗外大雪纷扬,风吹动了树枝絮絮地呜咽。烛光映他用功的影子在窗上,久久的不动,偶尔放下手中作业,去将烛花挑亮了,影子便一跳,闪一闪,重回孤单的一人。   安静直到门外喧闹突起。“姑娘、姑娘!不如让小的先去通报!”小厮在门外战战兢兢地阻拦。他猛地抬头,听着门外那声音冷笑道:“不必,我是来杀你们庄主的!”门被用力推开,大敞的屋子,冷风吹进来,吹着那个他魂牵梦萦的姑娘闯进他的世界。江绫明晃晃执着剪刀冲到他面前,他呆呆看着她不动道:“柳……姑娘。”轻声的将声音含在口里,像是也缠绵唤过了阿绫。江绫将前日送来那本刑事律书并他舅母的信狠狠摔在他案上,那剪刀便狠厉的抵上他颈。她面上笑容冰冷。   “你不要以为我舍不得现在杀你。我现下有力气了,这一剪刀扎死了你,大家省事。”   门外颤巍巍的道:“庄主。”他被江绫挡着看不见,也舍不得将眼神从她面上移开。只是目光动也不动的向外挥手:“你关门出去,离远点。我和柳姑娘有话要谈。”门终是默默关了,呼吸声随着脚步远去。待人语都不见,剪刀已是入颈半分,血流了下来,然内力护了体,江绫怒红了眼,拼力的用力,手上青筋起了,再寸进不得。   “顾凌羽!你有种便让我杀了你!你真以为我不敢!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他只轻声的笑道:“你都想明白啦?”轻轻扶了她的剪刀下来,她要挣扎,他一手便辖制住了,按着她到他怀里,捧着她的脸,珍惜的去吻,一下下的摇晃。“嘘,阿绫,嘘。”欲哄她安静。她怒在他怀里发狠的挣扎:“顾凌羽,你怎么不去死!”她死命的捶,恨不得一拳把他捏碎成烂泥!然他是紧紧的抱着她,圈住她的气力,吻住她的声音。不停地道:“阿绫,阿绫。嘘,阿绫。”   第二枚棋已围城,她终是困在他臂弯里,永远出不去了。她终是挣到脱了力安静,伏在他怀里,只是喘气。顾凌羽轻声道:“阿绫?”小心的松开一些想看她神情。她的脸露出来,甚至不知自己挣得指甲都裂了,她怒得连呼吸都颤抖,痛得连声音都撕裂。“你好大的狗胆,你怎么敢!”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我朝律法,花楼案加你家一家性命,够灭你顾家三族了,是也不是?!父族母族妻族,顾家已被你杀光,你也没有妻子,所以我若告诉严大人此事,要了你性命,便要连带着连你外公家一起杀个干净。是也不是!”江绫怒得哽咽。他和她玩这一套?他一条贱命,她恨不得将他一颗颗算珠子连着那反胃的贱命一起踩进泥里,笑着告诉他:“你去死罢!”他是做梦!她揪着他衣襟发狠的笑:   “你以为我会在乎!我到如今十四年,双手沾满都是人命,你以为我还在乎多背几十条、几百条、几千几万条人命!你把你舅母信给我又怎样?你想让我知道她对我多好?我连我义父义母、徐伯伯徐伯母,他们全家一起杀了个干干净净!你以为你舅母照顾了我一个月,我就不敢杀她!”她笑到泪流满面。   “顾凌羽,你干得好,灭你三族,果然令我称心如意!”   顾凌羽站在门外怔怔立着,不知自己何时也已泪流满面。身后严夏走了过来道:“顾庄主。”他擦了泪,回头勉强笑道:“想到些从前琐事,一时失态,严大人见笑。……柳姑娘和大人谈得如何?”   严夏面上也并无失望:“不过是些从前说过的事,是我奢求了柳姑娘。”犹豫半晌,将手轻轻扶他肩上。“顾庄主,少年人遭此大祸,已少有你这样坚忍。顾老庄主九泉之下若知你如今样貌,当感欣慰。”   他只笑了笑道:“大仇不得报,爹若在天有灵,不打死我,已是万幸。”   严夏叹道:“庄主不必过于苛求自己。”顿一顿道:“庄主与柳姑娘婚礼,贵庄虽在热孝不宴宾客,严某……与徐捕快也算相识一场。无论吉期那日身在何处,自当为庄主遥祝水酒一杯,共享欢喜。”又从腰间取了枚令牌来,递在他的手上。   “顾庄主想必也知,那花楼案一月前期限已到。州府早将犯人解上京师,活剐在午门前。……贵庄之事,六扇门本不必插手,只是有徐捕快一分香火情在,若有需要,六扇门敢不应承。”   顾凌羽抱拳微笑道:“多谢严大人。”   “盼你和柳姑娘得报大仇,从此相亲相爱,携手白头,结发共老。”他道:“庄主不必送了,严某告辞。”   大雪静静的下。严夏撑伞的身影远去,顾凌羽目送他走远了,方转身回去找江绫。她仍坐在椅上,眼睛通红,呆怔怔的看了远方不知名的地方,仿佛也望透往日时光,血腥嘶喊,亡魂无数,白骨成堆。他心满意足的看了她,这就是他得来的宝贝了,这样的让人魂牵梦萦、日思夜想、只盼朝夕相对,生死共眠。似乎耳边仍是回响着自己昨夜的声音。他是那样的爱她啊,爱到了尘埃里去。他心里想,阿绫若是能狠心,想来也不会这样的恨他。   他知道阿绫也知道他知道,否则她为何这样的怒、这样的恨,要恨到冲过来一刀刺死了他?他笑道:   “你想要张家满门陪葬,我也随你。”   他静静的袖里掏出一只瓷瓶,倒出来一青一红的两颗药在她面前。青的是绝育,红的是酣眠。他先是握了那枚酣眠到自己手中,看了一会,方才仰头吞下。他再侧了脸来看她,笑意盈盈。“阿绫,我给你第二条路罢?”   “我知你心里难过,你这十四年,手上多少条人命。徐家没了,柳家也没了,若再牵一个张家进来,我也知你下得了手。不过阿绫,咱们换一条更轻松些的路罢?咱们江家顾家的仇怨,何必再牵连了旁人?”   他再捡起青色的那枚放在她手心里,双手包着握紧了,举到唇边,虔诚地吻。“你若愿意,就把这药给我吃了。我身中剧毒、断绝子嗣,再毁了这山庄……咱们隐姓埋名,去别的地方过活。你陪我到我死了,或者到何时我病得无还手之力了……你不愿照顾我,一把剪刀,也能送我上路。”   顾凌羽不知自己有几年时间,但总归徐伯父的三年是有的罢。那也很够了。他再凑近她的颊,轻轻的吻了。“没有别人,就只我们两个。你义母当初定了那样计划,让你以身作饵,诱我入殻……如今我至多活不过十年,这十年,你也不过当陪猪陪狗。”他握着她手,倾尽能想到的所有,算尽机关、孤注一掷,只为成就这场义无反顾的豪赌。他低声一笑的道:“就当是我卑劣,威胁了你。”   怎样都无所谓,只要还有她在,陪他过这一生。   “阿绫,这笔交易,你看可还划算?”   她被点了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是不知为何,双泪流下脸颊。他也含泪的笑,以身作饵,诱她入殻。第三枚棋已屠龙了。收官分盘,尘埃落定。   “别杀我,我娶了你罢?”   如今他终于活过来,黑暗的深渊里终于有人来拯救。冰封化了,少女微扭了头望着他,发现他来了,眼神忽冷。那又怎样呢?他无声走了过去,跪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她也就这样由着他拉,他轻轻的双手握起她手举到唇边,一吻而笑弯了眼道:“阿绫。”   便像是整个世界燃烧起大火,连灵魂都闪耀。他轻声撒娇的道:“阿绫,梅花糕好吃吗?”   她道:“味道不错。”又道:“你的糕,我送你房里了。”他喜盈盈的笑起来,幸福盈满胸膛。   “阿绫做给我的,一定很好吃。”   她道:“厨房做的。”   “阿绫端给我的,也一样很好吃。”   她道:“丫鬟端的。”   他不管。“总之是很好吃。”江绫懒得理他发癫,冷冷的道:“你若不吃,你知道下场。”他道:“我会吃的。”紧紧抱了她腰用力地重申:“我会吃的!”这样的欢喜,欢喜到身体都战栗。他拼命地抱住她:“阿绫、阿绫,阿绫,阿绫阿绫阿绫。”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她视若无睹:“我昨晚没睡,我要回去睡了。”他怎么舍得放开她,死命的抱住道:“我也没睡,我和阿绫一起睡。”   她冷笑:“滚!”狠狠踹他一脚踹开了才回了房。关门前对丫鬟吩咐:“我要休息,我出来前别打扰我。”这几日闹得那样大,顾凌羽喊人来包扎了两次脖子,庄里都传是庄主提亲失败,丫鬟不由有些慌的道:“是。”   她站在床前正解衣服,一边窗棂响,她看过去,恶犬腆着脸从窗户里爬进来。他讨好的举着手上的糕给她看:“阿绫,我来吃给你看。”将糕倒过来,里面填着那枚青色的药。他当着她的面吞了。狗这才敢摇着尾巴,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阿绫,我陪你睡?”   看在药的份上她指着床前脚踏:“你睡那里。”   他锲而不舍的再争取:“我身上暖和,我给你暖床?”   她冷冷的道:“我要叫了。”   他便飞快的趴在脚踏上,眼一闭,装作自己已睡着。   她看着他,静静站原地很久,终于解了衣服,上床盖上被子,闭上眼。她睡着,然后睡着睡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泪水无声无息,汹涌流在发间。   于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那温暖的手和身体凑了过来,脸蹭着她流泪湿冷的脸。他在她身后搂着她低声道:“睡吧,阿绫。”一指点了她睡穴。她湿冷的脸,泪痕累累,伤心无尽。沉沉睡着的梦里,也不知是怎样的异乡。她终是回不去了,注定要和他一起,过这同床异梦的十年。   他笑了笑,眷恋无限的在她颊上一吻,他伏下来在她身上,脸贴着脸,感受她的起伏、她的心跳、她的呼吸。他微笑着、落泪着、喜悦着,几乎是屏住呼吸着,低下头来,虔诚的吻她。   “睡吧,阿绫。”   我终于得到你了,阿绫。   他便也把她揽过来,两人互相依偎着。大雪在窗外密密的下,暮春三月,枝头开满花朵,锦江清香满城,天井里苍劲的杏树。   她举起香,在院中低声祝祷,他驾着马,在官道上扬鞭急行。   似乎他们曾擦肩而过。马蹄声停了,他拉着马回头,在她面前。她放下香,抬起头,对他看了过来。大风刮过,摇落杏花满地。他笑道:“柳姑娘好。”   她也微笑:“顾公子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作者有话要说:  ============ 彩蛋: 本章隐藏了阿羽影帝hold全场情节 重点是严夏的一句话:“上个月州府衙门已经结案,把人押到京师砍掉了”严夏第二次来,便是警告九回庄。大家可能都会猜花楼案跟九回庄案犯人是有联系的,但是因为皇帝有期限,犯人已经“被抓起来处斩”了,所以严夏着重的重申:案子已经结了,两边分开的。暗示顾家。但他接二连三的来,就是为了师兄。他也想尽量的查到凶手,因此第三次他发现江绫那里也没有新东西后,知道自己查不到什么了,才把令牌给了阿羽。【我觉得祝他们成婚那段真的上帝视角很唏嘘】 阿羽影帝计划通,他拿舅母钓阿绫,但实际上当时花楼案的“凶手”已经被抓了定案了。阿绫如果告诉严夏事实,他只会被人人喊打,正义之士千里追杀,但是不会灭三族。因为九回庄属于江湖,江湖之事,官府不插手。 他用张家满门的性命去赌阿绫的选择,在师兄和雪浪死后,阿绫有了心理阴影,再也做不到灭人满门了,尤其还是认识的、有好感的人。阿羽看得清清楚楚。暗线从前两章他请舅母照顾阿绫就开始铺垫了,然后开始飙演技。 1,在舅舅舅母面前站到道德制高点,宣布要娶阿绫,其实也就相当于对外公布了这个消息。 2,请舅母照顾阿绫,让她们两人适当地培养感情。 3。九回庄的事一出,严夏必定来访。若要娶阿绫,就拦不住阿绫见他。他也不可能一辈子都用软筋散或者暴力软禁阿绫,所以故意制造“压迫死线”,在三天前才告诉阿绫这个消息,阿绫必须不信他会乖乖自杀啊,所以猜得到他肯定另有所图,然而时间紧迫,她没办法详尽思考,做出选择。事实证明,阿绫前一天晚上才想通,她当时都火得抄起剪刀要去跟阿羽拼命了! 4,没有4了。计划通阿羽揣摩尽了所有人心态,尤其是阿绫。可喜可贺,阿绫被逼保全张家,选了更长的“十年的路”。主要她以前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真相大白天下那种人,她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我爽了就好那一挂的。不然义母也不会给她定个计划是美人计潜进九回庄去干死阿羽全家。 所以阿羽赌成功了,用他自己的命+百年家业,换来了阿绫的十年陪伴。从开头的阿绫占上风到后来阿羽占上风到最后结局两人各有所图所以势均力敌【虽然不太明显】,感觉也是圆满地完成了相爱相杀这一任务。虽然阿绫从来没有爱过阿羽…… 总之本文完结,可喜可贺。【不忍直视】 =============== 说起来觉得全文细节伏笔还挺多的。我只是写着阿羽爬窗户这么想。他第一次爬窗户去见阿绫的时候,大约也没想过事情会到今天这样。 人生若只如初见。然而当阿羽唤“柳姑娘好”的时候,他们的结局就已注定。江绫姓江,永不会姓柳。 ========== 哦对哦文案一直忘记说。其实文案下半部分的坑彩蛋里没填,就是阿羽说的那句话 阿羽说的那段一开始就是假的。 干死全家的一直是他。 相当对应呢。血海深仇的阿绫,和自欺欺人的阿羽。 ======== 对哦忘记了是这件事 一直忘了写的彩蛋→ 阿羽为什么总是喜欢舔阿绫的手呢…… 因为阿绫以前经常给他挊。 狗狗可喜欢主人的手了! 每次舔都是黏糊糊的暗示:主人人家还想要被摸……主人,给我嘛主人 他最喜欢阿绫按倒他一边接吻一边给他拤了嘿嘿嘿,挊了可激动,射得可快 当然他主动按倒阿绫啪啪啪也是可以满足的。没关系,主人怎么都好美味,这样子的主人我也可以吃饱的。但是啪啪啪完还是想要手嘛……求主人一脸嫌弃又疼爱的给人家摸!【疼爱肯定是自己脑补的】 ============ 6.17 没大改,加了一点阿羽心理活动,总结全文,彩蛋其实没变化。 上一章再结合这章彩蛋你们应该能看的比较明白。 对了这章结尾如果配合“范玮琪的到不了”应该食用风味更佳。我觉得歌词都挺符合阿羽心情的 这回你们连结尾都可以当糖吃了吧哼哼哼! 怎么样我说过要写HE甜文的! =========== 偶然多写了第二版结局,基友说没有正文的好,但觉得这一版也别有滋味,放上来你们看 他便也把她揽过来,两人互相依偎着,他也把她揽过来,两人互相依偎着,直入梦乡。大雪在窗外密密的下,恍惚间是那暮春三月,枝头开满花朵,锦江清香满城,天井里苍劲的杏树。 她举起香,在院中低声祝祷,他驾着马,在官道上扬鞭急行。 似乎他们曾擦肩而过。马蹄声停了,他拉着马回头,在她面前。她放下香,抬起头,对他看了过来。大风刮过,摇落杏花满地。他笑道:“柳姑娘好。” 她也微笑:“顾公子好。” 他便是更灿烂的笑脸,笑着笑着,也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他跳下马来,两步上前到她面前,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了她。 他道:“柳姑娘,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 我终于可以顺利撸番外了,还在思考情节场景中,你们或许有什么美味脑洞? ========== 强迫症狂改标题ing! ========== 说起来有个很隐晦的彩蛋 阿绫给阿羽吃了绝育药 →他们两终于达成协议可以开车了 请自行脑补各种痴态失控极乐黏答答小狼狗按住主人三天不下床飙车党。说起来这篇文的氛围真的是一看就不由自主会想歪。明明是相爱相杀,真的不由自主看着看着就发现自己上车嚎起来了【是的,包括作者我也是这样】 虽然我写了一堆片段,不过你们还是自己脑补吧╮(╯_╰)╭【看这句话能钓出几个人】 ☆、番外: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阳光明媚的三月,塞外刚刚冰消雪融,留望谷中却已生机盎然、花团锦簇。顾凌羽才从主院告别了出来,已是耐不住把挡风斗篷脱了,露出底下一身箭袖劲装。他跺了跺脚下鞋子,只觉厚厚的毛皮气闷,犹豫下想换,低头看一下,也不是很脏,立刻又改主意,迫不及待施展轻功向外跑。身后唤他:“顾少爷,先回房里洗把脸!”人早不见影了。   顾凌羽满心欢喜,他每年都来这里一次,一住一两个月的,熟得很了。抬头看了方向择了路,从近道灌木丛中敏捷地纵跃过去,一会儿便到谷里深处药田。这里因有温泉地热,种的都是些性喜湿热药草,也常有飞鸟停驻,吃草籽扯草叶,所以常要有人看着。他轻车熟路往药田里跑,前方便是建在岩下的一间小木屋。   下午的阳光正好,照进了木屋门半开着,金晖满地,照得人心也暖。细细的读书声从屋里传来,顾凌羽耳朵一动,听得分明,眼睛骨碌碌一转,悄悄收敛了脚步声,绕过木屋到旁边。窗棂支着,他顿时笑生双颊,跃过去,举起拳头敲在窗框上,“笃笃笃”三声。   窗前读书的少女闻声回过头来,见是他,又是讶异又是惊喜。“阿羽,你怎么来了?去年走前不是说要跟你外公的镖队,入秋才来玩么?”又赶紧把窗户更支起来些,好让他把头凑进来,趴在窗台上和她说话。“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到,拜见了江伯伯就来找你啦。”顾凌羽故意回避话题扁了嘴道:“阿绫姐姐偷懒。江伯伯明明说叫你来看药田,你却在这里读书。”   江绫笑了起来。秀美的少女放下书摸了摸他头,温柔的神情似是会发光。   “你别闹,在这里晒太阳太暖和,我都快睡着了,看一会书,提提精神。”   “我不管,我要去告状。阿绫姐姐不乖,我叫江伯伯来骂你。”顾凌羽反手一抓就握住她手,就这样拉着巴在窗台上扭来扭去,差点扭成麻花糖。江绫喷笑了,故意板起脸道:“坏弟弟,姐姐不要你了。”   顾凌羽呆呆“唉”了一声,似是没想到江绫不按他戏路走,愣了半天,才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求她:“阿绫姐姐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能这样,你都去告状了。”   “我说笑的、我说笑的啦。阿绫姐姐不要生气我给你赔礼。”赶紧把呵护了一路的盒子从怀里掏出来,宝贝地摆在江绫面前。   “这是上次答应给你带的江南簪子。是珍珠镶玉雕水云纹,还有琥珀步摇,那个,蓝宝石的也有,不过宝石簪子大多富丽,我觉得不适合你,只拿了一根小凤纹的……都是我用自己挣的钱买的!……还有这个。”最后故作不在意地袖子里掏出一根乌木簪。“这个,我在路上找到的乌木,木头很好,但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好师傅,就自己雕了一根给你,虽然可能没有他们雕得好……”   他说是这样说,可是看着江绫满脸都是“夸我雕得好!夸我这根好看!”江绫扑哧笑了,装作很认真地看过这几根簪子。“江南风光好,食物好吃,师傅手工也很好。”看着他脸立刻泫然若泣了,巴巴的看着她,还要强撑着笑着说:“那、阿绫姐姐喜欢,那我下次再给阿绫姐姐带……”   然后她拿起乌木簪插在头发上。“不过还是阿羽雕的这根最好看。”   顾凌羽立刻笑容满面。也不计较了,拉着她撒娇:“阿绫姐姐有眼光。”又小心翼翼的看她:“那你还要我吗?”   江绫笑着退一点地方招他进来。他立马喜滋滋地翻窗爬进来了,拉她的手摇晃:“我给你读书呀。”   “摇什么,要给你摇晕了。”江绫最怕他摇,顾凌羽是江南人,小时教她学江南话,不知怎么的就开始爱用一口江南口音软绵绵冲她撒娇要姐姐疼,这毛病到大了也改不掉。又看他对外一副正正经经男子汉的样子,有时会觉得这弟弟蔫坏。“还读书,你每次说要跟我背药草,背着背着就睡着。”忍不住戳他的头。“整天爱爬窗户,门在那里给你走,你从来不走。”   顾凌羽脸红的看她:“因为、因为爬窗户才有意思的嘛。”只是不好说戏文里那些公子小姐都窗下相会。走门是拜访,窗前才是会情。   江绫是料不到他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笑着收了书:“你来了,那就跟我收药草去。晚上给你做好吃的犒劳。是了,你这次要待多久?”   顾凌羽脸更红了,小声的说:“也、也没有多久,就待个几天罢,然后就回家。”   “几天?!今年这样赶!”江绫微讶。锦江和留望谷千里之遥,这样折腾跑过来几天就回家?她才正色的看了顾凌羽:“你怎么回事?”顾凌羽别过脸扭着衣摆不敢看她的脸:“爹知道我出来的!……我、我也没别的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江伯伯。”   江绫一头雾水,想了会只觉得可能是送信之类的事情罢。她爹与顾凌羽他爹那是老交情,从前年轻时隔三差五的你来我往,从来不嫌地远。如今年纪大了,不好意思,暗搓搓的私下来往信件,家里只当看不见。顾凌羽既然不肯细说,她也就笑着道:“你要来看就来看罢,跑这么远,辛苦了。”   顾凌羽拼命摇头:“不辛苦不辛苦。”藏着脸红不敢让她看见,推着她去采药,嘴里甜甜的叫:“阿绫姐姐快点走。采完了药我们回去读书。”心里却想着他年前万分依依不舍告别留望谷回了家,一路上不知鼓起勇气多久才跟爹说“我喜欢阿绫姐姐,爹你帮我去提亲好不好。”   少年人脸皮薄,他从小算是有三分之一时间在留望谷长大的,江伯伯待他如亲子,阿绫姐姐待他如亲弟。他悄悄的喜欢阿绫姐姐那么久,每次江伯伯在饭桌上板起脸说:“我精心养了这么大女儿不是叫哪个臭小子来拱了的,谁敢来娶我家阿绫,我大棒子赶他出去。”他真的很怕江伯伯翻脸赶他出谷。   岂料顾伦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你总算是说了。我和你江伯伯赌你什么时候会说,知子莫若父,看来还是我赢。”他就呆了:“爹……爹?!”顾伦拍了他肩笑:“你以为你那点算盘,你江伯伯看不出?他那话不过跟你开开玩笑的。”又回房里翻了个盒子打开,盒里是温润的一枚玉佩,上刻了留望谷药锄,又系了歪歪扭扭的一条同心绦。顾伦颇大方连盒子都给了他道:   “这是阿绫三岁的时候,你江伯伯哄她结的。你若要,就给你拿了去给你江伯伯看,跟他说阿绫我们家要了,不许别的臭小子来抢。”   顾凌羽呆在当地语无伦次:“爹……爹?!我和阿绫姐姐有、有、有……”   “有娃娃亲。”顾伦大笑了帮他接。顾凌羽气得跳:“爹为什么不早说!害我担心那么久!”跳完了又脸红,傻傻的张大嘴笑。顾伦只是笑道:“当时你们还那么小,未来如何尚不可知,爹怎么会随便定下婚约?这约定本是只有我与你江伯伯知道,若你们之中有一人无意,也就顺水推舟作废的。”抚了须端详他半天道:“你这孩子一副傻样,我倒觉是你配不上阿绫。”   即使娃娃亲是说了,然约定还有一条:“若两人中有一人无意,婚事作废。”顾凌羽欢喜无限也不过一日,到当天晚上便开始坐立难安,连连的做噩梦梦见阿绫姐姐跟了别人走。   顾伦看他那样只是和妻子取笑:“你看阿羽,他以为阿绫嫁个丈夫和嫁大白菜似的。”顾凌羽要气哭了:“我现在就要去找阿绫姐姐!不然入秋了才去!”恨不得立刻上马再奔了塞外!一年的时间,谁知道怎么的!看在必须在家过年的份上顾伦安慰他:“你看阿绫长大到如今,身边除了你还有哪个男子在?你江伯伯早把你看作自家女婿了,不然为何与我打赌?”   顾凌羽只是焦躁得很。拼命左求右求,一大堆许诺,求了爹给他写封信,年也没过完就要跑。顾伦板着脸道:“和你外公说好的,不可失信于人。三月的镖队酌情给你免了,四月底前定要回来。”顾凌羽使劲点头:“我一定回来!”心都已经飞过去了!飞到眼前的江绫身上,拔两棵草,看一眼她,再拔两棵草丢药篓里,再看一眼她。   还是不好意思问:阿绫姐姐,我想娶你,你愿不愿意嫁我?纵然如此,心里也甜甜的,甜得傻笑。此时远远走来了个作商人装扮的年轻男子,面容斯文清秀,是顾凌羽不认得的。他登时炸了毛:“阿绫姐姐,那个是谁?!”   江绫抬头看了眼道:“啊,是正道堂的少东家。”正道堂是塞外一座相当有名的大药行,和留望谷素有来往。顾凌羽毛更炸了!“正道堂以前都派老头子来的!为何忽然换少东家。”江绫赶紧瞪了一眼:“嘘!给人听到了。”才又悄声:“正道堂他要接手了,来拜见爹爹,顺便看一看药田他定的货。”顾凌羽不忿:“这里是你的田,关他什么事。”江绫道:“应是看见我在这里来问候一声。”   那男子已是走过来守礼的站在田边:“江姑娘。”江绫也站起来行了礼笑道:“祝少东家。”   顾凌羽立时站了起来越过江绫气势汹汹的一抱拳:“祝少东家,久仰大名。”连人也是刚听说的,久仰什么大名。祝少东家突然被顶了一头回来,纳闷的看顾凌羽一眼再行礼道:“这位少侠有礼。请问你是?”他梗着脖子道:“锦江九回庄顾家,在下顾凌羽。”祝少东家道:“原来是顾少庄主。”江绫赶紧拉着他,又对祝少东家歉意一笑便道:“阿羽是我世交弟弟,祝少东家见笑。”顾凌羽更气了。皮笑肉不笑的道:“祝少东家看完药了么?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这里是我和阿绫姐姐、”咬牙切齿的说了“姐姐”才接着道:“药田,几棵粗鄙药草,不值一提。”   祝少东家愣了半晌,终归出来做买卖的有涵养,淡淡一笑道:“江姑娘蕙质兰心,药田怎会粗鄙。我只是过来问候一声。似乎顾少庄主和江姑娘还要忙药田,那我不多打扰,就先告辞了。”江绫连脸也红了,只得告别:“祝少东家好走。”等他走了,回头气得揪着顾凌羽耳朵。“顾凌羽!他是我们家客人!你这么失礼!”   顾凌羽不高兴:“我也是你家客人嘛!你揪着我耳朵!”   “你哪能一样!你是我、”顾凌羽立刻抬头期待的猛摇尾巴,等江绫“弟弟”两个字一出口,连眼睛里的光也熄了,蔫着头委屈哒哒的吃醋:“哼,我不喜欢他。”江绫要气死了。“谁要你喜欢他啦,见个面而已的人,问好不会吗?你是笨蛋啊!还以为你跟了镖队长大了,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提了药篓就走:“不罚你不行!”   从小顾凌羽粘她,她要罚他,就是某几个时辰不和他说话。顾凌羽赶紧在身后追:“阿绫姐姐!”只拉得到她袖子。江绫回头就是一掌:“一边反省去!”顾凌羽受伤地扶住肩:“阿绫姐姐犯规!用内力!”江绫急道:“你有没事?……”发觉自己说了话,更生气了,不用内力,连着几招擒拿,江家人皆力气大,江绫娇娇弱弱都是骗人表象,她打起人来痛得很!顾凌羽手忙脚乱地叫:“阿绫姐姐!这是药田!你脚下!”江绫一惊收了脚,不防扭到了,啊的一声摔在地上。顾凌羽赶紧扑上去!“阿绫姐姐你有没有事?”   江绫也顾不上不理他了,赶紧爬开看药草,宝贝药草被她一屁股坐烂了好几棵,几乎快哭出来。气得扭着顾凌羽耳朵:“你干的好事!”顾凌羽立刻道:“不是我!是你自己坐的!唉!痛!对不起是我干的!”   两个摔摔打打闹完了一身泥,气也散了,江绫脚扭了,坐在田里忍痛摸完了骨道:“有些麻烦。”再动作会加重。“得跳回去用药酒敷了。”顾凌羽忙道:“是我的错,我给你正骨揉散了淤血,再抱你回去。”江绫笑道:“是我的错,冤枉了你,你认什么。”   顾凌羽低了头道:“是我的错啦。”不顾她挣扎,径自给她脱了鞋袜,揉她脚骨。他们小时常在一起玩,又同是江湖儿女,手脚什么的,江绫在他面前并不避讳。只是顾凌羽今日摸了才知道她的脚还没有他手大。少女纤足,肌肤莹润如玉。他心里一动道:阿绫姐姐脚这样小。突然脸红起来。江绫见他好好的脸红,愣了下,不知为何自己也脸红了。两个对着傻了半天,她抽了抽脚:“阿羽?”   顾凌羽倏的醒过神来,吃吃的道:“阿绫姐姐……阿绫姐姐我抱你回去!”闷头帮她穿了鞋袜,打横抱起来就走。江绫忙捶他:“等下呀!这样给人看见多不好意思!”突地给他这样抱在怀里才发觉顾凌羽竟长了这样高,更慌乱了。顾凌羽别着脸道:“我要赔罪的嘛!给人看见不好意思,那就不给人看好啦。”施展轻功一溜烟把她抱了房里,放床上已是脸红透了,又给她搜了药酒放到手边嗫嚅的说:“阿绫姐姐自己擦。”就嗖的跑了。   那晚顾凌羽做了许多不可描述的梦。等他睡醒坐起来,头发蓬乱,呆呆的抱着被子看了半天……下面,突然嗷的叫了一声!趴倒打滚。“阿绫姐姐阿绫姐姐阿绫姐姐。”他把头蒙在被子里嚎,眼前都是那只小小的脚,晃来晃去,白得耀眼。江绫的笑温柔。“阿羽。”他觉得鼻子一热,赶忙捂住了。闷在被子里半天,又扒出一点缝透气,不知为何觉得好委屈,咬着决明子枕头画圈圈。   “阿绫姐姐我想娶你……”   再滚两圈,又对那个祝少东家磨牙,讨厌的东西,为了他和阿绫姐姐生气!还是好气!不过……昨天他抱她回去,她也脸红了,她有一点点喜欢他吗?那如果今天和她示爱……她会不会、梦里的亲亲……   顾凌羽把脸埋在被子里偷偷笑了。   等他偷偷摸摸换了裤子藏了,做贼似的在床单上擦好久,又拿茶壶往上倒,出门才敢正气凛然跟仆役说:“阿绫姐姐在哪里?我去找她晨练。”仆役答:“小姐今日要去采药。”顾凌羽愣了下本能道:“她扭了脚,采什么药?”   “小姐揉了药酒就说脚好了……”他连下句也听不见,赶紧跑了去找江绫。然而到了房前看见江绫在整理东西就……就想起昨晚的梦。站住了脚不敢过去,又雀跃又欢喜又不好意思,脸红低头的道:“阿绫姐姐……你、你脚怎么样,还痛不痛?”又期待的偷眼看她什么反应。阿绫姐姐会不会脸红?   “阿羽来了?”天没亮透江绫看不见道,“小伤,昨天休息了,今天便无事。”自顾自整理衣服药篓,竟似昨天没发生任何事。等抬起头,看着他一下蔫了,不明所以:“我正想让人找你,我要上山了,大约日落回来,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江绫是故意要带他出门,私下好好的说说人情世故。十六岁了,九回庄少庄主,怎么可以见人就怪声怪气。他从前不这样,难道是和祝少东家有什么龃龉?想着到山上没人问清楚再说。又想昨日……揉脚,他那异样,大抵是两人都长大了,终于懂得男女之别。她昨晚在床上翻了半夜,有些心酸,只觉一手养大的弟弟转眼也要疏远。又觉欣慰,这也是应该的,做姐姐的看弟弟哪里都好,阿羽长得这样俊又勤奋,日后会是个优秀出色有担当的男子。眼见顾凌羽磨磨蹭蹭半天才上来,顿了半天才拉她手:“我也要去啦。”显是想牵又意识到什么不敢牵的心虚。   江绫也不提,决心当作不知道,若无其事抽了手回头拿药篓道:“那就走啦。”顾凌羽顿时大受打击。连手也不让牵了!……他摸了脚,他抱她,她没有一点反应!现在手也不让牵了!忍了半天的气,不关阿绫姐姐的事,都是那个混蛋!仍是自觉的接过她背上药篓和药锄。“阿绫姐姐我帮你拿。”乖巧跟她上山。   要爬的山在留望谷后头,从小路穿过去也是走了一两时辰功夫。顾凌羽好几次努力道:“阿绫姐姐,你昨天扭了脚,走路小心点,我扶你。”要来牵她的手扶她的腰,都被江绫避开温柔的笑:“不用,你顾好你自己。”爬到半山腰,天已大亮。江绫找了清泉灌水,又铺了两块布,坐在其中一块上方朝沉着脸站在那里的顾凌羽招手:“来,阿羽累不累?你坐这里,先喝水。”她打算慢慢的和他谈心。   连布也不能一起用一块了!这就要疏远了!顾凌羽忍了又忍忍不住了,一肚子醋,伤心得要哭出来!板着脸回身要走。   江绫呆了下连忙追上去拉住他:“阿羽?阿羽!你要去做什么?”被顾凌羽吼回去:“我要下山去打死那个混蛋!”   哪个混蛋?混蛋是谁?!江绫失声道:“你要去打死祝少东家?!”不知怎的一说就知道是他。顾凌羽大怒:“我都没有说阿绫姐姐就知道是谁!你那么惦记他!”酸味四溢。   江绫也怒了:“你这是干什么!无理取闹!他哪里惹你了!”   “他惹我了!”顾凌羽憋了又憋憋不住。狠狠的瞪江绫。“他和阿绫姐姐说话!”   江绫还没明白过来:“他和我说话怎么你了!你要这样子阴阳怪气的!”   就是怎么他了!顾凌羽一肚子闷气说不出来!他喜欢她!他和她每次都……那么小心翼翼、忽忧忽喜、患得患失,他昨晚上还做那样的梦!醒来看到她多么欢喜,她全当无事!又想起江伯伯“三岁的同心绦”,又是爹“阿绫我们家要了,不许别的臭小子来抢”,又是祝少东家站在田边的一句:“江姑娘”!   去死吧!什么江姑娘!江姑娘是他的!阿绫姐姐是他的!谁都不许来抢!谁抢打死谁!顾凌羽猛地抱住江绫用力吧唧一口:“就是怎么我了!”别着脸,闭着眼,死都不放开她,脸红透了!   江绫已是呆了:“阿、阿羽?”   “你不是说江南风光好、食物好、师傅手工好!”他豁出去的嚷嚷:“那就嫁到我家来啦,我天天带你赏景、吃江南美食,给你买好看的首饰!”   “你喜欢种药草,我的院子都给你种!等我当了庄主,除了我爹娘弟弟的院子,整个山庄你爱种哪里种哪里!”   “你喜欢爬山采药,我家也有山!我在后面看过!好多药草!你爱怎么采就怎么采!反正我也要晨练,我早上陪你一起去!”   “那个混蛋东西,什么祝少东家!他是你谁,你为什么和他说话!我、我才是和你在一起的人!我要娶你做妻子的!”   “还有、还有我给你雕的乌木簪子……”顾凌羽才敢睁眼看她头发,一看更怒:“阿绫姐姐,我给你雕的乌木簪你不是也喜欢!你今天为什么不戴!”   把江绫扶着肩膀推开些距离好质问,江绫脸也已红透了,呆呆的小声道:“阿、阿羽……”顾凌羽呆了半天,一肚子火早就不知道哪里去,脸也跟着红了。“阿绫姐姐……”两个人傻着对了红了半天脸,他突然咬了唇,凑上去在她嘴上轻轻的一亲。   她的唇发抖。   比梦里还香还软。   他抵着她头低声道:“阿绫姐姐,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我不是说笑的。我想娶阿绫姐姐做妻子,你嫁给我吧?”   江绫呆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我是你姐姐啊。”顾凌羽虎视眈眈,就等着借口呢。马上在她唇上又一亲,然后叼住吃嘴。他早就想吃了!做梦都想吃!江绫死命捶他,反正她怕打伤他不敢用内力!不痛!等他心满意足地吃了半天抬头,她差点缺氧晕在他怀里。他理直气壮搂着她:   “哪有弟弟这样亲姐姐的!你又不是真的是我姐姐。我是九回庄顾家长子,我没有什么姐姐。”   他低头红了脸道:“纵然我叫你姐姐……可我心里,只是想要你做我的妻子。”   “阿绫姐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吗?”   他摇晃着她,委屈哒哒的撒娇:“嗳,阿绫姐姐,你不喜欢我吗?”   江绫都要被他摇晕了。以前只是摇手,现在整个身子的摇!“你停!你停!”他才不停。“阿绫姐姐不说喜欢我我不停。”她只得道:“喜欢啦!你停!”   他尤不信:“阿绫姐姐真的喜欢?不是被我摇得喜欢?”他也知道他这样摇不地道!江绫被他气笑了,又不好意思的脸红。她从前没开过窍,如今被他亲了开了窍,心里也明白。她本是塞外儿女,有喜欢的,为什么瞒着人不好意思说?   “你又不是我亲弟弟,不喜欢你,为什么这么疼你!”她轻声的道:“不喜欢你,为什么刚刚被你轻薄都不打死你!”   顾凌羽喜上眉梢,抱着她亲了又亲:“我下山就去跟江伯伯提亲!”拉着她手:“我爹在准备聘礼了!我十六岁可以成亲了!过年你就嫁我家来!”江绫扭了他耳朵:“说什么呢!”哪有这样仓促突然说婚事的!他又委屈哒哒:“阿绫姐姐明明说了喜欢,要对我始乱终弃吗!”江绫终归看不得他装可怜,疼了这么多年弟弟,一朝亲了嘴,还是不由自主把他当弟弟疼。   “并不是这样说,不过……也要缓两年,我觉得好突然。”她柔声道:“千里之遥,以后很难回来了,想想有些不舍。”   “我每年陪你回来啊!住个一两个月啊,我也舍不得你。”顾凌羽粘着她撒娇。“我现在不也是每年过来。不行的话,那、总归每两年回来一次也行。”   “你胡说八道什么。”两个人唧唧哝哝一本正经的讨论,最后商量江绫可以明年过完年出嫁,就元宵,礼队吃完汤圆立刻出发,迟一天都不行。对了还有嫁妆。顾凌羽坚持说塞外的布不够好,配不上他宝贝阿绫姐姐。江绫道:“那你要怎么办?”顾凌羽道:“我去跟江伯伯说。”商量完了,手牵手下山去找江情。   江情静静的听完顾凌羽这头猪牵着自家白菜大放厥词。“江伯伯,我后天就要走啦,我带阿绫姐姐回家去玩!顺便、顺便,”不好意思的低头:“我、我存了一点银子,江南的绸缎好,我带她到江南买嫁妆去。”他重复保证:“入秋我就送她回来!”   然后取出药锄。   “江伯伯!江伯伯!阿羽不敢了!阿羽知错了!住手啊!住手!”顾凌羽抱头鼠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条世界线 江家顾家正常的搞娃娃亲,阿绫阿羽从小青梅竹马。阿羽十六岁,江绫十七岁半。也是正文开始的那一年春天,暮春三月,完全不同的爱情。 太长了……最后写傻了,你们将就着看 爱撒娇小狼狗黏答答强势告白温柔心细不过对亲近的人很迷糊的大姐姐 相亲相爱的姐姐弟弟,以后也会永远相亲相爱下去哦!【突然觉得伪骨科】 阿绫和阿羽的性格其实没变,阿绫仍然温柔心细,善良体贴,常为周围的人着想,没有仇恨重担,她就是偶尔有些脾气急的迷糊大姐姐。阿羽仍然强势爱撒娇爱演戏,找到机会就强上,得寸进尺。他喜欢叫“阿绫姐姐”是因为这样戳阿绫萌点而已。 啊哈哈下一章是阿绫姐姐去锦江办嫁妆【大雾】顺便看阿羽然后美救英雄徐大哥啦。 说起来下一章和下下一章始终想不到合适的古诗做名字,毕竟第一章已经有名字了,没有不押韵 你们有啥提议吗? 下章:接本番外世界线,擦身而过的阿绫姐姐和徐大哥 下下章:呼声最高的,接正文世界线,当阿羽重生到和阿绫相遇的第一天 ========== 对了顺便宣传一下下一本 就是之前宣传过的西幻史诗!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请看正文14章) [西幻]众神之国 这是众神陨落的时代。 这也是众神重生的时代。 女王手持权杖,高踞于王座上,仰望天穹。 群星已汇聚于此,照亮她脚下尸骨如山。 “如果这片大陆上没有神,就由我来成神。” 新生的蒸汽魔导时代与更迭的旧神时代的碰撞开始了。 本文三主角,可能群像 冷艳大长腿带着部落征战全世界的霸气女王 老暖男自带鸡汤落难兽人祭司 势利眼爱占小便宜嘴炮一切向钱看孤儿小贩子【只有他有CP】 三人相遇后彼此帮助【大雾】成长【大雾】的故事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226447 想看就去预收吧嘿嘿嘿 ☆、番外:瀚海如参商,东西不相见   秋日的锦江城已有些凉意了,然阳光烈烈,徐子奚走在路上仍旧是抹了一头汗。他已重新看过了两家店铺,但还是较心仪将要去看的第三家。因也到了午饭时间,就由他做东在路边一家酒楼歇了脚,叫了一壶茶,一壶酒,上几个菜,中人在他一边兴高采烈地说那家铺子的好处。   “要价也不算太高,地段也好,若不是掌柜的家里老父急病急着回乡去也不会到这个价钱。况且又是曾经受过徐大夫您的恩惠,因此那么多来问的,就指名给您便宜……天大的好运呐!这都是徐大夫素日宅心仁厚,广布福泽……”极来事敬了他一杯酒:“徐大夫,这杯就敬您妙手仁心!”   徐子奚笑了笑举杯应了,只道:“过奖。”东家和中人当时这样说,也没有人在旁边,姑且听听也就罢了。想起那个卖店的汉子那双滴溜溜的眼睛,跟多少人说过这话还未可知。微笑的夸一句:“不过铺子是真好。”   “那是。”中人口沫横飞的给他说项:“铺子干干净净,家具摆设也八成新的,徐大夫想做什么营生,进去一铺设就行!再转租,找我也行!多得是店家想租这地段呢!又是徐大夫的招牌,必定一呼百应,财源滚滚的!”   徐子奚请他吃饭也不过是想旁敲侧击些铺子来历。之前和中人不够熟悉,此时笑应了,伸手一示意道:“等我再去看眼铺子再说,吃菜吃菜。”他做大夫的人,不好喝酒,意思饮了一杯,看那中人吃得淋漓尽致,这才状似无意问:“听闻那铺子之前是九回庄买的?”   中人道:“徐大夫哪儿听来的消息,那铺子主人姓江,和九回庄顾家可不是一家的。”   “我之前和李捕头喝过一回酒,他说那条街上连着三座门面都是九回庄拿帖子来定契的,因和田地之类一起过手了几千两银子,是少见的大买卖,县令大人高兴得很。”徐子奚道:“我以为是顾家的铺子,之前还想了为何顾家会要卖铺子,原来主人姓江么?”   中人夹了一大块肉吃了嘴里才道:“徐大夫,您不是咱们这一行的,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九回庄顾家,那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招牌,离咱锦江也就这么十几里路。”空出手比划了下距离。“您看,这样近。乡里乡亲的,能帮个忙,那还不帮吗?”   徐子奚道:“怎么说?”   中人笑道:“哎呀,那不就是个帖子么?或许和人家顾家有旧,拿了帖子介绍来买,这事儿不说每年有,两三年也有个一两桩。别的且不论,徐大夫想想,若有了顾家做担保,您想那主人可不可靠么?买卖如何不省心?若有人敢挑事,怕不怕顾家的剑哪!”   徐子奚点头道:“原来如此。”因李捕头是他自己的线,这样打听了,更觉那家铺子踏实些。虽此次只是去重看一遍,心里已经是有八分肯了。想想那个让自己实在有些在意的酒色过度的东家……既理由是侍奉病父回乡,许是……儿孙不贤。   他虽是个对穷苦人义诊赊账都来得的大夫,此时也只有叹气。一时和中人吃完了,相互让着出了酒楼,径奔那铺子。铺子原是做香料的,也是前铺中堂后院,院后有曲水石桥,桥下正泊船叫卖凉浆。有柳树种在桥边,柳枝儿垂着飘进院里,也是别有一般清幽意趣。因铺子要卖了,柜台上已是没有多少货物,奇异的是门板半收着,店内却无人。   中人跨入了店内道:“奇怪了,保爷呢?保爷哪去了?”扭头对着徐子奚赔笑:“不好意思,徐大夫,您看,明明约了是这时候来看店。”徐子奚道:“无妨。”中人道:“或许天热,吃了饭喝了酒到后面去睡了也不一定。……真是!也不怕贼来!”提高了声音叫:“保爷!保爷!徐大夫来了!”   果是有人在后堂,徐子奚听见一男一女应对。“是客人么?”“是……是!是之前约好的,姑娘您等等,我先去招呼了来。”那眼睛滴溜溜看人总似凶神恶煞的年轻东家就掀了帘子出来道:“徐大夫!您先坐等,我先送姑娘去后院等着。”   中人笑道:“保爷,哪儿来的姑娘光顾您,都到后面去谈生意啦?”保爷的脸色似有些慌乱,骂了他一句:“什么生意不生意的!就是姑娘!”又勉强对徐子奚笑着赔礼:“不好意思,徐大夫,您先到处看看、看看这香料。”又回头进去了。徐子奚只听他道:“姑娘要不先去后院坐,后院还堆着些香料,定雅致的!我、我沏了茶来,您先坐、坐着喝口茶,我叫我兄弟来陪您,您慢慢看。”   那姑娘轻柔的声音婉转。“也好,我不忙,你自便。”声音远了。徐子奚将就着在店里看了半天空木头柜子格子,那保爷才重新带了笑端着茶水来请徐子奚进后堂。“徐大夫坐、坐。本该请您进院子,不过、不过既然有个姑娘了,咱就委屈您在这坐坐。”又大开了房门,给他看见后院格局。“您这不能进去,就在这看看、看看。”说是这样说,让座的位子却是自己面对着后院,那末徐子奚得背对着,不时回过身看了,极是不方便,也不好说,将就着点头应是。   中人笑道:“保爷您这铺子香料都出清了,还有顾客上门哪。”   保爷强笑道:“和家父、和家父熟悉,哈哈,不知家父已回乡了,说是要买什么少见的香料。惭愧,老子……我也不大懂,好在那边房里还留着两箱子,我就请她进去喝口茶,我兄弟陪着,她自己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又转移话题道:“不说她不说她,徐大夫看了我这铺子,不知还满意不?”   徐子奚道:“买铺毕竟不是小事,我还需得看一遍,保东家的见谅。不如你看这样可好?等那位姑娘走了,我后院里看过一遍,再回去想想,明天此时,定给你答复。”   保爷脸色有些焦虑:“不瞒徐大夫说,后院、后院,上次给老,咳,挺不好意思,我喝醉了酒,不小心把那后院房间砸了一圈。”中人眼睛瞪大了道:“保爷?!”保爷涨红了脸道:“看在徐大夫面上,我保二再黑心也不能瞒了这消息!您可是对我爹有恩哪!”他重复了数遍,徐子奚一直想不起他从前义诊过哪位是这位保爷的父亲,也只能尴尬道:“保爷过奖,不值一提。”保爷道:“既然这样,我就把那修缮后院的钱减下来,我之前已是便宜了徐大夫两成,这样再减两成,徐大夫少付我四成银子,咱们即刻签了房契交钱,这事就这么定了,你看如何?”   徐子奚当真被他吓了一跳:“保爷何故如此?徐某自认明日此时答复也没有太过拖延。”   保爷神情不耐烦道:“四成还不够!”见徐子奚惊讶地看他又醒过来,强换上笑脸:“是这样,徐大夫,我刚收到消息,我家老父此时是在床上奄奄一息了,是要我这个不孝子——立刻赶回去哪!徐大夫,我赶着卖铺子拿钱回乡侍奉哪!要不这样,我再给你降一成!留出这许多银子,你要推倒重盖一出后院也使得了!你看怎样?这铺子、这价钱——你方圆八百里都找不着这价钱!徐大夫,您可不能见了便宜都不占,这救我爹,救人如救火!”   徐子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哪出,短短几天降了一半价钱!还一定要卖他!又看拍在桌上的房契却不像假的,想着难道真不能以貌取人,这竟是个大孝子?!一时犹豫不决,这是有些趁火打劫了!中人不高兴道:“保爷,您这是不是有些关心则乱了?徐大夫已说了明天给答复,您又不让看后院,再降价也有些强人所难了罢。”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一口就降一半的价,他这做中人的怎么活?更别提消息传出去了,不说其他中人怎么看他,有人都不敢找他卖房子了!这是砸场子罢!保爷横眉立目:   “怎的,我和徐大夫谈得好好的,你这是砸我的场子?”   中人脸色也铁青:“保爷,按理您和徐大夫谈价我是插不上口,可这……”忽的后院传来喧闹,一声清脆的砸碗!一个男声嘴里没干没净骂:“格老子的你这小娘皮!”那姑娘怒道:“你敢下药!”   话音未落,顿时稀里哗啦的拆房子!徐子奚下意识扭头一看,一个男人直撞破房门飞将出来!那姑娘横眉立目追出门,却原来是个十七八岁的美貌少女,一身嫩黄轻纱罗袖,就是发怒也觉得温柔神情,乍一看是个闺秀小姐,哪里知道有这样的凶悍身手!这是会武功的!眼见她瞪到他身上,又是抬头看见了保爷,立时一手执着马鞭大步过来道:“你不是掌柜的!你是什么人!”   徐子奚惊诧起身:“怎么回事!”那保爷忽地凶煞神色!一起来怀里掏了把刀就横过桌子逼住了徐子奚脖颈:“臭娘皮!你敢上来,我一刀要了他命!”姑娘脸上神色更怒,只得住脚了喝斥:“你敢!光天化日持刀行凶,你还有没有王法!”保爷恶笑!“废话少说!”中人吓得连滚带爬到一边:“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保爷您有话好说,价钱谈不拢何必动刀子!……”徐子奚被他逼着站起来到一边挟持住了,心中电光石火已是明白:“你不是掌柜的!”   保爷狠狠一口唾沫:“老子待不是掌柜的怎么着?老子手里有房契,房契就是老子的!”姑娘冷冷的道:“房契上写江家二字,你想姓江,我江家还不要你这样的无赖!掌柜的说急病回乡,掌柜的人呢?”   保爷骂道:“关你屁事!”又是拉近了徐子奚,将他当个保命符往后退。姑娘脚步一动,他立时一刀斩在徐子奚臂上!血流奔涌,徐子奚闷哼一声,然他手无缚鸡之力,也只有虚弱的捂住伤口不添乱。姑娘急道:“你不要伤人!”保爷气急了骂骂咧咧:“你个臭娘皮竟然会武功!再敢动一动脚试试!不许过来!”姑娘道:“好,我不过来,我往后退,你不要伤人。”   她果是向后退了两步,收起马鞭,静静的垂手立着:“你看,这样如何?”裙长钗摇,亭亭玉立,嫣然一笑,如娴花照水。保爷兀自道:“这还差不多……”一时分心,回头找逃脱的地方,姑娘已是眼神一凛,袖中手指一弹,便是飞针穿破衣袖,直奔了徐子奚和保爷身上!咻的一声,徐子奚顿觉身麻体软,无力往旁侧倒了,姑娘急飞上来击飞了刀子扶住他,身后保爷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公子,抱歉累及了你。”姑娘是扶不住他,赶紧掏磁石吸了针撑他坐墙角了,几指点他穴位止血,又从腰间玉瓶上取出解药喂他口中。须臾徐子奚便能回过气来,呛咳着致谢:“多谢……多谢姑娘。”姑娘抿嘴一笑:“你无事就好。”又替他上药包扎伤口,手法轻柔、干脆利落。徐子奚一时不由看住了,愣愣的道:“姑娘会医?”   姑娘笑道:“惭愧,家中吃饭的手艺,略知皮毛,不足为道。”又板了脸看那地上动弹不得的保爷和陌生男子,气道:“两个恶人!”横着那中人:“他们冒名顶替想抢人铺子,又光天化日暴起下药伤人,你还不去报官!”中人已被这几下兔起鹘落弄得发蒙,见姑娘喝令,忙不迭爬起来道:“是、是!小的这就去!”出了门跑了。   徐子奚恍然大悟道:“原来姑娘才是这铺子主人。”   姑娘道:“是啊,公子是来买香料的么?真对不住,让你受惊了。”徐子奚呆了半天竟然不知从何说起:“不,我是来买铺子……”话音未落,一名约十岁左右男孩手持佩剑闯进来大声喝道:“好大胆!贼人在哪里!”姑娘招呼道:“凌云!我没事了,你快把剑收起来……凌波呢!”   那唤凌云的道:“我把凌波放在茶楼。阿绫姐姐你放心,他听说书高兴着呢,不知道我走了。”姑娘气得跺脚:“你怎么敢把他一个放在茶楼!”凌云委屈:“就在对门!我给钱让小二看着他的!我是听见这里不对了来救姐姐的!”   姑娘道:“不想顾伯伯知道了揍你,马上滚去抱来!”凌云道:“是!”立刻收剑回身跑了。须臾牵进来一个五六岁吃糖人的小男孩,扁着嘴道:“哥,我还要听说书。”凌云很熟练哄他:“不想被爹和大哥揍,乖乖的,明天再带你来,包了说书先生给你听个痛快。”叫凌波的孩子立刻乖乖的吃一口糖人,再看了过来甜腻腻的撒娇笑:“阿绫姐姐~”   江绫道:“我等会去官府一趟,你们要跟我去还是叫个人来接你们回家?”凌云大惊:“官府!我要保护阿绫姐姐!不然大哥揍我!”江绫道:“那你就跟着,牵好凌波,再分开手一次,我也揍你。”凌云道:“是!”乖乖的闭嘴牵着弟弟过来到他身边。看了徐子奚道:“这是谁?”   平白遭了无妄之灾的徐子奚只能苦笑:“我也不知我是谁了,我本以为我是来买铺子的。”   江绫奇道:“买铺子?”这才细细问他前情。徐子奚心里已是清清楚楚,眼前姑娘才是铺子的正主儿,那个保爷是不知道哪里拿了房契来冒名的,怪不得卖这样便宜。便都竹筒倒豆子说了,江绫叹道:“本是连这条街三间铺子一起买下的,独这间说是有什么手续上的问题,房契一时压了没下来,定了掌柜的替我拿了,这个月来拿契。后来、后来我行程早了些,过来时收信说掌柜的急病回乡,托了侄儿交接……许是中间有了什么差错。”又担忧:“现在这样,不知掌柜的是否有什么事。”   凌云跟在旁边听了道:“阿绫姐姐,急也没用,让衙门先审问了这两个恶贼。”江绫道:“也只好如此。”   一时中人带了捕快来,一呼拥把他们全都带进衙门审问。县太爷雷霆之怒,几板子下去,保爷也全招了。原来那掌柜的确是回乡去,留下个爱玩的侄儿,无意间和他喝酒泄露了此事,他计上心头,骗了侄儿出城去找姑娘耍,自己和另一个兄弟留下来尽速卖了房子挣这一注快钱。徐子奚不过倒霉,正逢江绫提早来了,他想着赶紧卖了拿钱溜走,不料下药被江绫识破,如今俯首认罪,也是活该。   一时尘埃落定出了门,已是日落西山。几人站定在衙门门边,也是告别之时。江绫扶着两个男孩儿肩膀歉意对徐子奚道:“连累徐公子,实在是对不起。”徐子奚已是换了件衣服掩饰伤口,外面看着并无异样。他微微一笑:“无事,皮肉之伤,不妨碍的,养月余就好了,江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回头看着家里来接的马车:“事情已了,我也该回家了。江姑娘……是否要我帮忙叫辆马车?”看了眼下面两个小孩子道:“你带着两位江小公子不好走路罢。”   凌云顿时不乐意了:“喂,你不要乱说,我才不姓江!”   徐子奚愣道:“你不姓江?那你姓什么?”听着三人名字分明一个排行,否则他怎以为是亲姐弟。   “我姓顾啊!”顾凌云指着弟弟道:“这个也姓顾!你看清楚了!我们是九回庄的!”又一指江绫:“这个是我大嫂!她来看嫁妆的!马车我们自己会找,你不要痴心妄想!”立时被江绫红了脸扭起耳朵:“顾凌云,你在说什么鬼话!”   “痛啊!阿绫姐姐!痛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啦!”顾凌波拍手嘎嘎笑:“二哥被阿绫姐姐揍了哈哈哈!”顾凌云恼羞成怒:“顾凌波,你信不信我也揍你!嗷!阿绫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江绫收拾完他才赶忙和徐子奚行礼:“抱歉,冒犯徐公子了。”脸红得似火霞。   徐子奚也脸红:“无事。既然是姑娘……嫁妆。在下明白的,明白的。原来姑娘已许了九回庄……听闻顾少庄主天资英才,与姑娘也是郎才女貌……敬祝两位共偕连理、百年好合。”   江绫一笑道:“多谢徐公子吉言。时候不早,我们这就告辞啦。”   徐子奚抱拳相送:“便不远送了。”江绫方低头一手扶着顾凌云肩,一手牵着顾凌波道:“与徐公子告别罢,我们回去了。”   顾凌云扁着嘴抱拳道:“徐公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顾凌波像模像样跟着抱拳:“江湖恒远,有缘再会。”顾凌云被江绫狠狠的敲头。“你带着弟弟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再也不敢多待,尴尬冲徐子奚一笑,快步跑了。   夕阳也已西下,映着三人背影仓皇。徐子奚突想,两个顾小公子说的也没错。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恒远,有缘再会。   许是他发呆久了,身后一声马车响,温柔的女声道:“夫君?”原是妻子惠娘走了过来道:“那位姑娘也走了,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回家罢,公公婆婆大约在家里等急了。”   徐子奚回过神:“没什么,我们回去吧。是了,薇儿说要我回去路上给她带个铃铛,我还没去买。”   “夫君你就是太疼孩子了,才从衙门出来,赶紧回家洗洗,买什么铃铛。”   “无事,趁市集没收,赶紧买了,答应女儿的可不能不作数。娘子,就在那里,走过去一下就好的了。”   “那马车呢?”   “先在后面行着,我们买了铃铛再坐回去。是了,既然有马车,不如给爹娘福伯也买些糕点……”   “夫君你呀……”   “惠娘,今日辛苦你了。”徐子奚执着妻子手一笑,便不再想那姑娘。   茫茫人海中,原是一场擦肩而过的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徐大哥这个番外是一定要写的 假如当初一切都未曾发生 你没有家破人亡,我也没有一生相误 你有你的良缘,我有我的路 人海相逢,一个下午的意外 告别时,也不过一笑而已。 ================== 重点:徐大哥没有拜入九回庄,没有学会武功,没有父母双亡,没有远走天涯,没有客死异乡 他活得好好的,有了贤惠的妻子,温柔可爱的女儿,继承了家中的医铺,生活美满,幸福安乐。 他与江绫不过一个下午的缘分。正如瀚海参商,从此人海茫茫,再无相会。 正文跑龙套的顾凌云也没死,原来顾凌羽六岁离家出走,这里他六岁的时候正在留望谷浪。 这是最幸福不过的结局。 ======== 又:其实这个标题看着这么有范儿,其实并不切题_(:з」∠)_他们还是相见了没有动如参商啊!参商是一辈子没见过的啊!我实在江郎才尽了。就这样擦肩而过吧。 这是我自己写的_(:з」∠)_我找不到合适的诗! ☆、番外:死生契阔者,在水一方人   那大约是一个梦。   顾凌羽醒来的时候没想到自己还在九回庄里。   天还未亮,他下了床,慢慢地看周围的摆设。陌生又熟悉的房间:纱青的床帐、檀木的屏风,床前挂着心爱的剑,衣架上搁着自己曾经少年时的衣服。他开了门,迎面走来的是他已经忘记了脸的小厮,端着水和食物进来,带着笑地叫他:“少庄主。”   周围人与物,皆是似曾相识。他也微微一笑。   “今日天气似乎不错,一转眼都不知几月了。今天初几来着?”   他比从前那日提早出了门去锦江。城门高阔,春日熏暖,他穿了一身黑衣,牵着星风在城墙脚下的角落站定了,摸了鬃毛两把,递豆子给它吃,笑着竖了食指与它嘘:   “别出声,我带你见我娘子。”说到也笑得眼睛弯弯,安抚它站定了,方才袖着手倚它身后,专注地望过往行人。时间算得正好,没等多久,眼前驶过来一辆驴车。他目光一瞬间便凝聚在那少女身上。她身形柔弱,举着挡风的披衣坐在车板上,似是觉得热了,她抬头看一眼阳光,举袖子拭汗。饶是这样,仍是肩背笔挺,身姿……诱人。   他一时看痴了,口里低声的道:“阿绫。”不知是否是风的声音送他思念进她耳中,少女突回头望过来,正对上他眼。   被抓住了。顾凌羽有些慌乱,闪烁着移开目光。江绫也没放在心上,一望之后便回头。他方若无其事收敛了慌乱,重将目光痴痴望回去。驴车走远了,他侧头对了星风一笑道:“如何?我娘子是不是很美。”美得让人一见钟情。他又道:“星风,今日天气这样好,不如我们去五里亭赏景?”   星风当然不会回答他。他笑道:“那末我当你答应去了。”便牵着马信步向官道走,因在城门口风沙拂了面,走一步抚一下衣冠,悠闲的整理仪容,踏春赏景。身边过了两个大早上喝到一身酒气的痞子骑着驴歪歪倒倒过去了,他也由着。官道还没到拐弯处,极目也能望见远处小小的黑点,突然一声嘶鸣,三个黑点挤在一起,随风传来痞子无赖的调笑:“……小娘子,出城干什么去?”   他这才微微一笑,拉了缰绳跨鞍上马,随手拍了拍星风:“快点,我们去路见不平。”心里数了几个数方轻喝一声:“驾!”星风随即撒开四蹄,由小跑到疾驰,风驰电掣往前。直到出事地方正见两个痞子扯了姑娘家往树林里拖,他一边想来早了,一边面上厉色的喝:“住手!你们好大胆子!”随即一声痛叫,江绫手里持着带血簪子又惊又吓,噙着泪朝他这边跑来,到近前了扑通一声跪下:“公、公子……多谢公子相救,我、我……”手伏着地只是颤抖。   他赶紧下了马去扶她:“姑娘别怕,有我在。”她抬起头,仍是泪眼,那神情动人得让人窒息。两人一照面都有些惊讶,是城门口见过的。只是惊得不同,他惊过了,又有些不好意思,许是从未靠姑娘家这样近,他别了脸微红了颊,手上用力,扶她起来。   “姑娘,那两个人可有伤到你?”   江绫摇头哑声:“没有。”抖着手整理衣服头发,不着痕迹退开了他。又道:“我用簪子戳了他们几个洞,要紧么?我有钱可以给他们请大夫。”顾凌羽一笑:“姑娘别担心,他们光天化日欺凌女子还有脸要钱么,我帮你打发他们。”只当没看见她欲言又止,敛了笑,黑着脸去恫吓那两个地痞。“快滚!再敢胡闹,问问我手上的剑肯不肯饶!”痞子见他年轻还骂骂咧咧,被他一剑逼退才知道碰到硬点子,吓得连连磕头求饶认错,又一通赌咒发誓,方连滚带爬上驴逃走,路上摔了好几次,连一声屁也不敢放。   他望着他们远了方收了剑,收了脸上恫吓那样威严,回头看着江绫,面上竟是有些拘谨。“姑娘你还好么?”江绫已收拾了心情,敛衽行礼:“累公子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公子贵姓?改日一定请人上门相谢。”   “小事,不值一提,你不要这样郑重。”他摆着手连道无事,又体贴道:“你受惊了,我送你回去罢。”江绫看着他思索了会道:“……不必,我还要去等人。”他一时瞠了目,吃惊她竟如此胆大,这样还敢继续走。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半晌,江绫已知他心思笑道:“无事的,料不会再有什么人乱来了。若公子有事可以先走,小女子就不劳烦了。”他愣愣的摇头。   “我……我也没什么事。”少年说着有些羞涩地撇头,不敢正视她的脸。   “既然姑娘还有要事,请……请姑娘自行上路就是。”   江绫行礼道:“那末请公子自便。”自行去唤了阿四重新套车走。待上了车,行出一段距离,忽有所感,回头一看,那少年远远的骑着马跟在后面护送。她抿了唇,心里想着等到五里亭再请他坐坐喝口茶罢。及等车到了,她下车吩咐了阿四:“劳烦……”想让他去请了那位公子过来,等回头一看,那身影不知何时已不见了。她便一愣。   阿四道:“姑娘,什么事?”   她出神半天方道:“不,没事,你自便吧。”却不知顾凌羽趴在不远的树顶上专注地托着腮望她。直到午后听见川夜嘶鸣,他方一笑,跃下树躲到远处打个唿哨,招来星风进城去都锦楼吃饭,一边听说书吃得兴高采烈,一边随手唤个人送信回家:“去说一声我今晚在这里睡不回去。”听完说书又听戏,又喊人去给弟弟打一排的小木人,折腾一下午,吃了晚饭,回了客房,上床就寝。   第二天他上午便快马回九回庄,先去拜见父亲。顾伦见他脸上黑眼圈又是一身酒气便皱眉问:“你怎的了?晚上不睡觉喝酒?”他最厌儿子贪玩。顾凌羽嘿的一笑:“爹,我昨天看见师兄回来啦,我半夜偷偷的去吓他。师兄留我喝了几盅酒,到早上才放我走。”顾伦方才一松,仍是板着脸问:“你师兄回来,你不好好的和他见面,做什么怪!”   顾凌羽笑道:“爹,我知道你是要骂我扰师兄休息,你疼师兄,我不吃醋。”顾伦气得踢他出去:“整日油嘴滑舌!罚你今日功课多打十遍拳!”顾凌羽兴高采烈的道声:“是!”转身出了门,回味般舔舔嘴,又想起什么跑回去:“爹我去外公家住两天。嗯,那个我问问镖队的事。”脸上讨好的笑。   顾伦懒得理他:“你要去就好好去。和你娘说,让你娘整理了礼物书信你押过去,也好提前熟悉。”顾凌羽如奉圣旨,雷厉风行看了母亲把一应东西收拾了,去外公家高高兴兴住了七八日,又是轻身一个,驾着星风独自回家。不巧天干日燥,他没带够水,又一路没有看见河。他想着自己一个倒能忍,只是心疼星风,不忍叫它受罪,不如到哪里看到人家了借碗水喝。就有这样巧,前方正好有座庄子,他拍了拍星风笑得眼睛弯弯:“星风我带你去喝水。”下马牵着它进庄。   午后燥热,一应人家皆闭门了,他只想着方才看见田里有人午憩,不好打扰房子里人,万一也在午休呢?只盼着看见一个开着门的,就知道家里醒着。竖起耳朵听。果然不远有马嘶声响,有声音道:“姑娘,都没事了,我便走啦!”有少女声音低柔道:“你路上小心。”他便循着声音,牵星风过去。那门已闭了,他站在门外唤:“有人吗?我是过路的,想借碗水喝。”须臾听见那少女道:“来了。”   他笑生双颊等着开门。门开了,江绫惊诧的看着他。“公子,是你?”他也惊诧,随即又被她视线烫到了,又似被午后阳光照红了脸,不好意思转开目光看着自己马:   “姑娘,好巧,是你啊。我、我来借碗水给我的马喝。”   江绫只觉从遇见那位凌公子后,原本平静的日子似乎就波澜不定起来。   “柳姑娘,我今天又来借水喝了!”   “……公子天天往这边来踏春,不腻吗?”   她扶着门,低声的道。他挠了挠脸,一脸的朝气也变作脸红,扭捏着用谁都看得出来的羞涩小声的说:“星风喜欢来这里,所以……”江绫的视线望向那匹高大神骏的黑马,它被主人拉拽着缰绳,不耐地打响鼻,可看不出是不是喜欢这儿。凌公子试着想和她说些话题:“柳姑娘,雪浪妹妹呢?”   雪浪对他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就连佃户们也颇有微词,早上傍晚的路过,女人们说是来和她说话,话里话外的和她说徐爷,要不就是姑娘家单身一个在家,少理外面的人。江绫也只得道:“徐大哥前些日子说有公事出远门了。”   “哎呀,徐爷也是……真是辛苦。公门的大人总是有许多事要做。”   又或者是和她打听:“那个俊俊的公子是不是对姑娘有些意思?瞧他隔三差五的来。”   江绫独坐了厉色:“那位凌公子于我有恩,又是与人方便,他要来借水,多少碗水也能给他,只是别的还请大嫂不要乱说,让凌公子不好做人。”   只是她心里仍是压着沉沉的。开始那几日,还是她给凌公子倒水。他从来没有纠缠过,喝了水小声的道一句:“多谢柳姑娘。”牵了马便走了。叫她也不能说什么。然而到晚上了,她入了梦乡……就和初见的那晚一般,她梦见他来亲近她。   “娘子。”他甜甜的伏在她颈边吻她的颊:“娘子,我的娘子。”热气呼着她耳廓,一下又一下的湿热,暧昧的舔舐。第一次梦见他,他只是扶着她的肩,抱她舔她的手指,后来他越来越近,他会爬上床来抱住她,从指到腕,从耳到颊。   她不是每晚都梦见他,然梦见了,他便一次比一次更加的亲近,变本加厉,搂她抱她、亲她吻她。他将她露在衣服外肌肤舔吻了个遍,他唤着她的声音时常令她觉得他要把她连皮带骨吞下肚去。她试过晚上不睡,然白天睡了,他照样入梦来,他像生长了爬上来粘附的藤,她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一圈又一圈吸食她的血肉,太美味太可口了,他认准了她,死死盘绕,再不放开。   江绫觉得自己疯了。眼前凌公子还在认真的和她找话题:“柳姑娘,你怎么了?是天气太热有些晕么?雪浪妹妹怎么不在?”他澄澈的眼神望过来,和梦中那令人战栗的亲昵截然不同。她低了头道:“雪浪……我送她去锦江见亲戚。”   实则雪浪是去了徐家陪伴福伯。江绫不能和她明说。每晚她都无措,到恐惧入睡。她抓过雪浪来陪她,雪浪早上问她:“小姐,你为什么晚上叫公子?公子是哪个?”江绫惊得一身冷汗。她也鬼使神差,在窗户和门框上做上记号,梦醒过来,她一身热汗,心跳急促,记号毫无折损。   昨晚她终于梦见他吻她的唇。她……虽义母教导了,但也只是想象的,她不知道男女之间真正是怎样的,直到梦里,他和她亲吻,令人晕眩的唇舌的纠缠。他终于甜甜的在她耳边唤:“阿绫,我的娘子。”   江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每次的有求必应给他倒水喝。他明明醉翁之意不在水,她若还记得自己……该做什么,就应该严词拒绝他。可是或许、或许,她大抵是有些舍不得。又或许……她的目光落在那匹马上。   星风。   这名字……有些熟悉的。   凌公子近来会努力寻些话题和她搭话:“雪浪妹妹原来在锦江有亲戚啊。那柳姑娘你这几天不是一个人住?”他立刻有些担心。“柳姑娘不害怕吗?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江绫一瞬间连呼吸都屏住,她不由自主想起他亲吻,她的晚上从来不会有噩梦,都是他在床上抱住了她,如腾云驾雾,梦里只记得他呼吸和温暖胸膛,还有炽热的唇吻。她突也有些热了脸,把目光望向别处,终于是开口第一次和他搭话。   “我一个人惯了,雪浪也该去玩玩,省得在这里,整天记着我。”这样柔柔地说完了,又问他:“倒是凌公子,家里不问么,这样天天骑马来踏春。”春已过了。   少年第一次努力有了回报,简直是雀跃的欢喜,忙不迭的告诉她:“我爹没空管我的啦,最近我师兄因为家里一些事出远门了,我爹在帮他的忙。”他不好意思道:“我挺想和师兄一起出门的,我爹不许,所以我骑马出来到处遛遛,反正不回家碍他的眼。”   江绫静静的听完才道:“我虽没见过凌伯父,想来凌伯父也定是希望凌公子每天开开心心的。”   凌公子闻言撇了撇嘴,颇有些少年不识愁滋味的跳脱:“虽然知道,可是也想为师兄做些事的。”又醒过来,看了她脸红补救道:“柳姑娘这样说也没错,是我没为爹想一想,柳姑娘这样贴心,说的话定没错的。”说的话颠三倒四。江绫微微一笑。   “我什么也没说,是凌公子自己想的。”凌公子也咧嘴笑。“柳姑娘,我走啦。我下次再来……”说到一半捂了嘴,眼神闪烁,知道自己说漏了,又忍不住,羞涩欢喜的看她。   “我、我下次再来和你借水喝,好不好?”   江绫道:“……好。”   那晚她再次梦见了凌公子。他和白日一样的欢喜,扑上来抱住她,蹭来蹭去的不放。他的唇炽热,不停唤她:“阿绫,阿绫,娘子。”   “好爱你,好爱你,好爱你。”他按住她,和她接吻。含着她的唇,贪婪地舔着吮着,与舌相就,缠绵吃咬,啧啧有声。不知不觉间,她的手圈在了他的颈项上。他发现了,狡黠又甜蜜的咬她的耳朵,耳鬓厮磨,感受她香甜的喘息,心跳从两人相贴的胸口一路鼓动到唇间。“阿绫,你是不是也有些喜欢我了?”   她想,不过是个梦而已,承认也没什么关系罢?这样夜夜的梦见他,大约真的是喜欢了。故而微微的点了点头。他兴高采烈地抱住了她,一下又一下亲吻,诉说他的倾慕。   “阿绫,我好爱你。”   她觉得她大约真的是疯了。当凌公子郑重的玉冠锦衣打扮了,腰上挂一块镂鹤的玉佩,牵着宝石鞍鞯神气活现的星风来敲她的门。“柳姑娘……”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少年,清俊得像菩萨座下的金童,结结巴巴的端着那碗水问她:“这附近,还有什么好看的地方?你家在这里,应该知道吧?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带我去赏景?”   他话未说完,脸都已红透了。低着头忐忑的等她的回应。她注视着他腰上玉佩,鬼使神差点了头。“庄外有座树林,那树林里有个水潭,很是清幽。我常和雪浪去。……若凌公子不介意,我带你去。”最后几个字已是细如蚊呐,他惊喜的抬起头来道:“真的么?!”纯纯热情的目光看得她也红了脸。   “凌公子于我有恩,我……你的要求,若不过分,我都应的。”   可是什么是过分呢?将星风拴在她家院里,她领着他去树林子里赏景。他挎着一篮子午食,连走路都飘。可当她不小心摔倒,他仍是马上回过神来,上前一步将她接个满怀,双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柳姑娘,你没事罢?!”她羞红了脸,轻轻推拒:“凌公子,我没事,请放我起来。”   他也害羞得全身发抖,他死都不放了。把她用力地抱住了,他才比她高半个头,唇贴在她耳朵边,发抖的热气也抚得她跟着抖,像是犹在梦中,他和她激吻。“柳姑娘……”他贴在她耳边道。   不是阿绫。她方才回过了神,听他的话。   “柳姑娘,我喜欢你……第一次见你,就、就好喜欢……”他咬着唇满心羞涩忐忑又雀跃地开口,向他心爱的姑娘剖白绵绵情意。   “那日、那日在城门见到你……才跟上去,又、救了你。只是不好意思向你搭话……”他结结巴巴地道:“后来、想借水喝,又遇见你,柳姑娘……我晚上回去……做梦都梦见你。心里、心里好欢喜。这一定是缘分……我、我心悦你……”   她也伏在他怀里,被勒得不能动,听到他说做梦,羞红了脸,仿佛身体都软了,软成一滩水,只是惊吓羞恼的重重喘息。他嗫嚅半天,终于低声的问:“柳姑娘,你可也喜欢我?”   这叫人怎么回答呢?羞也羞死人了。她努力的张嘴几次都说不出话,靠在他肩上双手弱弱的握了拳,他双手有力的圈过她腰,这时却……空出一只来,扶着她的脸,有些抖,仍是坚定的扶她脸起来,两张羞红的脸便对在一处。他的唇颤抖,又紧张又激动,轻轻印在她唇上。   “柳姑娘……”他欢喜得仿佛也只会说这一句了。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后来凌公子便不骑那匹嚣张的星风,而是悄悄轻功来了。江绫和他说:“你一直这样骑马来,大家都看见,好让人不好意思。”他傻笑的说:“那我就把星风藏在附近,我自己来。”小心的勾着她手指头:“我、我自己来见你,好不好?”初尝了情滋味,两个小儿女都欢喜得不得了,又整日的发傻,互对着说一些不知所云的情话,手拉着手,就这样抱一日也心满意足。   雪浪始终没有回来,江绫也不能天天都一个人往树林里钻,凌公子不知不觉轻车熟路了,一来便往她房里去。开始他仍不好意思,抱她也只敢在堂屋,后来他来的时候不是每时都准,有时大早,有时傍晚了偷偷的来看一眼她,她不是总穿戴整齐了在堂屋等他的,他渐渐就敢进她的闺房,搂着她亲一口,厚着脸皮说是“以慰相思”。她也由他。再后来……大抵是少年总归冲动情热,他搂着她亲起来就没有节制,一次又一次的克制不住,两人情难自禁,终于是有了肌肤之亲。   她在他身下疼痛地哭泣,他心疼地吻她,唤她:“阿伊、阿伊。”她羞怯地搂着他的腰,抚摸他背上那颗朱砂痣,激得他一颤,反手捉住了她手,送到他嘴边吻。“阿伊……”又说不出口,其实他好喜欢她摸那里,激动得更加用力了爱她。他又哪里有什么节制,一次又一次吻着她说:“最后一次了……”他是习武之人,她哪里抵得过他的痴缠,被他折腾得快断气了,哭着捶他的肩,要他滚蛋。   “你去死啦!阿羽!”温柔体贴的少女大约是第一次这样气急了骂人。他大汗淋漓,闭着眼急切的去寻她的唇:“去死就去死,再给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耳鬓厮磨、相濡以沫、肢体热切的纠缠,犹如每夜的梦中。她流着泪哽咽的道:“要你为我死也可以吗?”他恨不能将心脏都剖开了给她。   “你忘了我们的誓言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阿伊。”情到浓处,什么样话都说得出来,什么样誓言也能发。他逼着她接那魂牵梦萦的下一句,她被他欺负得要死了,脑子散乱成一片,怎样也说不出来,只是哭着求他:“不要……”他终是不忍心。亲了亲她,和她十指相扣着,最后的冲刺。“阿伊,阿伊。”   他着迷地念她的名,“你要我死我就死。我明天就请媒人来提亲,娶你做我的妻子。阿伊。”仿佛是梦里的声音在耳边缭绕,他那样甜蜜地唤:“娘子,阿绫。”甜蜜得心也撕裂。   □□了了,她终于是忍无可忍,冷着脸穿衣服下了床。他忐忑已极,看着她踉跄着坐到桌前倒了杯水,举起来想喝,突然又重重敲在桌上。   “事到如今你还不告诉我吗?”她回头看着他冷冷的问。“你是看我无父无母,好欺负吗?凌羽,哼。”她的神情甚至看不出是不是真的在发怒,只是当着他面从袖中掏出个瓷瓶。她母亲从她小时起便缠绵病榻,她也算半个医女,父母过世后,她年年向佃户施药,家里多得是药丸子。瓷瓶打开便是黄色粉末,她当着他面倒进茶碗里。   “这是□□,喝了去死。你喝了我就原谅你,顾凌羽。”   顾凌羽笑弯了眼。   “阿伊猜出来了呀。”   他其实并没有瞒过她。江绫恼怒的道:“你明明姓顾,却哄我姓凌。”眼看着他也披衣下床过来,把她抱在腿上坐了。亲吻着她,与她十指相扣,终于是承认:“我是九回庄少庄主。”   她闭了眼。梦终于是醒了。光华褪去,重新回复了现实。少年低低求她原谅,当初一念之差隐瞒了身份,后来他怕她嫌弃他门第太高,他那样爱她,没有了她,真的会死。他哀求的道:“我喝了这个,就不生我的气,好不好?阿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说好了的。”   “我姓顾了,你就不喜欢我了么?”   她整个人被他抱在臂弯里,轻轻地摇晃,又从怀中挖出了脸,捉着下巴,怜爱亲吻。她本是想不理,然情热中春闺的心思,又怎能经得起情郎的痴缠。她终是红着脸道:“不喜欢你,就不会……就不会。”终是说不下去,别过了脸。而他心满意足地看着她这样羞然的神色,是真情还是假意呢?其实他都无所谓。做了多少日的梦也不过是这一刻,谎言说多了也成真,人从来是自欺,他绽放了笑容欢喜的吻她:“所以阿伊还是会喜欢我的。”   她不好意思羞恼了:“所以你喝不喝药!”   “我喝我喝。”他心满意足,“阿伊要记得这样心情哦。”微微一笑,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等我再活过来,还是要娶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半天,我觉得结尾好像有点烂,其实前面还挺符合气氛的,但是到吃药为止感觉突然就飞出去了 明天看看你们的评价,然后有空再回投看看要不要抢救一下吧…… ============= 这篇番外写的是当阿羽重生至初遇阿绫的第一天。阿绫按原计划施展美人计勾搭阿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写出了一股霸道王爷微服私访路遇小白花相知相爱揭露身份原来是大佬从此相亲相爱的味道】 阿羽怎么【暴露】的,想必大家都很明白 不过本文三个问题 1、阿羽心机了多少次呢? 2、阿绫究竟有没有真的对阿羽动心呢?【阿绫做的梦是个暗示。作者我本人是倾向阿绫真的动心了。然并卵照杀不误】 3、亲爱的小天使们,这两个都别有心机的影帝这么彼此飙戏地谈恋爱甜不甜?【不过阿羽还是有破绽的,结尾他笑着对阿绫说“你发现了呀”其实正常来讲,他应该很惶恐的,但那一瞬间,顾影帝霸气四溢啊】 4、可能要翻车……大家抓紧看_(:з」∠)_ =========== 本文的标题可能写得不是很明白,但实际上指的是阿羽。这两句诗想必大家都听过也知道意思,所以实际上就是说阿羽在发现自己重生那一瞬间,就立刻把这一轮回再次寄托在阿绫身上。 两家人的仇恨不死不休,除了他全家死和她死没有第三条路。所以阿羽还是打算走正文那条路,干死师兄,干死全家【但是放过雪浪,这样威胁阿绫就更有把握了,她更舍不得死。雪浪那黄毛丫头,武功都没有,一碗长大后自己不想泼阿绫也会坚持把她泼出去的水,心机更加深沉的阿羽才不把她放在眼里。】 那么番外他做什么妖?答案很简单,结尾的那句话“人善能自欺”。他想和阿绫谈一次恋爱,想听阿绫说一次喜欢他。阿绫究竟有没有动心呢?他秉持着“人能自欺”,阿绫美人计勾引他,她说多了喜欢他,是会真的对他动心的。 然而其实阿羽自己也可以用“人能自欺”这句话来验证。一厢情愿觉得阿绫对他动心什么的……【也是很可怜】 但这都是文里说不出来的啦!所以放在彩蛋里给你们看了。正如结尾阿羽所说,无论他死几次,他再活过来,还是要娶她。 与你做下生死的约定,永远追随那在水一方的伊人。 【其实真相就是这大概可以看成收束的世界线_(:з」∠)_前面阿羽怎么走无所谓啦,反正结局都是全家死光,收束回去的世界线_(:з」∠)_】 【想到这么明亮的番外之后接着正文第七章,然后开始一路癫狂,也是有点醉】 ============ 其实突然感觉有点脱离曾经想写这个番外的初衷了【什么鬼】毕竟原本只想写阿羽扮猪吃老虎的!结果结尾吃老虎吃得不太爽!总之我明天看看你们什么感觉再考虑要不要抢救一下啦! 现在就先容我完结过一下瘾吧! ================ 就在这里随便写一写后记好了。 其实去年写这篇文是因为抑郁症。 整个世界都黑暗了,然后开始写文,高能报社,相爱相杀,把文里角色虐得死去活来。 过了两个月后抑郁症好了。 抑郁症好了! 又开始吃吃吃玩玩玩整天浪! 后来每次写这篇文都必须将自己沉浸在当初生不如死的抑郁通感中……【是的没错我写文是体验派】 这才是真·生不如死啊!【泣】 总之写完了江绫以后真的是很感动。通篇看看,这个水平,估计过了十年回头,我还是会比较满意可以打70分的。 所以果然苦难是灵感的源泉么_(:з」∠)_ 说这个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句话。 当你陷入消沉的时候,想想什么拯救了你,给你快乐。 那就是你的方向,你一生的事业,你可以学会用它去拯救他人。 总之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我不太记得原句了。 只是最后想说,能够写作,把我心中的故事呈现给你们看,真的是太好了。 =========== 好了,煽情完了,睡觉去。亲爱的们,评论请允许我明天回……讲第一百次,电脑更完了文不能顺手回评非常挫伤回评论情绪。 ===== 关于下一篇文问题,目前有准备的是白之华的侠风和众神之国。先更哪个看我心情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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